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风云

    陵国京都附近的岛屿最高处建有瞭望塔,六角古朴长钟矗立,黄昏迟暮,忽然发出一声沉闷浑厚的咚声,声音绵长方圆数里。

    “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回来了!”

    海面上渔民纷纷出来站在甲板,欢呼雀跃,这是希望的鸣钟。

    视线远处缓缓驶来一艘大船,标志性的“陵”字旗帜迎风飘扬,气势凛冽恢宏如同君王莅临。

    “恭迎太子殿下回京。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一路行驶,一路跪拜声不绝于耳,郁南站在陵阳五步之后,再一次更身临其境的感觉到陵阳于陵国的威信。

    船只渐渐驶停,海风吹起陵阳衣诀,男人负手而立,俊美的脸庞逆着庞盛的太阳光晕,看不清脸上表情,却让人从心底升起不能违抗的臣服。

    船上船下,尽皆跪拜,头颅低垂。海风掠起金色阳光片片倾洒,普天之下,唯一人站立。

    “平身。”陵阳右手随意抬起,太监得令立即重复了一遍,声音嘹亮传播出去,众人依次起身。

    着甲禁军两侧开路,陵阳缓步而下,去往议事殿。

    他多日未在朝堂,虽每日依旧处理政务一日不断,但却还是要先去觐见大臣。郁南低着头也跟着在后面走,下船时却被早已等候在侧的宫女拦住,领着她回去太子船。

    “郁大人,殿下让你不必前往,您的船舱奴婢已经打扫,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您可好生休息。”

    “大人看可还满意?”宫女推开郁南原先住过的舱房,郁南抬步踏过门槛,里面整洁如新,纤尘不染,可规制却比她当初升了不少。

    肉眼可见的便是添了不少珍贵瓷器和书画,以及黄花梨木书案,后面更添了一面墙的书籍。

    “辛苦你了。”

    “大人严重,内务府派奴婢和春桃侍奉大人饮食起居,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那你的名字是?”

    “奴婢贱名夏竹。”夏竹又道:“春桃去了膳司为大人领取午膳。”

    郁南点点头,“你先退下吧。”

    夏竹应声,关上门退了出去。郁南这才放松下来,把背着的包袱放下,本想躺在床榻好生休息一番,又想到夏竹方才说的春桃去领了午膳,想来很快便要回来,兀自净了手做在桌前倒了杯茶水慢慢啜饮。

    茶水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在看到他们的船之后才开始准备,也是尽心聪慧的。

    这边一片平和,议事殿氛围却剑拔弩张。

    “敢问太子殿下将数道尸体倒挂于惠王船舱,是何缘由?”

    “殿下身为储君,为天下万民之表率,切不可德行有亏。”

    “太子意图恐吓亲王,不顾亲情,实令吾等大为震惊!”

    “太子殿下暴戾恣睢,岂堪为一国之君。”这句话直接把气氛凝至冰点,满朝文武大多数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太子殿下英明睿智,行事自然有其缘由。”

    “哼!臣也想问,是何缘由让殿下如此不顾血脉亲情,殿下尚未登基已经如此,以后,怕是不敢想了!”

    “哦?不敢想么?可本宫看穆大人直言不讳的很啊。”闲散坐在台阶之上的男人五官深邃,瞳眸深幽,嗓音冷厉让人如坠冰窟。

    此刻出声,不像是被拿捏错处的辩解,反倒嚣张扈然,只差明晃晃白纸黑字的说,是我做的,而你,又能如何?

    满堂上下,文物皆跪,声声惶恐,陵阳静静的坐在最高处,俯瞰着底下那些大臣或是懦弱或是事不关己也或是敢怒不敢言五彩缤纷的脸,镂空窗棂打下的阴影交错斜斜覆在他的脸上。

    “臣身为谏官,匡正君非,乃臣本分。”他端的一副大义凛然不卑不亢。

    “本宫曾听闻,有人把朝堂比做本宫的一言堂,但本宫看,林大人可第一个上前反驳。”陵阳语气玩味,话里隐隐的冷意却令人胆颤,不怒自威。

    “微臣不敢。”

    “不敢?林大人直言极谏,胆量过人,在朝堂做一言官怕是委屈了。”

    陵阳以一副卿可担大任的意味道:“林大人可胜惠王幕僚也。”

    此话一出,满堂骇然。

    “太子殿下息怒。”林大人战战兢兢的抖着唇跪下,一瞬间苍白了脸。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从头至尾都沉默的惠王面色发青,终于被逼得不能不站出来。

    却被陵阳径直打断:“至于惠王,本宫日前遇刺,刺客在众人面前口口声声称是惠王所为,本宫心神哀恸,若不小惩大诫一番恐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太子何出此言?”惠王一副蒙受深冤的模样惊的抬头看向陵阳。

