翌日，林熙禾提前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
“你好，我找文姨。”
门口的侍者还像那晚一样穿着笔挺的衬衫马甲，他们打量着眼前看上去眼熟的女孩，有些迟疑。
来这里寻找“机会”的人很多，无论男女，他们往往从里面出来后就摇身一变成为“凤凰”。但是即便是第一次来，打扮得这么素净的也很少见，简直就像是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女孩无疑是漂亮的，只穿着简单的白t，水洗牛仔裤，眼含春水，身上透出纯净的气息。
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寻欢作乐。
左边的侍者似乎认出她来，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只是让他扬起标准的笑容：“文经理说过了，你进去后穿过大厅，坐右手边的电梯到三楼，会有人带你过去的。”
他躬身为女孩推开那扇雕着繁复花纹的大门。
“谢谢。”
*
门内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明明门外还是白天，门内却已是夜景一片。大厅是新中式的装修风格，雕花窗格，中央是古色古韵的水帘拱门。
仿古砖中的墨彩映着顶灯，幽黄的光束凝聚着，滴落在四周盛着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中，折射出斑斓的光彩。
女侍者皆身着素色旗袍，男侍者则穿着衬衫马甲。
没有林熙禾想象中嘈杂的人声，也许因为来者皆非富即贵，认为低调奢华才能彰显他们丰富的涵养，但事实上他们都是披着教养的皮却暗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大厅中央传来婉转悠扬的钢琴声，敲得林熙禾的心忐忑起来，手心也沁出细汗。
手机振动，林熙禾调出消息界面。
【LQR：滴滴！到了不？】
【林熙禾：已经进来了】
【LQR：好的】
【林熙禾：有点紧张】
【LQR：哈哈，文姨人很好的，不用太担心】
【林熙禾：嗯嗯】
穿过大厅走到拐角，就是电梯间。
“叮——”电梯门徐徐打开，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听着电话阔步走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先稳住他的情绪。”
“我马上到。”
与林熙禾擦身而过时，他的手腕上掉了什么东西。
啪嗒，男人只匆匆垂眸一瞥，毫不在意地大步走开。
待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林熙禾弯腰拾起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小物什，她曾在参加宴会的路秋然身上见到过这种样式，是一枚银制的鲸尾式袖扣——外圈镶着的蓝钻流光溢彩，散发着清冽的雪松香，强势地侵入鼻腔，让原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些许。
那冷漠的眼神也将林熙禾从漩涡中拉回那狼狈的一夜，刚刚电话那头的人叫他：
“梁总。”
*
到了三楼，一位面相白净的小哥引着她走到一扇门前，敲门：“文太，林小姐到了。”
“进来吧。”
林熙禾跟着他进屋。
站在办公桌旁的盘发女人一身宽摆藕色旗袍，两只细白的手腕上戴着翠色玉镯，约莫四十的年岁面容依然秀美，整个人看上去像从民国月份牌上成活的美人，通身不俗的气质。
看到进门的少女，文菁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叫我文姨就行，小路那孩子都和我说过了。”
文菁是路秋然的小姑，可以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秋然也比较粘她。昨天那小子突然给她打电话说自己有个朋友家里情况特殊，想找个兼职，她这工资高帮她问问。
当时文菁就觉得有苗头，神秘兮兮地问他什么朋友。她那小侄子却别扭着，只绷着脸让文菁别管。
今天一看这姑娘长得可人看起来又柔和，心里燃起了熊熊八卦之魂。而她本来就对乖巧的孩子一向亲和，林熙禾很合她眼缘。
文菁很少在路秋然身边看到玩得来的女孩子，还当他一直没开窍，自己可得帮他好好把握。
手被女人拉着，林熙禾有点招架不住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乖乖应道：“文姨好。”
“小禾我就这样叫你了啊。”
“我们这和外边饭馆没什么不同，你就负责给客人送餐之类的就行。”
“只是文姨和你说，来这儿的人呢，蛮多身份比较特殊，你去上餐时注意一些，别出大岔子就成。”
又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
“其他的倒没什么。”
林熙禾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文菁绕到桌子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你还是刚成年的学生，也不方便在这种地方待到太晚，我就先写的十点下班，特殊情况另附说明。薪资的话，加班奖金另算，你有想法还可以提。”
林熙禾接过合同仔细看了遍，薪资确实蛮可观的，没什么值得挑剔之处，心底对文菁多了感激。
“文姨，我没什么问题了。”
“那好，待会Andrew会带你去后台换工作服，你跟着他走就行。”
女人拍拍熙禾的肩，把Andrew喊了过来，是刚刚为她引路的小哥。
“有问题就来找文姨啊。”
Andrew带着林熙禾走到后台，蹙着眉打量她一番，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青花瓷配色的旗袍。
林熙禾接过衣服，弯了下嘴角说谢谢。
她之前没有穿过旗袍，却知道这是极挑人的。刚刚文姨穿着的旗袍不仅很衬她本人的肤色，也勾勒出姣好的身体曲线。
这件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大了，腰身和臀部都不是很贴合。林熙禾肠胃吸收功能不好，怎么吃也不长肉，一生病总有几分病西施的模样，弄得夏涵每天“林妹妹林妹妹”地打趣她。
不过人长得清丽，也没有十分突兀。
Andrew还给她拿了根素银簪子，簪头雕着只灵动的小狐狸。
