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意外
八月底，参赛大学生陆续撤走。
张木北在宿舍大睡三天，迎来她的大三生活。
每年开学季，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女生宿舍，没有门禁的时候。
单身学长绅士热情，穿梭在女生宿舍楼道，扛着新生学妹的行李，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在宿舍也睡不好，张木北索性拉着室友吴倩倩，帮系里做新生登记。
“怎么这么多姑娘想不开伐，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报经管。”吴倩倩数着一沓报名表，小声嘀咕。
倩倩是典型的上海娇小姐，家里早已安排好工作，等她混个文凭就行。
不用努力专研学业，整天就想着，怎么能在大学期间，谈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可偏偏她们中文系，是出了名的尼姑庵，用吴倩倩的话说，墙角踩死俩蟑螂，都是母的。倩倩每天做梦喊着的，都是经管系秦子旭。奈何妾有情，朗无意，秦子旭天天跑八遍艺术系，给校花打水送饭。
“倩倩，经管系不适合你。”
“那我适合读什么？”
“下辈子上体校吧，全是男人。”
张木北拿着名单，笑着跑开，留下吴倩倩一人，在风中凌乱。
张木北将手写版名单，全部录入电脑系统，整理好上传系里。
正准备离开，刚好系主任白灵找她。
当着办公室其他科系老师的面，郑重其事给她颁奖：市级优秀志愿者证书。
白灵主任说：荣誉虽大，但只她一人领奖，便不在全校公开表彰，希望她不骄不躁，再接再厉。
她莫名就想起杨维京，烦躁的很。
九月过半，天气突然转凉，故事也该翻篇了。
张木北三点一线，教学楼、食堂、宿舍。
系里组织的活动太多，她每天焦头烂额。
不管秋意如何萧瑟，校园小径的热情，丝毫不减。
走两步就撞散一对情侣，倒显得她，格格不入。
忙碌持续到国庆假前，她终于得以喘息。
“走嘛，耍嘛。”吕媛晃着倩倩手臂撒娇，“带你们吃正宗重庆火锅，巴适的板。”
吴倩倩眼皮都没抬，对着手机痴痴傻笑：“NO，美色当前。”
起身推开碍事的吕媛，去阳台煲电话粥。
开学体测，垂头丧气跑800的吴倩倩，一头撞进跳高没刹住的林冰怀里。
一米九的荷尔蒙，瞬间激发吴倩倩的春心萌动，从此，俩人共同谱写爱情新篇章。
倩倩想吃荔枝，林冰冒雨送来；倩倩说天太干燥，林冰慌忙奉上小型加湿器。
自此，吴倩倩的恋爱脑，一发不可收拾。
说好国庆宿舍四人行，一起去成都。
吴倩倩临阵倒戈，约林冰共赴西安，美名其曰：人家想看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长安。
没多久，赵雷的成都火遍大江南北，吴倩倩的爱情，也随之夭折。
据说，林冰嫌荔枝太贵，吴倩倩太娇气。
吴倩倩哭的梨花带雨，吕媛笑的前仰后合，还不忘嘲笑倩倩：“玉林路的小酒馆，终究抵不过长安的杨贵妃呀。”
十月一日，举国同庆。
那天日期太过特殊，她记忆犹新。外面人山人海，她内心荒芜一片。
张木北躺在宿舍，看着室友群消息99+。
宿舍里，她和倩倩关系最好，倩倩和林冰去西安，她也就没去成都凑热闹。可回家的票，已经买不上，国庆小长假，她只能独守宿舍。
吴倩倩：“西安人太多了，好在林冰个子高，我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吕媛：“金娜在我家吃饭，辣哭了，真丢人。”
金娜：“想念炸酱面的第一天，呜呜···”
吴倩倩：“你是北京土著好伐，不好好呆家里，跟她个川妹子，凑什么热闹呀。”
金娜：“我也想看看北京外的世界，呜呜！”
吕媛：“吃不上火锅吃火锅底料，回去给你俩带火锅底料。”
···
只剩张木北一人，宿舍略显冷清。
