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的光点沿着窗边绿植游走，缓慢攀上女孩侧脸，细腻柔软的脸颊笼罩起一层金色薄纱，显得柔和可爱。

    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女孩探出脑袋，浓密卷翘的睫毛伴随眨眼动作微微扇动，有些昏昏欲睡，像一只偷偷打盹的猫咪。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童话书放回了桌角，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女孩，温柔而缓慢抚摸她的头顶。

    “小阮喜欢妈妈讲的童话故事吗？”

    她的微笑是那么甜美生动，手指动作轻盈，像是在呵护什么珍贵的易碎物品。

    四周一片宁静，仿佛永远定格在这个时刻。

    胸腔的疼痛袭来，窒息感侵占了贺阮的鼻腔，她猛然睁眼，身边和蔼微笑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贵族妇女站在自己面前。

    “妈妈。”贺阮刚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止住内心想要追寻那道身影的冲动，下意识脱口而出，伸手拽住了贵妇人的裙摆。

    贺阮不合礼数的动作，让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士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甩开了贺阮拽住自己裙摆的手，仿佛看见脏东西一般后退一步，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知道贝蒂小姐思母心切，但先夫人已逝，还请节哀。”

    面前的女士尽力保持贵族应有的礼仪，连拉开贺阮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轻轻握手抚慰。一秒钟后，又立刻换上了一副继母关心女儿的担忧姿态：“公爵大人一定会为她举行最盛大的追悼会，到时候会请温莎夫人的贵族亲戚们集体默哀。”

    这是哪里？

    脑袋里的声音迟迟未响，身为贝蒂小姐的贺阮学着面前女人的模样浅浅点了点头，将双手交叠摆放在裙子前的腰线处。

    贺阮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仔细观察面前侃侃而谈的妇女，努力让自己的样子融入这个世界。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伯爵希望你今日就去格林夫人家，将追悼会的事情告诉她们。”

    说完，身后衣装得体的男人适宜地递过来一封贴着白菊花瓣的信，花瓣遮盖住的鸢尾印章栩栩如生。

    【特曼妮是你的继母，格林夫人是你的姨妈，贝蒂是你，贝蒂的母亲……上个礼拜天去世了。】

    这封信被特曼妮夫人交递到贺阮的手中，指尖收回时微不可察地懈了一口气。

    虽然周围人已经被特曼妮优异的伪装技术完全欺骗，但是贺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丝类似完成任务的轻松感。

    她有不祥的预感，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贺阮攥紧信封的手指紧张地摩挲了几下，光滑的信封表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声。她一脸平静目送特曼妮离开，直到高挑傲慢的身影淹没在夏日炎热的浪潮中。

    脑海里的声音马不停蹄地解释。

    【这里是光明神大人的梦境，灰姑娘的世界。】

    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神明也要听童话故事吗？

    刚要提起裙摆转过身，左脚还没迈出去，蜂拥而至献殷勤的侍女们早就提前了一步为她整理裙撑。

    作为现代人，贺阮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太过热情的不平等待遇，即使受优惠的人是她，片刻动摇后，才发现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误的。

    无论如何对待她们，那些仆人仍然甘之如饴，甚至觉得惹到贺阮生气，也是他们没有照顾周到的过错，仿佛天生就是这样，被设定好侍奉贵族。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那个柔弱可怜的灰姑娘吧。

    但这些双眼懦弱的侍女以及过于夸张的数量让她对此结论产生了深深怀疑，灰姑娘不应该仅仅是商贾之家吗？

    继母偏见，父亲忽略，在小阁楼里受苦受累，最后嫁给了梦寐以求的王子获得幸福。

    【故事线已经发生崩坏，神的力量影响了主人公原本的走向，灰姑娘的父亲成为皇商，并被教皇亲自授予了爵位。这是梦境第九十九次循环，您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新的故事。】

    机器音阐释得毫无感情，一个字一个字，正正砸到贺阮写着大大疑惑的脑门上。

    她有点无语。

    都九十九次了，这位神明是有什么心事吗。

    况且。

    崩坏也不影响那破烂得令人咋舌的剧情继续发展。

    灰姑娘还是备受不平等待遇，特曼妮夫人作为继母的威严，目前无法破坏。

    发号施令般的“今日”，让接待她的马车十分准时地停在了盛开大片紫罗兰的花园门口。

    故事的主人公就这样众目睽睽下被女佣簇拥着上了马车。

    她踩着马凳，圆润的鞋尖踏入车厢内部，连同心里念叨的名字一并轻佻地说出了口。

    “光明神？”

    像是小孩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冷不丁瞥到衣裙的细节。

    太阳图案的吊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吸引到贺阮的目光，垂头看向领口，安静地摆放着一条银质的有明显宗教意味的项链。

    一半是太阳，一半却更像月亮的脸，刻着莫名有些诡异的微笑。

    贺阮撩开窗帘，向外面低头致礼的女仆望去，不只是她一人，那些黑白交界的领口处也都悬挂着这种银质装饰。

    脑海里骤然出现一个想法：

    显而易见，这个世界的人类都信仰他们的神明。

    与此相反。

    贺阮从小就是个根正苗红的无神论主义者，每次被迫同他人一起祷告时，她都装作一副虔诚的模样浑水摸鱼。

    待客人坐好，马车飞快地向格林夫人的庄园驶去，人群渐行渐远，窗外闪过经典电影里才能欣赏到的光景。

    欧式建筑错落排布，接近午时，阳光格外刺眼，和冬日里覆盖的白雪差不多，打在大地下，照在瓦缝上，旧式建筑的古老墙面亦然生辉。

    阳光炙烤的脸颊微微红润，两颊边鼓鼓囊囊的腮肉还没完全褪去，滞留着婴儿肥特有的弧度，圆润的，粉扑扑的，青涩中带着一丝勃发的朝气，像是一颗未经采撷的饱满多汁水蜜桃。

    倚靠窗边的少女显然不想直视刺眼的白光，免于火辣辣的热度，索性一把拉上了车窗帘布。

    确定没人能听见她和系统的对话后，贺阮小声询问：“那除我之外还有九十八个人，她们去哪里了？”

    【神明让灵魂回到最初的地方。】

    掩饰性模棱两可的回答。

    最初的地方？

    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直觉警告她，不寒而栗。

    贺阮还想再问，耳边冰冷的声音却如人间蒸发，就算再唤它出来，也跟死机了似的，没有回应。

    一边思考着系统说的话，一边从马车上走下来。

    迎接她这位从远方而来的亲戚，特曼妮口中的格林姨妈倒是显得格外热情。

    不过这份虚假的亲情背后是否联系着与外人的利益，那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