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前段时间闷热，可总躲在空调房也让人受不了，应了全城的祈愿，这天清晨下了场雨，刚开始是细密的雨丝，像下了层薄雾，之后就越来越大，直到排山倒海似拍在窗子上“噼啪”地响，方葭才想起来楼下的衣服没有收。

    雨水淋到窗脊上，又顺着纹路流下来，她盯着那转瞬即逝的痕迹，目光难说落到了何处，只空空寂寂着。

    过了好一会，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床下拖出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这段时间的信件。邮局送件速度很快，基本维持在两天一封信的频率，她和周之於的谈话足足维持了一个月。

    最初方葭谈起做梦，周之於猜是创造故事，幸运的是他猜对了，这才继续聊下去，日积月累才发现两人蛮有共同语言。

    何禾禾总说方葭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圆润的乌眸中常带着雾蒙蒙的忧愁，她明明是笑着看你，你却能感受到她的心灰扑扑脏兮兮，像下着一场绵延的小雨。偏生相貌又是明媚的张扬的，将文人的风流和敏感奇迹般的杂糅在了一起。

    这个风流又敏感的姑娘，在恒久的探寻中，偶然间发现了周之於身上亮晶晶的地方。

    从来往的信笺上足以看出他是一个阳光的，温和的人，言谈礼貌而诚挚，方葭常提出一些无厘头的故事梗概，他也跟着建构更加离谱的世界观。

    他喜欢到处玩玩看看，专门学了摄影，穿行在山水之间，捕捉感动和美丽，随信附赠过他拍摄的照片，有泉水激荡生出细白的泡沫，有蝴蝶破茧挣着孱弱的翅膀，都透着勃勃的生机，像他本人一样。

    是一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她这样想。

    然而就算已经相识一个月，他们默契的都没有提过要添加对方的社交账号，通信的这段时间仿佛创生了一种新的联系，谁也不想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雨还在下，空气变得潮湿难耐，方葭皱了皱眉，从盒子里取出了周之於昨天寄过来的信，昨天太忙了，收到快递后都没来得及看。

    入目还是周之於漂亮的字，无数次方葭都要感叹，这字真的完全长在她审美线上。

    蒹葭小姐，早：

    昨日室友失恋，在宿舍哭天抹泪，说是终于找到了天塌的感觉，然而有一个ddl正亟待他解决，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敲电脑，真的很可怜，但是很好笑。

    然后我便想到你和我提到的那个故事，若想塑造主角游走于正邪之间，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是一定需要成长的，你想让她以何种方式成长呢，或许可以让她家族受到创伤，导致境遇一落千丈，或者严重一些，用血泪，用仇恨。

    可不要是爱情。我是一个傲慢的旁观者，你故事里面的主角责任都很丰满，我记得你说要让他们肃清正□□派的风气，宣扬公正，他们是最愚蠢也最诚挚的人，我私以为他们不该在爱情里患得患失，受其之苦。

    感觉以上是很肤浅很自大的想法，但是就是很想和蒹葭小姐说。

    早上起床时窗外鸣声阵阵，抬头望见一片鸟儿正飞过，头上有白发，是白头鹎，我突然想起你是蒹葭，那我就做一只白头翁好了。

    随信附赠了一张我曾经拍摄过的白头鹎，是不是很漂亮？它唱歌也很好听。

    你有说自己胃痛，有去医院看过吗，平时要少吃生冷辛辣的东西，身边要常备着药，如果犯胃病了好及时吃，记得多喝一点热水。好像有一点啰嗦，因为你太像小孩子啦蒹葭小姐。

    对了，我看天气预报上写最近江城会有场大雨，衣服不要忘在外面，记得带伞。

    ——之於

    方葭盯着最后几行，哑然发笑，还真让他说对了，那件白色卫衣孤零零的淋着雨呢。

    至于他口中“肤浅自大”的想法，方葭觉得很好，她前几天提了一个新的思路，就是一个世家女孩，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了江湖中，搅乱了一池春水，遇见了一群同伴，最后真把这江湖换了个新天地。挺老套的剧情，他的建议让她产生了点别的想法。

    胃病的事情，她眼眸暗了一瞬，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像是要捉住什么，然后又松开了。“好吧好吧。”她嘴角挂着无奈的浅笑，起身打开抽屉，在最角落里找到了不甚在意的胃药，摆在显眼地方。

    希望借周之於吉言，她能按时吃药。

    抖了抖信封，从中滑落一张照片，被她接住。其上是小巧精致的鸟儿，通体棕褐色，带着黄绿色羽缘，额头是纯真的黑色，眼侧的白纹毛茸茸的将其盖住，衔着果子，小眼睛灵性的看着镜头，看起来还挺高贵。

    白头翁，方葭轻声念，目光发散，仿佛真看见了它从照片中跃出，叽叽喳喳地飞过来，声音像信中说的一样悦耳动听。

    周之於，你真的要做芦苇边的白头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