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一个人头放在托盘里,凌乱的头发扑满整个头颅,黑红干掉的血液涂得整张脸都是。

    “这是龙飞云大将军的头颅,”说到这里,沈清晏面露悲寂,“大将军带兵外出剿匪,回来途中全军失踪,多日后,侥幸活下来的将士来到太子府,呈上大将军头颅,不治身亡。”

    “请诸位来正是为寻找出将军死因,以及将士的线索 。”

    尽管太子如此说,还是有几人畏惧不敢上前查看,一人看向姜唯呆呆地坐在原位,目光狭隘面露讽刺,“小子,你怕是被吓软了脚,站不起来,哈哈哈。”

    “朱兄,此言差矣,我看是尿裤子了,一个毛头小子也敢来,回家洗尿裤子去。”

    几人哄堂大笑,沈清晏站在原地不动,望向姜唯,今日脾气怎么变好了,这般嘲讽也不生气。

    刚才收到乌漆嘛黑的提示,任务开启支线行动,寻找八大神器。每次在接收信息的时候,姜唯都会与外界断开联系,起身杵着拐杖,寻声过去,“太子殿下刚才说这是一颗头颅,可容我看看。”

    “哟,瞎子也要看,瞎子能看出什么来。”

    “砰——”说话那人一巴掌被扇飞,“总有几只蚊子吵得耳朵疼。”

    沈清晏见此,点点头,这样才正常啊,“业鸿,把朱、李、王三家公子带下去,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记得捂住嘴。”

    “呜呜——呜呜——”几人挣扎着被带下去后,场内除了太子与姜唯就剩下两人,林家林兰忧、白家公子白一文。

    安静下来后,沈清晏将姜唯引到头颅正对面,“江小先生请来。”

    姜唯先是直接上手在头颅上摸索,一边道:“脸上软组织糜烂,死了十五到二十日左右,”在触及脖颈切痕时,姜唯的心突然颤了一颤,又寻着将军的脸上再次摸去,神色微变,丝带遮住眼睛,众人没有看到异样。

    “的确,收到龙飞云将军剿匪捷报是在十五日前,而头颅送到太子府是三日前。”

    “太子可知将军沿路返回的路线。”

    沈清晏摇摇头,“不知。”

    姜唯又问,“那位归来的将士可说了些什么?”

    沈清晏摇摇头,“一句未说,气绝身亡。”

    看来只能从尸体上找线索了,一把举起头颅,眉头紧锁,“这和正常人的脑袋不对啊,太子你来试试。”

    沈清晏有些洁癖,还是拿在手里颠了颠,并未感觉有何不对。

    白一文一脸纠结,抱起腐臭的脑袋,面露苦涩。

    只有林兰忧面上不见嫌恶,抱起脑袋转了几圈,细细打量,依旧没找到问题所在,“江先生,看出有何不对?”

    “重量。”

    三人一惊,姜唯解释道,“正常人的头脑八九斤已算重,十斤以上便是很少见,将军的头颅,足足有十五斤多余。”

    “太子,给我一把小刀。”姜唯道。

    “业鸿取把刀给江先生。”

    姜唯拿着剃刀,把剃刀递给沈清晏,“把将军的头发全部剃掉,”沈清晏难以置信,都说死者为大,江唯如此肆意妄为。

    “业鸿,将军的头发剃掉。”

    “是。”

    看到的腐肉连带着头发被削掉的几人,纷纷转头,都是世家公子,谁见过这场景,得亏他眼瞎,恶心不了自己。

    “殿下好了。”

    姜唯,“可看到什么伤口缝合之处。”

    业鸿,“有,后脑鼓起,且有处手掌长的伤口。”

    “太子,我要开颅。”姜唯拿起放一旁的小刀,却被抓住手腕,“不行。”

    右手脱手,正欲左手接住,被沈清晏抓住左手,“砰 ——”小刀落地撞击地面,

    白一文又一跳,“姜先生,离国有国规,不得伤害死者仪容保留他们最后尊严,对死刑犯尚且如此,龙将军是护国忠臣,更是不可。”

    “一生走马为君死,自得清白在人间。龙飞云为国护民一辈子,死后将士为何不把他完整带回,只带一个头颅,诸位不知为何,不如看看他脖颈前的切痕,再看脖颈后的切痕。”

    林兰忧,“前面皮肉向外翻,并非死后割下,后面皮肉平整,前面一道是死前,后面一道是死后切下。”

    沈清晏的手紧握,却忘了此时还抓住姜唯手腕,把姜唯手腕勒红了,“脖前那道伤口不是他杀,更像是,像是从容赴死。”

    “自刎后,让将领割下自己的头颅,把秘密藏在自己的头颅中,要知道带着头颅出去,要比背上一具尸体逃出去,机会更得多。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带回来的头颅是为了落叶归根。带出秘密,保护自己的兄弟才是他的目的。”

    姜唯的声音有些哽咽,这种触动很遥远了,或许过去了十多二十年了,无论是神界还是这里四方界域都是强者为尊,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为何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会有几个与众不同的人呢,一群关在笼子里的人,总会有几个先清醒,醒来后是选择继续沉睡,还是担起叫醒一群人的责任?神界时候,姜唯就选择了第一个,而龙飞云选择了第二个。

    杀的人太多,心冷了太久,怎么相信还有傻子,会为其他人奋不顾身、以命相护呢。

    “他要的尊严,怎么可能是尸体上的尊严?他要的,是用自己一命换兄弟的命。这样的人哪怕尸骨无存,我江唯如何不生敬。”