她给自己泡了桶面，等泡面的三分钟，无比漫长。
闲着无聊，打开阅兵直播发呆，也就一瞬，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看台席上，他正与旁边挂满功勋，一身军装的老者交耳私语。
黑色翻领夹克，表情庄严肃穆，是她不曾见过的杨维京。
她心跳漏了一拍，不等反应，镜头中，已是整齐划一的方阵，口号洪亮，唤醒愣怔的张木北。
被冷落太久的泡面，已软塌一坨。
她全程定睛看完直播，却再也没瞧见那人，但张木北确定，她没看错。
小长假校内基本没人，餐厅只开一楼两个窗口，菜少的可怜。
张木北站在打饭窗口，来回看了两遍。
四喜丸子上飘着的红油，都连成一片，结成薄膜。
或许回宿舍继续泡面，更适合当晚餐，张木北内心纠结着。
“上去一起吃？”清冷男声从背后传来，张木北寻声回头。
上午电视里的人，此刻众星捧月般，站在一众校领导中间，风姿绰约。
杨维京正用手指着上面，应该是指三楼的教师食堂。
她愕然，拿着饭卡的手，垂在身后被硌的泛白。
张木北弯腰，礼貌朝众人道：“老师们好。”也包括他，不方便一一称呼，这样就算是整体打过招呼。
校领导各个比猴儿都精，察言观色，顺着他的意思，夸杨部长体恤学生，并邀请她上楼一起吃。
张木北委婉拒绝，她当然不会蠢到，跟着一群领导去吃饭，只一句客套，她还是分得清。
只是婉拒之后，那人的眼神，她没甚看懂。
讳莫如深，三分笑意，七分凉意，亦或她从来不曾读懂过。
杨维京的闪现，使张木北不再纠结，果断打了份三鲜面，寻个角落安静坐下。
她从不爱吃面，只是有个由头，等他。
张木北尝了一口，不禁感叹，传言是真的：食堂一楼的三鲜面，狗都不吃。
整整一大碗，她细嚼慢咽，最后吃的汤都不剩，心中愤愤不平。
不知是因为面太难吃，还是因为等的人没等到。
“想尝尝什么味道。”
张木北掩下心底惊讶，她没注意到，杨维京什么时候出现的，正斜倚着墙角看她。
她掏出纸巾擦嘴，然后如实回答道：“不太好吃。”
杨维京淡笑开口：“我觉着应该不错。”
视线落在她红润有光泽的唇上，看着很软，亲起来应该确实不错。
他似笑非笑，一贯的漫不经心。
“回宿舍么，送你。”
张木北毫不犹豫回到：“挺近的，走着就行。”
穿过三栋楼，也就两百米，没等车子起步，就该到楼下了，确实不用劳烦他。
“听你的。”
假期校园，安静的有些诡异。
回宿舍的小径，两旁都是海棠树，土路被学生们踩的硬实，但杨维京的皮鞋上，还是沾了一层浮土。
杨维京和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多半是杨维京问，她答。
聊的话题毫无营养，比如，杨维京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吃饭？
她答：可能就我一个人饿。
他问：平常都去哪玩？
她答：平常没时间玩。
他问：大学生都像你这么忙吗？
…
快到宿舍楼下，张木北想解释，她的意思是：自己走着回去就行，没要杨维京和她一起走回去。
侧头看他，一不小心迷了眼。
他是连光都偏爱的人，站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终归张木北没解释，也没道谢。
她不愿假意客套，总觉那样，未免太生疏，他们不该是那样。
不出意外，她站定窗前，楼下的人，也在回望着她。
地上拖得长长的身影，微仰的脖颈，这一刻是为她。
这次她瞧得真切，杨维京手上夹着一点猩红，视线朝她。
隔着烟雾，又好像越过她，然后隐匿在黑暗中。
那天上楼前，杨维京打开手机通讯录，递给她。
她输下自己的号码，备注：张木北。
在那个微信视频轰炸的2016年，杨维京只存下她的手机号，张木北笑他，像个老年人。
那年，杨维京28岁，衣冠楚楚。
那时的张木北，还总纠结黑白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