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娶

    这一番话说得洛子清汗水淋漓,如今大魏朝贪官污吏,积重难返,太子辅政以来,先下手的就是吏部,哪里想到皇上竟是利用新政来挑起洛家与赵家之争?

    “你入吏部,皇上表面上不反对,不过是因势利导,借力打力,朝中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洛家以军功立世,你是祖父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将帅之才,绝对不可以沦为朝中权利之争的牺牲品,进吏部之事,且先缓缓吧。”

    洛子清点头。

    “此外,你与薛家姑娘,也罢了吧!”

    洛子清黯然,虽面色无波,心中早已是千山万垒!

    他若娶了薛姑娘,在皇上与众人眼里,洛家就是太子党,洛家军也成了太子后盾。

    皇上不愿意看到洛家与京城任何一派势力联姻,祖父也不愿意洛家卷入争储之祸。

    洛子清无言辩驳,只能黯然低头,应诺祖父,离开前院正堂。

    站在院中,春深日暖,却有一股凉意从他心底透出,漫向四肢,再也不复前几日高中探花后的雄心壮志。

    他只觉茫茫天地,无处存身,心中郁结,澎湃如江河洪涛,无处可泄。

    出府翻身上马,往军营疾驰而去。

    数日之后,江婶子身体痊愈,雪娘再次来到候府。

    她与门房低声哀求,门房只是不应,正推搡间,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跳下来一个锦衣公子。

    门房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赶紧走赶紧走,惹恼了我们二公子,少不得送你见官。”说着便低头弯腰地蹿下门阶,屈膝问安。

    雪娘认出,来人便是那日救自己的公子。她有些意外,当日倒是听到他自称洛某,只是没有想到,这洛某竟然就是洛府的二公子。

    洛子清脚步未停,越过门房拾级而上,眼眸余光瞥到有个人杵在入门处,侧首一看,脸色微变。

    这女子怎么找到府里来了?不是给过银子吗?洛子清心中甚是不喜。

    门房哈着腰跟上来,见二公子缓了步子,脸色不悦,一脸惶恐地解释:“不知哪里来的刁民,非说家中祖上与老候爷有旧,青州来投奔的,要进去见老太爷,小人怎么赶都赶不走。”

    门房递上一块玉佩,玉佩不是什么上好货色,雕工也粗糙,也难怪门房不相信,看着像是地摊上淘换来的劣质货。

    这却怪不得雪原,更怪不得老侯爷,他原本出身乡野,闹灾荒吃不上饭才去投军,手里哪里能有什么好玉?

    这玉佩是他与家中老妻结亲时,在观音庙里求来的,临出门妻子非给他挂上,到了军营贴身戴着算个念想吧。

    后来与许兄弟定亲时,就拿这块玉佩做了凭证。

    洛子清捏着玉佩,爷爷早年的确在青州从军,呆了近二十年,在青州有几个故交旧友,也合情合理。

    洛子清对雪娘微微点头道:“随我来吧。”

    门房在后面啧一声,这位今儿个撞上大佛了,进了门就算没认上亲,几十两银子少不了的。

    洛子清把雪娘带到前院厢房,让婆子丫鬟们好生照顾着,自己拿着玉佩去书房见侯爷。

    “去了军营?”侯爷五六日不见孙儿,心知肚明地问道。

    洛子清点头,他若心里有什么过不去,就去军营里练兵,练得时间越长,郁结越深。

    “想通了?”侯爷又问道。

    洛子清避而不答,低声说:“祖父,门房处有位小娘子,说是从青州来投亲,拿了这个做凭证,您看看可认得?”

    说着便把玉佩双手递过去,侯爷不经意地扫一眼,却蹭地站起来,一个箭步从书桌后跨到子清身边,接过玉佩,双手微微发抖,连声问:“人呢,人在哪呢?”

    “在厢房候着,您别急,我令人唤她过来。”洛子清还从来没有见过侯爷如此急切,示意门口的丫鬟去厢房领人来。

    侯爷按捺不住地往门口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抓住孙儿的胳膊道:“你可知道,这就是,这就是,那位罗雪娘啊!”

    洛子清愕然,罗雪娘,就是曾与大哥定有婚约的那位?

    雪娘被领到前院书房,见洛子清长身玉立,站在窗侧,书桌后坐着一位老者,虽年岁已长,却颇有威风凛凛的气势,心知这便是护国候洛老将军了。

    当下便跪拜在地,行了大礼,口中脆生生地问候道:“雪娘问老侯爷安,替祖父,父亲,母亲问安。”

    老侯爷老泪纵横,再也端坐不住,站起身来,亲手扶起她,上下打量,哽咽道:“有你祖父的影子。”

    英雄有泪不轻弹,雪娘见侯爷如此动容,心知是思及祖父之故,想到如今祖父,父亲母亲都早已化作北疆的一抔黄土,她忍不住也泪水涟涟。

    洛子清见她情状不堪,自己再待下去有些失礼,便轻咳一声,拱手与祖父禀告道:“孙儿从军营回来,还未见过母亲,先回后院了。”

    侯爷挥手道:“去吧,顺便与你母亲说,收拾个屋子,给罗姑娘住。”

    侯爷迟疑地问道:“你祖父……?”他心知许家必定出事,不然当年不会不辞而别,无处寻踪。

    “祖父已经去世,父亲母亲也不在了。”雪娘哀声道。

    侯爷黯然神伤,心里虽早就如此揣测,事实摆在面前,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九年前你们为何突然搬离青州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声问道。“我每年派人去青州寻找你们的下落,次次无功而返,究竟发生何事?”