    “沈清晏,把刀给我。”

    沈清晏松开了姜唯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变了,伸手递刀给他,姜唯道了一声,“多谢。”

    江唯可为吾师。

    姜唯手起刀落,挑开那道粗略缝合的线,把手伸进头颅中摸索,说实话姜唯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为了营造出自己是高人的样子,强忍恶心,从头到尾脸上风轻云淡,心里一群小马哒哒跑过草原。

    几人见到如此血腥之事,也是忍不住犯呕,都在强忍,谁也不想当第一个露怯的。

    “呕——”白一文第一个吐了出来,又恶心又架不住好奇,抬头看一眼,低头吐半天,吐完又抬头。

    “呕——”林兰忧第二个吐了,吐得很斯文,不难看出林家家风家教之严,温文儒雅。

    沈清晏皱眉头,马着一张黑脸,没有多余表情。

    “找到了,”姜唯手上沾满白红之物,取出一个婴儿掌大小的印章。

    “来人,送些水来。”

    姜唯洗手之时,手腕露出的淤青,让沈清晏心揪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大掌,那手腕细的一折就断,自己明明也没怎么用力,怎么伤的如此重。

    紫极殿血腥味太重,沈清晏命林兰忧,白一文二人先回去。

    等到晚间,换了个凉亭设宴单独邀请姜唯。

    林兰忧才下马车,丞相府的王总管迎来,“二公子,您回来了。”

    “父亲可在?”

    “在是在,只是现在还忙着,三公子回来了。”

    林兰忧道,“兰开回来了,前几日不是说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既然父亲在忙,我去大哥处,晚些再告诉父亲我回来了。”

    王总管点头,目送林兰忧离开,林家大公子与二公子皆是雅正端方,不知怎么养出三公子这样的性子。

    林兰忧穿过一片竹林,门前空旷不似阁楼庭院微微绕绕,种着一簇簇鲜花蔬菜,木质围栏上开着许多牵牛花,院内两棵栾树花开的震撼浓郁,一树粉红灯笼,时不时落下几个,打在树下白衣公子的茶桌上。

    “长兄。”

    林锦意转头,虽然脸色苍白,眼底却格外温柔,“兰忧来了。 ”

    “长兄今日身体如何?”

    “一切都好,兰忧无需挂心。”

    林锦意是林家长子,一出生便寄予厚望,五岁写诗,八岁作曲,十二岁任命为林家族长,风华绝代,与太子殿下并称离国天骄,却不料在十五岁那年身中剧毒,侥幸捡回一条命,辞去族长之任,从此不问世事。

    “长兄,我想找你聊聊一个人。”

    “兰忧喝茶,”林锦意给自家二弟倒了一碗茶,示意他继续说。

    “那人年纪看上去不到双十,长得不高到我胸口,眼睛看不见。我第一次见如此胆大睿智之人。”

    林兰忧讲述了姜唯开颅的整个过程,林锦意沉思不语,默默喝着茶,“长兄,你说此人能否相交。”

    “兰忧,你且离他远些。”

    “为何?他聪明、肆意、潇洒,是我想成为的人。”兰忧不解。

    “因为,此人手上不下十条人命。”

    林兰忧后背一凉,“兄长何出此言。”

    “抱起头颅时,为何你没有察觉出比普通头颅重?”

    “我根本不知道普通人的头,应该有多重啊。”

    “该是怎样的人,才如此清楚普通人头的重量呢?”

    一股寒意唰一下涌上林兰忧的心头。

    姜唯回去沐浴更衣,他那一身涂满脑花儿血红,自己是看不到,其他人看还是怕的。

    沐浴后,姜唯穿上沈清晏准备的衣服,虽然不是道袍,但宽松看不出身材也将就穿上了,甚至怀疑那么大不会是沈清晏的衣服吧。

    跟着宫女指引,来到凉亭外。

    沈清晏远见一青衣公子,不紧不慢仪态万千,身后是夕阳群鸟,沈清晏脑袋一痛,这场景似乎见过。

    姜唯几步走到沈清晏前,明明看上去年纪最小,又最矮,偏偏这身体有着一个强大的灵魂。

    沈清晏起身做了个揖,“少师。”

    “嗯。”姜唯双手一托,扶起太子。

    哈哈哈哈,这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太子叫少师了,怎么有种被叫爹的愉悦感,不行不行,装住装住,不能暴露。

    此刻沈清晏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心生疑惑,江唯的手为何如此娇小,如此滑。

    “少师,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请太子解惑。”

    “孤去藏书阁查阅资料发现,此玉印只在传说中提到过,传闻北疆王陵有一处献灵台,为了使得北疆王复活,千人自愿献祭成为魂灵守护北疆王,可后来魂灵作恶成为恶灵,守墓人无法控制,只能以北疆王头骨为器,制造了一枚北疆骨玺号令恶灵。”

    “殿下的意思,这枚印章,就是北疆骨玺?”

    沈清晏点点头,“对,只不过骨玺中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殿下想亲自去瞧瞧?”

    沈清晏不语,姜唯再问。

    “殿下想带我一起去瞧瞧?”

    “对。”

    “不要,我是瞎子走不了路。”

    “刚刚健步如飞的瞎子是谁?”

    “我是文官,你找个少傅带你去。”

    “本朝少师不分文武。”

    “近日算了一卦,不易远游。”

    “咋们只走不游。”

    “你——”

    “少师是非去不可的,与其拒绝孤,不如谈谈条件。”

    条件?

    呵呵,既然如此,沈清晏,我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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