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戏

    动画片带来的好心情使林岚破天荒的搂着叶向榆的胳膊、眉开眼笑地跟大家道早安——完全不同于往日那种限于表面的客套。

    大家也像是被她的愉快情绪感染,室内气氛很是融洽。

    叶向榆借着剧本遮掩,挑眉问道:“你告白成功啦?!”

    沈颐舟颇为不舍的将视线从林岚身上移开,“怎么可能。”

    叶向榆既失望又疑惑的瞪着他。

    沈颐舟有些好笑:“她只是看了几集动画片。”

    不知想到什么,他这张高贵不可侵犯的冰山脸竟有了春暖花开之势。

    “你真该照照镜子,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叶向榆将调侃二字写在脸上,小声打趣:“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哟~”

    沈颐舟懒得计较她的揶揄,余光仍在关注林岚的动向——她与唐麒交谈正欢,内容无外乎公事。

    某根绷紧的弦也终于松弛下来。

    “诶,”叶向榆小声提醒,“摄像机。”

    沈颐舟只得收目光,将过剩的注意力转移到一页白底黑字上 。

    原本今天的围读进行得很顺利,却在下午进行到一半时,卡在了晏温和纪思衡的感情戏。

    问题出在林岚身上,她找不到面对喜欢的人该有的状态,语气过于平淡,眼神里毫无情意,试了好多遍白亭书都不满意。

    白亭书在本职工作上异常专注,完全没有平时嬉笑的样子。他挑出纪思衡表明心意后两人私会的那场对手戏,让两人正式演出来。

    这场戏的前情是纪思衡邀晏温去看戏,借《梁祝》这折戏表明心迹,也表明已知她的女儿身。

    晏温矢口否认,愤然离席且多日闭门不出,甚至起了离京的心思。纪思衡设法得知后,托晏温的丫鬟兰苕一连多日送她成双红豆以寄相思。

    晏温辗转难眠多日,终于下定决心约纪思衡出来想要回绝他的心意。

    这部分她要演出晏温对纪思衡爱慕与对这份感情的挣扎。

    众人给两人腾开位置,林岚看着唐麒,内心毫无波动,完全找不到感觉。

    白亭书耐心地引导她的情绪:“小林,你试着把阿麒当成你以前喜欢过的人,找找感觉。”

    林岚有苦难言,她本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哪来感情的经验。

    沈颐舟不禁回忆起大学排练爱情话剧时,他面对女主角愣是演不出剧本描写的浓烈爱意,曾被班导评为“冷面杀手”的窘况。

    叶向榆也想到什么,偏头小声说:“多好的机会,等有空你教教她呗?”

    沈颐舟嗯了一声。

    林岚深吸一口气,此时的压力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她不想放弃,于是脑子里迅速翻找着自己在什么东西上面能产生喜爱的情绪,可惜根本找不到。

    她茫然又无措,下意识看向沈颐舟,四目相对一瞬,她转开了眼却想起早上的事。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她努力回想那时的状态,重新开始排练。

    唐麒也努力带动她的情绪,按照剧本所写握紧她的手腕,情绪饱满地说着台词:“我不在乎世人目光,纪家的血脉也并非定要由我延续。你的顾虑,用些时日我定会解决,所以别再躲着我好吗?”说着便要拥她入怀,却被林岚用扇子抵住胸膛。

    她表情懒散又满含轻佻,活脱一个风流纨绔。眼见那抵在他胸膛的扇子缓缓上移,沿着下颌线流连一瞬,猝然挑起了唐麒的下巴。

    林岚勾着唇凑近他,低哑的声音含着嘲弄,可若细看去,眼神却隐隐动摇回避:“没想到你我同窗两载竟会令你生出这样的误会。我虽生得矮小阴柔些,但并不好男风。况且比起你这样硬邦邦的男人,还是熙娘那般娇软的美人儿更得我心。你心头那位思恋多年的朱砂痣也不可能是我,天下皆知,晏温身为逆党之后,多年前便已病死狱中。还请状元爷莫要白费功夫,毁我清誉。”说着敛了笑退后,想要甩开他的手。

    却不料被他搂住腰猛地带进怀里,原本剧本里写的是纪思衡没有松手,拿出玉簪与晏温对峙。

    这个拥抱是唐麒的临时加的,林岚慌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冷着脸不看他。

    “此物你可认得。”他指间夹着一只白玉兰花的簪子。

    “我一男子,怎会识得这女儿物什。”她将扇子抵于他喉间,也临时加了几句词,说:“今儿真是开眼了,往日里克己复礼的纪大才子,原来竟是这般好色孟浪。看在表哥的面上,你现在松手我便不计较。”

    接下来边按剧本上写的,纪思衡又问:“好,不认不要紧,再说你书房里那红木箱笼的角落里又为何有我多年前遗失的帕子。”

    晏温被拆穿无可辩驳,她顾左右而言它:“你在将军府安插了人,是谁?!”

