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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朋友

    船上的人还戴着那一天的太阳帽。

    恍惚间,时间坍塌了,二十年浓缩成了几秒,好像她只是摔了一跤,又爬了起来。

    她在船上左顾右盼,似乎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她往船下看了几次,但船下密集的人群更加让她迷茫——毕竟这里她唯一认识的人,已经长大到她不认识了。

    她有点想喊她,但那两个字没出心口就哽住了,挤在胸口隐隐作痛。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沈喻琪攥住自己的裙子,慌乱地看着不断前行的大船,看着周围静止不动的人群,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她慌乱的眼神有了着落,二皇子突然靠到身边。

    他没有看她,只是朝着船上看去,什么也没说。

    一种极不和谐的感情窜出来,像一盆冷水冲向了她发热的脑袋:

    二皇子过于平静了——他看到了一个服装如此“怪异”的人,他看到她如此激动,却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他根本没看到那个人。

    沈喻琪深深地呼吸,没想到理智还是要来嘲笑她——那个人是假的。

    她瞬间明白了周围人眼里的闪动,和那些僵硬的克制的身体——他们已经早早知晓了真相。

    船上的那个人开始到处走动,越来越慌乱,她好像在找什么。沈喻琪看着她的样子,她无时不刻在对周围环境做着真实的反应——她假得太真了。

    她钻到人群中,似乎在找人,而她眼神看着低处,她在找一个很矮的人……

    沈喻琪捂住嘴巴的手松下来,她低下头,眼泪彻底糊上了眼睛,聚成巨大的泪珠掉下地面,视线还来不及清晰就被新的眼泪糊住。

    她终于哭出了声音,越哭越大声,巨大的声量足以让十米外的人驻足,但没有一个人被她吓到,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一个都没有。只有二皇子抱住了她。

    “别哭了初,船上的人会消失的。”

    这似乎不是一句哄她的话,船上的人开始变得透明,沈喻琪一下捂住嘴巴,收住声。

    二皇子松开了胳膊,擦着她的眼睛,继续往船上看去。

    视线中,新的人从船舱里出来了,沈喻琪皱起了眉头,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画面出现了——船舱出来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

    那个“自己”踌躇了一会,很快被船下的景致吸引,走到了船边。沈喻琪彻底停止了哭泣,呆呆望着,好像那是她的灵魂飞出了身体,飞到了船上。

    那个“自己”很快注意到了船上的她。沈喻琪突然紧张起来。此时此刻,她好像才是脱离了肉身的一丝幽魂,真正的自己正沿着船舷走向那个人……

    她如此“正常”——没有任何错愕,没有任何慌张,单纯地露出微笑,像一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抱住了那个人。

    沈喻琪不受控制的手,把二皇子的手攥得几乎失去了血色。

    船上的“自己”好像经历了全部她不曾拥有的二十年——她开朗地做着自我介绍,亲昵地拖着那个人的手肘,直到对方也冷静下来,不再疑惑,不再慌张。

    船越走越远,她们还在说着话,直至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两个贴在一起的小点。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认出“自己”没有,她久久地站着,和周围所有不愿离去的人一样。

    大脑不再思考,重复着刚刚刻下的画面:自己抱着她,和她说上了话,对她喊出了那两个字……这些过于魔幻的画面好像全部发生过,在她不知晓的地方变成了事实……沈喻琪擦了擦脸,突然觉得一阵清爽。

    二皇子也一直看着大船走远才转回头,那双清透的眼睛和她对视后躲闪了一下。他重新看回她时,沈喻琪看到了他眼神里多出来的情绪,她不确定,好像是那个她曾经见过的“奇怪表情”,但又有点不一样。

    ……

    回到崔巍宫,沈喻琪缓了会情绪,就去找影重。

    俩人聊了很久,她从影重那里得知了更多大船的由来:魔族的先祖为了制造那艘大船几乎耗费了当时身上一半的灵力,但他认为“以人为本”是法术的意义所在——如果能让人们再见心上人一面,一切都值得。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后来出现了一些在河边失了智的人,跳河的,追船的,疯掉的……先祖就改了大船的幻术——只要有人追赶那艘大船,或者太过激动,船上的人就会消失。

    沈喻琪有些失落——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影重对她说了一句她不明白的话。

    “故人船就是你的心,活在心上的人,怎么会是假的?”

    不论怎样,沈喻琪真心地感谢那位先祖,更感谢安排了这次活动的影重。

    影重笑了笑,说这全是二皇子的主意,是他要带她去看故人船的。

    夜晚的时候,沈喻琪没有睡着。

    她回想二皇子这些天的紧张模样,回想他在故人船前拉住自己的手,回想这两日的种种……她突然很后悔二皇子问她“是不是你的好朋友”时,自己的回答。

    他完全不是吴轩洋,他是他自己,是在这个世界真心待她的人。

    沈喻琪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往二皇子的寝殿走去。

    二皇子不爱关门,不仅大殿的门不关,里面寝室的门也不关。沈喻琪还在庭院的时候,就看到了厅堂后长长的走廊尽头,寝室里暖红的光。

    二皇子突然从那道暖光前经过,他身上那件松散的绸衣袍也被照成了暖黄色。黑色的庭院连接着黑色的天空,他房间的暖光被最外面半掩的大殿门框成了一个长条的方形,连着天地一起看,好像黑幕上的一块发光的红色块。他站在那一竖红色的背景中,一动不动看着走过来的沈喻琪,好像一幅沉静又温暖的画。

    “你怎么来了?”

