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伽弗尔

    岁夷浸在深蓝色的水中,乌发如云在水中散开,黑色衣裙鱼尾般随水流缓慢摆动,粼粼波光投入在水中,万物沉寂。

    底下一片墨色深不见光,她抬头向上面看去,有光,于是决定先上去看看。

    岁夷从水里出来,刚把手搭在岸边缓口气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巨大的池子里,这个池子立于高台上,以白石铺设池岸,池中央的上空有一颗巨大的珍珠在缓慢转动,散发着莹莹白光。

    她还算幸运,没有被传送到奇奇怪怪到地方去。

    她能感受到那颗巨大珍珠里的神力,那是支撑着这个里世界运行的灵力,可惜的是里面的灵力所剩无几,七天后它将会散尽,这个里世界也会随之崩塌。里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没有生灵可以存活。

    想要所有生灵都活下来,除非这个里世界的神将自己神力再次灌入到那颗巨大的珍珠里,但是这个里世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神。里世界之外的神也救不了他们,毁灭注定降临。

    岁夷垂眸从水池中出来站起身默念咒语将自己烘干,也顺手为自己添了几件同色衣裳,待衣衫不再湿润足够得体后环顾四周,白雾遮眼,甚为空荡。神识里的它没有反应,于是她踏上这里的唯一一条路,一条通往一座高大教堂的路。

    路不长,天刚蒙蒙亮,四下空寂,这个世界已经露出破败的端倪。

    教堂的大门微敞,携着晨间的凉意岁夷推开大门,吱呀一声在空中荡开,她踏着晨光,“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在空荡的教堂内响起。

    这里肃穆神圣,不染纤尘,墙面纹路精致,火烛为光,四周沉暗。

    尽头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彩色花窗,琉璃光柔蒙,迷离之下透着几分沉重。

    那里站着一个人,身着白色长袍,金线勾边,头戴银制王冠,上垂下少许流苏又以白纱为点缀,一头及腰长发,黑曜石般的发色,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那人听见声响转过头来,头上的流苏晃动间,银饰哗啦轻轻响动——他眼上蒙了一层白纱,额间有颗不大的红痣。

    此时此刻,他的存在仿若这个世界唯一的光。

    真是奇怪,岁夷竟然萌生出眼前的人是世界的神这个想法。

    忽略那双被蒙住的眼睛,眼前的人容姿不俗,冷白肤色衬得他双唇更加朱红,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中又夹杂着隐隐的惑人。

    他看不见,转过身来对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道,不卑不亢:“吾神,您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雪落红梅压枝头,溪破寒冰潺潺流。

    “我不是你们的神,”岁夷顿了顿,“你们的神……病了。”

    他微歪头,小兽疑惑似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声轻轻作响。

    他没说话,岁夷也没说话,四下寂静,在这神圣的教堂里无端的寂寥散开。

    他停了很久,不知是在想什么,良久,对岁夷颇有礼道:“那么,请问您是神使吗?”

    作为外来闯入者的岁夷迟疑片刻选择顺着他的话回道:“嗯,我是。”

    他抚肩垂头,作出恭敬之姿:“神使大人,我名为路伽弗尔。”

    “大人”二字他说的轻缓,没有丝毫低微之态但也足够尊敬。

    “我们这儿染上了奇怪的诅咒,想必吾神是派您来查看具体情况。”

    奇怪的诅咒?岁夷结合这个里世界的灵力将要耗尽来看猜测是这个里世界毁灭的前兆。

    她别无他法,这不是她的里世界,她救不了这个里世界的任何生灵,所有的生命皆会在这仅存的日子里一步一步地走向毁灭。

    如果真神尚在,苍生皆可拯救,可惜如今就连一个真神也都不存在了。半神的世界尚岌岌可危,更何况这小小的里世界呢?

    “是的。”

    她仍旧选择顺着眼前之人的话回道,每个里世界都有自己的神子,而他似乎便是能与这个里世界的主人沟通的神子。

    “请随我来。”

    他侧身领着岁夷从另外一道门走出教堂。

    他个子很高,行走不急不缓,衣袂轻动。岁夷要比他矮上一些,跟在他后面走的有些急,他似有察觉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打开门入眼之景与先前的甚是不同,百花缭乱,草木青葱,天蓝日暖,这是个充满生机的地方。

    前面不远处停了一辆不小的马车,马车暗红色为底,金色与黑色为衬,花纹复杂是独属于这里的样式,细看之下它与教堂里的玻璃彩色花窗的图案有几分相似,似乎是……一只小猫?