怕耽搁太久，林熙禾快速到网上查了个简易簪子盘发教程，随意挽了两下便跟着Andrew出门。
*
一直到晚上八点，林熙禾基本上都是做端茶送水的小活计，Andrew看她站得有些累了，就放她去休息。
林熙禾从善如流回到员工休息室，这个点大家都在外面忙，里面没什么人，她随意找了个沙发座打开手机看消息。
最新一条是林文秋十分钟前发来的。
【昨天你说分开住，哪来的钱？别去干什么不好的行当。】
【这房子能继续租了。】
【你还住不住？】
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这语气一时还琢磨不透，但林熙禾估计林文秋是不愿让她住的。林文秋两个月前在和闺蜜吐槽时就透露过自己有心仪的房子，只不过这间还没到期，现在发消息大概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真的能摆脱拖油瓶罢了。
林熙禾作为一个亏欠于她的好妹妹，自然要顺着林文秋的心意了。
【和那天说好的一样，分开住。】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头立刻回了个不许反悔。
林熙禾冷笑，切到和夏涵的聊天界面。
【涵涵子：宝，你今晚几点下班呀】
【涵涵子：打工一定很辛苦吧！！我接你去吃烤串】
【涵涵子：主要是想你了】
【涵涵子：流泪猫猫头.jpg】
她回了个十点，顺便发了下会所的地址。
【涵涵子：收到，长官大人（敬礼.jpg）】
休息室的门突然猛地被人推开了，吓林熙禾一跳。
“有没有人接把手啊！！！”进来的侍者一手拎着包装袋，一手捂着肚子一副痛得要命的模样，哀嚎着叫道。
休息室里除了正在发懵的林熙禾没别人了，二人大眼瞪小眼。
男侍者静默片刻，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瞬间面部扭曲，咬牙问：“新来的？”
林熙禾还没摸清楚状况：“……嗯。”
“请问有什么事吗？”
“人有三急，偏偏我现在急！！！”他简直欲哭无泪。
“哎呀不管了，我真的有点急，都是同事你帮我送一下！”
“顶楼右侧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梁总的，千万别送错啊！！”
说完不等林熙禾反应，一把将包装袋塞到她怀里，匆匆忙忙去洗手间了。
*
越往上走越是有钱人私密的场所，也愈来愈安静。
林熙禾按响门铃。
“梁先生，您要的衣服到了。”
“进来。”
林熙禾转动把手，进门。
房间里很暗，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皮质沙发上的男人的背影。
林熙禾拎着包装袋走近，男人已经脱掉了下午穿着的西装外套，衬衫上松了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冷白的皮肤在偏紫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涩情。右手袖口上有红酒渍，堪堪卷了起来，和白日电梯里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
男人正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没让她把衣服放下，林熙禾只好一动不动地僵站着，空气里弥漫着静寂的气息。
有钱人规矩多。
林熙禾控制目光小心翼翼观察这房间，一张宽大的床铺被摆置在中央，地面铺着厚实的棕色地毯，自带一种低调的奢华气。尤其是那扇落地玻璃窗视野极好，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她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她，毕竟就在前天夜里，她的姐姐趁着醉酒勾搭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骚扰的程度。
眼前的女孩垂头安静地站着，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
梁峋晚上酒喝得有点多，手按了按眉心，试图减缓晕眩感，良久才哑着嗓子说：“衣服。”
女孩这才开始动作，待她走近从包装袋里拿出衬衫，梁峋清晰地透过醇厚的葡萄酒香抓到一股清爽的柚子味，与他今夜闻过的各种浓稠香水调格格不入。
他抬眸，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那旗袍明显不合女孩纤薄的身板，拎着袋子的手腕纤细脆弱，仿佛一用力便能折断。
“你成年了？”
像是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发问，林熙禾展开衬衫的手一顿，长而密的睫羽颤了颤，眉目间流露出茫然。
梁峋却没再问。
林熙禾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好继续手上的动作。
“梁峋你衣服换好没啊？！”
宋闻屿见门没关上，大大咧咧喊着直接进来了。
“让你随便进了？”梁峋睨了他一眼。
小宋总可不怵他，他可是来表达关心。
今晚有不长眼的把酒泼到梁峋身上，他今天下午出去一趟回来后本就兴致不高，留了句“失陪”就直接上楼休息。
“怎么这么凶呢？我可是怕娇贵的梁大公子在我这而受委屈，但你这么对我，急急忙忙赶上来的我真是寒心。”宋闻屿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娇贵的梁大公子没理他。
宋闻屿关心他自然还有目的，他的视线移到梁峋的袖口，明晃晃的空无一物。
“等等，你那袖扣呢？？”
“掉了。”
“什么掉了？！我没听错吧，这不是昨天刚拍的嘛！！我想要你当时也没给我出价的机会，你真的，梁峋你暴殄天物！！！”
宋闻屿两眼一闭气血上涌，那袖扣昨天他一眼就相中，谁知道他还没举牌梁峋就压完，那人也是要卖梁峋面子，他最近手头收着只能眼睁睁痛失所爱。
“一个袖扣而已。”不是什么值得惋惜的东西。
“不过你这还招未成年？”
“谁招未成年？这犯法——”宋闻屿还沉浸在为那枚蓝钻袖扣下落不明的悲伤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味了下梁峋的话，这才发现房间里还站了个陌生女孩，穿着他钦定的员工制服。
借着朦胧的灯光，他竟觉得女孩看上去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