    “阿温,我并无恶意。你分明与我两情相悦,既已重逢,何苦拒我。余生我定能护你周全,相伴到老,可好?”

    林岚努力寻找被心上人表白后害羞的感觉,她脑海里涌现出沈颐舟锁骨的线条,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耳朵渐粉,眼神不再直视唐麒,变得飘忽躲避起来。

    这个慌张又羞涩的情绪给到后,她的表情转为漠然,咬牙坚决道:“我不愿。”

    “可……”

    林岚将他猛地一推,脱离了桎梏,继而后退几步,撇过头冷冷打断他:“晏温已死,还望状元郎慎言。你我无缘,莫要强求。”

    在座的工作人员看得津津有味,两位编剧也满意的点着头,边小声交谈边着笔在剧本上写下方才临时加的动作与台词。

    白亭书对两人的临场发挥也很是惊喜,走到沈颐舟身边让他一会接下面的戏。

    沈颐舟看着不太高兴,略一点头。

    “好,我不强迫你现在就答应,来日方长,我只求能日日见到你就好。”

    她嗤笑一声:“太傅已在为你物色良配,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何等美事。你又何苦执着于一个死人。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还望状元爷保守秘密,莫再纠缠。”

    唐麒上前不容拒绝的抱紧她,掷地有声的向她承诺:“娶妻之事我会同祖父禀明心迹,你我已错过太久,人生苦短,我只想护你余生周全,相携到老。给我些时日,待打点好京城的事,我们隐居山林如何?”

    林岚靠在他肩上,瞬间红了眼眶,这软弱不过一瞬。

    她闭上眼略作平复,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沉沉死寂。

    “好一番诛心之言!太傅救我性命、待我如师如父,依你之言,身为纪家最出众的儿郎,终生不娶还要私奔,大好前程为一个已死之人亲手葬送。你置我于何地?置纪家于何地?隐居山林,话本看太多你是疯魔了。”她挣扎起来:“放开我!”

    这场戏到这就该喊停的,白亭书没喊cut,唐麒就没松手。

    他心跳得很快,掌心都沁出了汗。

    沈颐舟适时起身,接着下部分的剧本,他带着怒气阔步走来,低喝道:“你二人在干什么!”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演员的世界真难懂。

    林岚甚感心累,但也得接着演。

    唐麒这才松开她,她连忙躲到沈颐舟身后,很是依赖地揪着他的毛衣(原著和剧本是腰带)。

    背后传来的轻微拉扯感让他脸色缓和了些,看着唐麒想起刚才的『临场发挥』,他伸手从背后捉住那纤细手腕,手掌下滑就势握住了她的手。

    林岚表情未变,已经对这种突发状况免疫了。

    他开始说词:“思衡,看在太傅的面上,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没有下次。回府吧,太傅在寻你。”

    “匡更莫,你瞒我这些年不觉得愧疚吗?亏我还曾托你寻她,原来多年搜寻无果竟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我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还找你开解,是不是觉得戏耍我很有趣?”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我不信你不明白。随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总之,若想让她往后平安康健,这事就必须烂在你肚子里。太傅自会为你寻位如花美眷伴你一生,你二人注定不可能,莫要再纠缠不休。看在自幼情分,各退一步罢。”

    林岚探出半个身子看向唐麒,漠然道:“你若要怨恨请冲我来,表哥何错之有?还请状元郎自重,当做彼此从未相识便好。”她扯了扯沈颐舟的袖子,两人一同转身离开。

    白亭书终于喊了停。

    林岚忙将手抽出来,忐忑的看着白亭书等他说话。

    “你俩临时加的动作台词都不错,正式拍的时候可以按这个来。小林啊,大问题没有,就是你看唐麒的眼神还是差点感觉。”眼见林岚有点发蔫,他连忙安慰:“不过没关系,竹屋的戏不在横店拍,排在很后面,还有不少时间,你慢慢调适准备吧。”

    林岚点点头,压力倍增。

    众人将座椅回归原位,唐麒向她靠了靠,低声道歉:“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加得很好,是我情绪不到位。”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白哥工作起来是会严苛些,习惯就好。”

    “嗯。”

    *

    结束了一整天的围读,林岚鼓着脸颊放松表情,明显情绪低落。

    叶向榆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戳了戳她的脸蛋,安慰道:“你已经很棒了,真的。颐舟也碰到过一样的情况呢,他不也克服了?一会你好好向他请教请教。”

    林岚应着,几人结伴出去,各自上了车。安静了一天没生事的乔景煦自然还是要蹭沈朝云的车回去。

    看着跟陈雅君走在前面的乔景煦,叶向榆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这乔总今天是转性了?居然没作妖。”

    林岚垂眼看着地面,连眼皮都懒得掀,看一眼他都是给自己添堵,“但愿他明天就离开横店再也别出现。”

    “那版权谈得如何了?”