    岁夷想起来躺在自己院子里的那只猫,她沉默不语。

    这个里世界还有七个小时的留存时间,也就是说她在这里面还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她得找到那位的灵魂碎片。

    “神使,您请。”

    他“看着”岁夷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举止优雅不卑不亢。

    岁夷应了一声提起裙子,踏上马车,一旁的马夫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存在感很低,他也不对岁夷表示好奇,木头似的伫在一旁。

    对此岁夷并没有过多好奇,比起马夫的冷淡最让她好奇的是这位神子。

    按理来说,神子里不会出现身体上有残缺的,因为每一个半神都会为自己里世界的神子降下福祉,若有残缺,那么所有的残缺都会消失,他们的身体将会成为他们所在的里世界中最为健康、最为完美的存在。可以说每一个里世界里的神子都是其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而眼前的神子却眼盲,同时他虽眼盲却又好似能视物般,行动自如也能清楚感知到她所在的方向。

    岁夷满心的疑惑,说到神子,直到现在她自己的里世界里还没有神子的存在。

    说起来神识里的那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反应?说好告诉她名字的……

    岁夷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扶住了马车门,是路伽弗尔。

    他黑绸般的直长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到身前,银流苏声响清脆,他坦然地坐在岁夷的对面。虽然马车不小但两人间的距离也不算远,岁夷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清淡香味,清澈冷冽如簌雪。

    他是一件极为不错的工艺品,只是可惜目盲。岁夷在心里如此想到,开始期待自己的里世界里会有一个怎样的神子。

    “神使大人,我现在带您去下城区。”

    “好。”

    马车徐徐前进,他没有再说话,岁夷不好一直盯着他看便将视线落到马车车窗外。

    一路的景物乍眼看去都仍有生机,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的生意盎然只是最后的挣扎,大片大片的树叶往下坠落,枝干花枝欲颓未颓。路过一片屋舍华丽之处时,路人纷纷恭敬地避让开来目送马车的前行,他们右手掌触左肩,身子微倾一脸虔诚地对马车行礼。

    这里的人烟气很足,是岁夷很久都没能感受到的寻常热闹。

    不远处一个左脸有一小胎记的小男孩匆匆跑来,一个不慎绊倒在地,许是摔疼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露出他那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瘪着嘴颇为倔强地忍住泪意。

    眼前的生命太过鲜活,不免让人留恋停留,但岁夷注定要离开,这个里世界也注定要毁灭。她不想自己的情绪再被若有似无地牵动,冷下心收回视线,不停告诫自己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就连真实姓名也不会留下的过客。

    “这里是上城区。”路伽弗尔轻轻开口。

    “嗯?哦……”岁夷回过神来。

    “上城区的最西边有一处临海洞窟,那里地势凶险,无论发生了什么还请神使大人莫去那处。”

    岁夷虽说好奇,但也不会为了满足好奇心无论如何都要一探究竟,记着路伽弗尔的这句提醒并在心里小声嘀咕,路伽弗尔这般郑重的模样可见那儿定是个危险之地。

    岁夷应了下来。

    马车又归于安静,在哒哒哒的马蹄声里不多时他们来到下城区。

    下城区,萧条之景渐近,生命的颓唐扑面袭来。

    这里的房屋说不上多好,寻常瓦砾堆砌之舍,越深入这个地方,颓败破烂的房屋越多,枯黄的青苔布满屋墙。

    呜咽声弥漫四处,白色人形雕塑立在各处,有在房门前做握着门把将要开门之状,有弯腰拿着花洒欲给小花圃浇水之状,也有怀中抱着装满面包做奔跑动作之状。各式雕塑,若放在寻常必让人惊叹于制作者的雕工精湛,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因为遍布各处,形态各异而又逼真,栩栩如生致使整个场景甚为诡异,这座小城镇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生命力般。

    马车最后在一座要比这里寻常房屋大上一些的房屋前停下,围过来一群人,行礼后热切地迎接马车上的他们。

    马夫打开车门,路伽弗尔左手扶着门框率先下马车,站定后转身对岁夷伸出右手,一举一动绅士儒雅。见此,岁夷伸出左手置于他的手上下了马车。

    他的手很冰冷,毫无温度的冷,比起这里不能动的雕塑,体温这般低的他更像是雕塑。

    两人的手很快松开。看起来是这里的管理人见到路伽弗尔的举动上前两步,声音激动。

    “神子大人您来了!请问您身后这位是……?”

    这里的镇民眼里充满希冀,围着他们恭敬而又期待。

    “这位是吾神派来的神使大人。”

    路伽弗尔的话音刚落,窸窣的讨论声响起。

    “神主在上,我们是有救了吗?是有救了吧!”

    “是神使大人?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神主在上,快让这场诅咒消失吧!”

    他们看见了希望,压抑沉闷的氛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希冀,一双双干净的眼睛紧紧盯着岁夷。这沉重的期望直让岁夷站在人群中央没有说话,半垂双眸。

    你还在吗?岁夷在心里问神识里的它,仍旧没有谁回应她。

    见岁夷一直没开口说话,这里的镇长立即说到:“神子大人、神使大人,这边请。”

    岁夷看了看路伽弗尔,他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偏过头对她礼貌一笑,即使是礼貌一笑,他的笑颜也极为好看,像冬日浅阳。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他的确是一件极为不错的工艺品,赞叹很快被压下,她移开视线,目光平静地跟了上去。

    黑裙少女与白袍青年仿佛处于两个极端之人——在熙攘人群中少女向前走去,青年停在原地,众星捧月的热闹与茕茕孑立的伶仃本是割裂之景,在灿烂的光下生生拼凑在一块儿。日光微熙,见青年未跟上来,少女回眸,感知到目光的青年这才姗姗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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