    “本宫亲耳所闻。”

    叔侄二人目光一人正值壮年看似儒雅随和不慕名利眼底却有暗芒,另一人瞳眸漆黑,却似利剑透过表象直直戳破他的伪装。

    暴露无遗。

    汹涌的暗流终于被置于青天白日,霎时风云骤起,如同云中原本各安地盘雄踞一方的凶龙被乾坤拨弄,针锋相对,电闪雷鸣。

    没有证据又如何?他亲耳所闻,便是铁证。

    若是之前还有人敢站出来反驳,此刻却鸦雀无声,太子金口玉言,他们若是反驳,便是明晃晃的与陵阳作对,便是僭越。

    皇权的威严如同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太子殿下。”惠王跪了下去,低着头颅,无人察觉的地方手背青筋暴起,隐忍着愤怒:“臣万万不敢谋害太子,许是小人污蔑,妄图以此脱罪离间我们的叔侄之情,殿下是知道的,臣向来一心山水,有什么理由谋害自己的亲侄?”

    陵阳径直离开,身旁小太监急急喊了声:“退朝。”

    竟是直接冷落了。

    朝臣看着跪在原地的惠王,依次退了下去,只有少数几人停留,犹豫着开口:“惠王爷。”

    “陵阳。”惠王从齿缝中挤出牙这两个字,带着泣血的愤恨,双目阴冷。

    “本王这位侄子还真是好的很啊!”那些死尸的亲眷都捏在他的手里,身上更是没有任何标志身份的物件,为的就是万无一失,他本以为能借此事让陵阳民心大失,却没想到陵阳会玩这一出。

    他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侄,而手握重权的陵阳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污蔑一个无心朝堂的皇叔。

    他是太子,自然金口玉言,无人置喙。

    这就是权利!

    “哈哈。”惠王陡然笑出声,如同阴冷的毒舌附骨之蛆般低渗在空荡的大殿,状似癫狂。

    林大人蹙了眉尖,“惠王?”

    他头一次后悔自己的抉择,没想到心腹极深的惠王竟然承受不住打击,如此无用,要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想甩袖离开……

    “林大人留下来,是想看本王的笑话吗?”惠王缓缓站起身,嘲讽的盯着林大人。

    林大人一愣,转瞬明白了什么,配合的低讽道:“枉我以为惠王蒙受了冤屈在朝堂上直言进谏,如今看来,倒真是我冤枉了太子殿下!”

    说完,他大步离开,身旁近臣也跟着林大人相继离去,转眼殿内只剩下惠王一人。

    “郁大人,今日膳司准备了三菜一汤,这道鸡汁闷笋丝浓郁爽口、推纱望月色香味美,蝴蝶漂海肉质鲜美,碧涧羹用来解腻十分不错,这几道专门为大人调养身体所做,大人看是否可以?”

    郁南点点头,她一个人三菜一汤是吃不完的,这几道菜名倒是听上去很有文化内涵的样子,却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像不像听起来那么好吃。

    她拿起汤匙,先尝了推纱望月这道菜,鸽子蛋细嫩清香爆发在味蕾,郁南眼睛一亮,觉得十分开胃,里面的灌汤更是让人满足,咬一口竹荪鲜美脆嫩,鱼糁窗格覆上竹荪作窗纱,颇有“闭门推出窗前月,投石冲开水底天”之意趣。

    春桃见她表情,知道郁南是满意的,悄悄松口气,太子殿下说郁大人喜欢吃喜好野奇,她还怕这个她偶然拾到的这个东西她不喜欢,她清煮过以后尝着味道不错琢磨出这个做法,还是头一次给人尝呢!

    郁南又尝了蝴蝶漂海,是鱼肉,好吃是好吃的,但是天天吃,任谁也受不了啊。郁南苦巴巴的放下勺,拿起食筷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吃着笋丝,但是好歹也把鸽子蛋吃完了。

    “大人是不喜欢吗?”春桃收着碗碟,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喜欢也没有,但是总归是不习惯的,郁南摇摇头,不欲多说的样子,春桃也就没再问。

    郁南休憩了半下午,直到再也没了睡衣,便起身去往书案,从包裹里拿出原先讨要来的碳条,开始画起水密隔舱的设计图,毕竟这才是她的本职工作。

    《海上杂述》中记述了“乌石船”:“水密舱,木作之式,旧用竹木为之,今改用巨石。以其坚厚无水隙也”。这便是隔舱船的起源,理解下来便是在船内隔出一条宽而浅的水道,用以保证船舱内的通风和通流,这样人也能在里面长时间居住。

    而这种船壳,便分为外板和内板,而船底的主要结构就是用中间有隔舱钢板。

    不过,钢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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