    “估计是生事的借口,他要再提,我也拜托了云姐帮我谈,这样我就不用再单独跟他见面了。”

    叶向榆赞同的点头:“你做得对,谈合同这一块云姐专业得很,交给她准没错。而且像乔景煦这种没安好心的人就应该防着。”

    叶向榆的车停得近所以跟唐麒一起先走了,临上车还不忘使眼色提醒她。

    林岚边走边偷瞄一眼身旁的沈颐舟,欲言又止。

    沈颐舟本来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所以准确捕捉到她的小动作。

    他也没多问,替她拉开车门,她小声道了谢刚要上车,就看到乔景煦翘着二郎腿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正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

    ……辣眼睛。

    见她面色不虞,沈颐舟这才注意到车里不知什么时候占了他位置的乔景煦。他额角跳了跳,刚要开口,就听林岚先他一步赶人:“乔总,我跟颐舟有事要谈,还请您坐前面。”

    乔景煦自然不肯,挑衅地撇了一眼沈颐舟,阴阳怪气的说:“我也有话跟你说,怎么,你这么怕我啊?”

    沈颐舟没等林岚说话就直接关了车门,他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沈朝云打开窗户,也是一脸无语。

    “开车,我们俩一会回去。”

    乔景煦一听就急了,与其让两人单独在外面,还不如在一辆车回去。虽不情愿也只能换到副驾驶。

    两人这才上了车。

    沈颐舟一坐下就将电视挡板升了起来。了然的笑着说:“你是想问我感情戏怎么演吧。”

    “嗯,又要麻烦你了。”她不安的捏了捏耳垂:“白哥说的方法对我不适用,所以……”

    “不麻烦。这样,从今天开始,只要时间允许,我们一起看些电影和音乐剧。你多注意男女主之间感情和眼神的变化,抓好特征,表情可以模仿,眼神也能练,”看她全然信任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顿了顿还是说:“我会跟你对戏的。”

    “可这也太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自己……”

    “不耽误,以你的能力用不了多久。”他说着打开电视,边找边问她:“你写书的时候,晏温的感情线是从哪来的灵感?”

    “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梁祝的动画电影,虽然看不懂深层含义,但还是觉得这故事很凄美。再加上……”她犹豫着该不该实话实说,见沈颐舟好奇的看过来,只好接着说:“晏温的一部分设定取自我本人,但因为我没有相关经验,写书的时候就想着,咳,弥补自己在感情上的空白吧,就参照着梁祝写了那些情节。”

    “既然是弥补,怎么不写个圆满结局给自己?”

    “死亡也是另一种圆满不是吗,至少对于晏温的人生来说是这样。苟且偷生,病痛缠身,活得煎熬又折磨,即便捡回一条命,也只是不想辜负众人的辛苦、害他们伤心罢了。那句「求仁得仁」,不仅仅是为了安慰匡更莫,她也是真心这么觉得。”她说这话时表情十分平静,却看得沈颐舟心惊不已。

    她很消极,但藏的很好。

    “当然爱情也一样,晏温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得到幸福。”她惭愧的笑笑,巧妙的将话题拐了回来:“所以因为悲剧色彩太浓厚,晏温也被一些读者诟病。现在我也很后悔,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不写她的感情线,简直是自讨苦吃。”

    “别这么想,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在演戏上很有天赋,趁早找到短板,补齐就好。”他看似不经意道:“有我在,放心。”

    林岚闻言一怔,不懂自己这种微妙情绪算什么。

    电视里播放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电影。

    还没看多久,车子到达酒店,沈朝云见后排的两人没下车又隐约听到电视的声音,还没等她开口,乔景煦已经敲响了后排车窗。

    沈颐舟说明了两人在探讨工作。

    乔景煦看向林岚,见她指尖夹着笔,膝盖上有个翻开的本子,心里信了百分之八十。

    他直言不讳:“不就是演戏的事吗,何必麻烦人家,你答应跟我谈恋爱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您这症状可不轻,尽早找个医院住吧,可别耽误了。”林岚探过身子关掉车窗。

    沈颐舟正被她的毒舌逗得忍俊不禁,就因她的突然靠近大脑空白,而她按了按钮后立刻坐了回去,继续盯着屏幕。

    乔景煦被怼也很高兴,就像被猫摁了一爪子,只觉得现在的她比以前更有趣。确认过两人只是谈工作,他也不再纠缠,省的惹她生气。

    沈朝云问了两人晚饭想吃什么,偷笑着去安排,留下两人接着看电影。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