    沈喻琪看着那张脸,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我……”

    “怎么啦?”

    二皇子一着急,眉头中间就会有一条纹路。

    沈喻琪听到他的问题,想着措辞……她回想起今天看到的一切,心头不自觉一阵汹涌,眼睛里窜出了泪花。

    她小声嘀咕:

    “谢谢你。”

    “什么?”

    二皇子弯下腰,他没听清。看到沈喻琪的眼泪他又着急起来,抬手去擦她的眼泪。

    沈喻琪平复了心情,她抓住了二皇子抬起的手,放到他身侧后松开,抱住了他。

    “谢谢你。”

    沈喻琪重复着。

    “谢谢你。”

    二皇子的身体僵住了,一动不动,只有抽搐上扬的嘴角还在本能反应。

    沈喻琪心里藏了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从今天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沈喻琪发现了贵妃榻上用绿棉布包住的食盒子,她拿起包裹赶忙跑出殿外。

    掌事应该还没走远,这包裹是他早上带到宫里的。据说是老婆给做的爱心便当,但也没见他拿出来吃,这会回去,他又忘了拿。

    沈喻琪靠着殿外的石栏杆往山下看,没有掌事的车马,应该还没走远。她赶紧追出宫外,却没发现掌事的踪影。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沈喻琪正纳闷,回头发现掌事就坐在门牌楼旁的石墩上。

    “掌事,你怎么坐在这?”

    掌事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沈喻琪走到跟前,他猛地一惊,下意识站起身。

    他神智没有完全恢复,踉跄差点摔倒。

    他游移的眼神看到了沈喻琪抱着的包裹。

    “啊……谢谢啊。”

    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掌事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仅开朗潇洒的轻松模样不见了,平时圆滑处事的小心谨慎也不见了——他彻底丧失了自我。

    沈喻琪极速思考,想起他说和老婆闹矛盾……

    如果变故来自于夫妻间,且严重冲击到自己的世界观和职业专注度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家暴。毕竟这里的人都会法术,女强男弱不好说。

    “掌事。”

    沈喻琪小心地开口。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掌事明显愣了一下。沈喻琪突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上下扫视掌事,试图搜寻蛛丝马迹。没想到……他的裤管下真的露出了一道口子,口子周边已经淤青了,似乎还带着点血。

    沈喻琪惊愕地张开了嘴。怪不得之前从没见过他老婆做的什么爱心便当,恐怕是打人后的悔过……沈喻琪愤慨不已,要换作她自己,肯定也一口都吃不下,肯定也打开都不想打开啊。

    沈喻琪看着掌事沉默隐忍的表情,想必他难以启齿,但她不准备放弃。

    “掌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吧,我虽然没结婚,但是对婚姻法还是有一些研究的,婚姻关系里不该有性别歧视!”

    沈喻琪仔细想想,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调解机构,只能跟二皇子告状了。

    “掌事,不论发生什么,我会支持你的!”

    掌事对沈喻琪的话似乎有了反应,呆滞的眼神出现波动。

    沈喻琪扶住掌事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好像人都瘦了。

    “掌事,你想说说吗?”

    掌事终于绷不住表情。他悲伤的虎牙露了出来,眼里一下涌出泪光。

    “我没有,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沈喻琪感觉自己也要哭了。

    “我明白,我明白,每个进入婚姻的人都没有想到过。”

    她突然反应过来,居然是“他们”?!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她轻轻拍掌事的后背。

    “不要怕,一定可以解决的。”

    掌事摇着头,他的眼神变得绝望起来。

    “解决不了,解决不了了……”

    他说着说着,已经哭得声泪俱下。

    “是我的错……”

    “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你的错!”

    沈喻琪难以想象这些天的强颜欢笑,使他彻底淹溺在了PUA里。

    “莞初。”

    掌事突然抬起头,好像在求救,又很快垂下头。

    “是我说的,”他眼泪又一下涌出来,“是我告诉仙族你们要去南边收妖。”

    沈喻琪才意识到话题的不对劲。

    “我没想到你们会伤得这么重,我没想到他们连你也不放过……”

    这次轮到沈喻琪失去了反应。

    “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试试二皇子的实力,那山里的妖怪根本没有那本事,是他们帮了那妖怪。”

    掌事越说越激动,沈喻琪只觉得肚子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们根本不是想防备魔族。”

    掌事猛地看向沈喻琪。

    “莞初,你们仙族是想将魔族赶尽杀绝吗……”

    你们。

    这个词如一根针刺进耳朵,沈喻琪一阵耳鸣。

    她眼睛一阵酸痛。

    “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不明白掌事为什么突然划清界限,她也没有质问出口。

    这个“你们”说得完全没有问题。

    她硬将话吞了回去,委屈从眼里涌出来。

    不论真心与否,附着在她身上的卧底身份,已经钻进了她的皮肤,在她的骨肉上寄生。只是她没在意,任由它长成一颗恶瘤,等到疼起来的那天,已经离判死的日子不远。

    她天真将自己置身事外,直到昨夜还是如此。

    “最好的朋友……”

    偏偏在她说出这句话后。

    这本该是一句可以缓停所有疼痛的话,却成了她“肿瘤”最猛的一剂催化。

    沈喻琪突然胸下一阵绞痛,眩晕难以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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