    雪娘叹一口气道:“具体小女也不太明白,当年父亲就被派去前线押送粮草军资,人就再也没回来。”

    “你父亲?他是文职,怎么会去押送粮草……”这明显是存心陷害。

    雪娘点点头,“父亲失踪没几个月,有个叫成翔的将官来家里,要讨我母亲做妾,母亲不从,他就把人强撸了去。”

    “当天夜里,母亲逃了回来,浑身是血,跪在祖父面前说,她杀了成翔。”

    侯爷一脸怒火,那年自己刚回京城,竟然就有人如此胆大,欺凌到许家门上。皆因许家是流放罪户,他不好明面上过多照顾,只能每年暗中往青州送些物资银两。早知道,他便在索里镇放出风声,许家是他洛将军的亲戚,看还有谁家敢欺上门去?

    “祖父连夜带着我们出逃,东躲西藏,后来听说成翔没死,我们便去了草原深处的一个马场,在那呆了九年。”

    难怪他们找不到人!许家若逃出青州,到京城投奔自己,只会牵连洛家,想来许兄弟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又担心被那恶人找到,只能掩盖行踪,断了音信,侯爷长叹。

    “去年,成翔到马场选马,无意中见到我,又……”

    成翔做的腌臜心思,雪娘说不出口,顿了顿才道:“总之,祖父因为这事,气急攻心,加上早年受的伤,一病不起,与世长辞。”

    侯爷握紧拳头,“那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我在马场有几位小兄弟,他们夜间故意惊了马群,趁乱护着我和江婶子逃出去。我两在戈壁滩躲了有几个月,后来成翔去打仗,撤了边关哨卡的暗探,我才带着江婶子一路进京。”

    侯爷唏嘘不已,又问了些雪娘一路行来的情形,动容道:“好闺女,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如今到了这府里,就如你自己家一般,很多事情现如今还没法跟你说,先安顿下来,好生休整几日,后面的事情,慢慢再议,好吗?”

    雪娘心知侯爷说的是婚约之事,她不急于捅破,却问道:“侯爷,这一路来京,我就想问问您,当年祖父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许家满门被流放?”

    她眼神如火,不闪不躲地看着老侯爷,手指不由自主地拽紧了衣角。

    “你祖父当年确是被冤枉的,他任户部侍郎,军饷发放粮草配送都在他职责之下,那年出了个贪污军饷,倒卖粮草的大案,幕后主使者权势擎天,把你祖父推出来做替罪羊。”

    雪娘点头,“果然如此,那权势擎天的是当今太后,和太后娘家吧?”

    侯爷一惊,“你如何知道?”

    “祖父临终前,一再吩咐我,进京后小心赵家,能避则避,还有,不要改姓许,就当自己是罗家人。”说到这,雪娘哽咽不已。

    侯爷也脸色不忍,“当年我回京后,暗中查探过卷宗,想找机会翻案。可惜指证你祖父的证人全部都死了,死因蹊跷,这个案件已经二十年,很难翻过来了。”

    雪娘脸上露出愤然之色,“不能翻案,但可以报仇。”

    侯爷心惊,正色叮嘱道:“你不要轻举妄动,留在侯府,爷爷保证,总有一天,许家的仇人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雪娘涨红了一张小脸,抿着嘴不说话。

    “闺女,这件事情只咱两知道,可要憋住了,谁也不许说知道吗?泄露出去,可是要命的事情。”侯爷继续劝道。

    雪娘心里明白,许家二十几口人的命,还有不知多少冤魂,都埋在那桩旧案里,祖父让她隐姓埋名,便是不让她背负家族仇恨,要她自在一世的意思。

    可她如何能独自逍遥?

    半晌,雪娘才幽幽道:“我答应您,只要留在侯府,就不去寻仇。”

    侯爷点头道:“你放心,早晚有一日……”

    恰此时,后院徐夫人身边丫鬟宝珠前来禀报:“夫人说,花园里兰香阁一直空着,两个婆子收拾得很干净,不用另外布置,请侯爷示下,就让姑娘住那里可否?”

    侯爷点头,与雪娘说:“你且去见了大夫人,好生歇着,明日再领你见见家里人。”

    雪娘起身行礼,随着宝珠缓步往后院去。

    侯爷在书房来回踱步,须臾之后,高声唤来长随吩咐道:“备马,去京郊牡丹园。”

    柳老夫人今日应邀去赏牡丹,春日潋滟,一众京城贵夫人,正在姹紫嫣红间言笑嫣然,婢女走到柳夫人身边,低声禀告了一句。

    柳夫人便与众人道饶,侯爷来了,不知何事,急匆匆地,她且去看看,众人免不了调笑一二,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云云。

    柳夫人一路分花拂柳,缓缓行来,只见侯爷一副火急火燎地模样,见了她便冲上来,拉着手道:“湘儿,我打算,让子清代替他大哥,娶罗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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