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看着礼仪嬷嬷一直在指手画脚，说这儿不行，那儿不对，阿箐站在一旁都有些怀疑这嬷嬷到底会不会了，她家小姐在宫门中规矩礼仪教养方面，可是数一数二的。
“嬷嬷，请喝。”芜菁奉了一杯茶。
嬷嬷只看了一眼，便狠狠把桌子上的茶杯扫落下来，瓷器掉到地上发出脆响，茶水溅到了芜菁的衣服上形成了一片茶渍。
“颜色不对。”
“二小姐...”阿箐看着被折磨的够呛的芜菁，心疼不已，惊呼一声连忙扑了过去。
“没事。”芜菁摇摇头。拒绝了阿箐，眼前的嬷嬷可是巴不得她出错呢。
“可是...”
嬷嬷看到阿箐那般不守规矩，于是大声对着芜菁说道。
“枉为宫门二小姐，丫鬟竟是这般无规矩！”
嬷嬷看着芜菁主仆二人，走过去，拉起阿箐，打了她一巴掌，“多管闲事，闪开！”
就看到这一幕，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芜菁忍住自己的火气，随后被冷漠取代，她看着阿箐，“阿箐。”
阿箐见芜菁松口也只得点头，嬷嬷看芜菁不把自己当回事，心中更是对芜菁更是厌恶不已。
更是暗骂一句。
芜菁当然注意到了嬷嬷对她的恶意，但她选择忽视。
“嬷嬷开口便是了，何必这么大火气。”芜菁鸦睫翦翦，手指细细理着袖口边缘的鎏金绣线，抚平，揉捻。
装模作样！嬷嬷暼了几眼芜菁，心中发誓非要给她点教训瞧瞧，只见她眼睛滴溜溜乱转了一番。
“老奴今日算是涨见识了，侍女都敢无视规矩，平日主子也怕是如此，若此时不让你们长长记性，日后更是目中无人。”
拿起板尺就要往芜菁身上打！
但是，突然，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从面前笼过来，一只手一抬，截住了那人甩来的一巴掌。
嬷嬷火气就上来了，刚想张口就骂，却发现是徵宫的宫远徵。
嬷嬷惊了，紧张地喉咙发紧，“徵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看到这出好戏呢...”
看着宫远徵脸上带着阴狠诡异的笑容，嬷嬷忍不住浑身一抖，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听见宫远徵突然开口。
“这只手是吧...”
“什么？”嬷嬷一下子愣眼了，不懂宫远徵话里的意思，下一秒她就为自己做过的蠢事付出代价，宫远徵直接将她的手掰折了，并一脚踹开。
嬷嬷疼的额头直冒冷汗，“啊！”
她的手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被宫远徵踹了一脚身上也疼。
“你说...”宫远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蹲在嬷嬷面前，她本来就是纸老虎，当看见那宫远徵眼眸中摄人之意时，全身在打颤儿。
“这偌大宫门死了你，大抵也不会有人知道吧...”宫远徵靠近，只是为了声音压低也可以被听清，勾唇，似笑非笑。
眸如鹰眼，似见猎物，狠辣如炬。
语气之间的威胁简直是清晰可闻，仿佛杀个人就像踩死只蚂蚁般容易，嬷嬷顾不得手上的痛，直接就爬起来，几乎是朝着芜菁狂奔而去。
跑到芜菁面前，噗通一声便跪下了，脸上满是惶恐，“都是老奴不识好歹，以下犯上，恳请芜菁姑娘饶命，饶命啊...”
“哦？”宫远徵摆弄着金丝手套，嘴角倏然凝结一个恶意之笑。
“芜菁姑娘？”
这句话却将嬷嬷吓得七荤八素，疯狂磕头，“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好歹！”
芜菁没有开口，只是抽回被嬷嬷攥住的衣袖，看了眼嬷嬷，双腿打颤，可见是吓得不轻。
一旁的阿箐似是十分解气，眼里的得意之色清晰可见。看谁还敢欺负她家小姐。
阿箐许久也不见她家小姐说嬷嬷故意刁难她的事，立马起身跪在宫远徵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这阵子的事儿。
“徵公子，您可得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嬷嬷仗着自己辈分大，倚老卖老，这些日子故意刁难我家小姐，刚才还把我家小姐手烫伤了...”
宫远徵当即脸色就变了，视线在芜菁手背上掠过，虽然有意无意被芜菁遮掩着，不过这画面也不会逃过视力锐利如鹰隼的宫远徵。
心中的狂暴更加肆虐，整个人被低压笼罩的宫远徵舌尖低着上下牙之间，咬着牙地吐出两个字！
“该死！”
宫远徵压着满腔怒火，若不是顾忌着芜菁，这个人早就是个死人了！
嬷嬷怕的上下牙打颤儿。
听见了这一句的芜菁，微微抿了抿唇，像是思索，几瞬之后，她侧眸看向旁边的阿箐。
“阿箐，嬷嬷身体不适，扶着些去看大夫。”
“不要...”对于欺负她家小姐的坏人她才不要帮。
“阿箐！”
“......是。”阿箐不安地挪了挪距离，生怕宫远徵下一秒会把气撒到她的头上。
“手，让我看看。”
芜菁紧紧抿住了唇，迟疑再三，还是伸出手，卷了卷袖子，一片红肿显露了出来。
光是这么看着，宫远徵都能想象到当时芜菁被热水烫伤时，会有多么地疼了。
宫远徵没好气地瞪了芜菁一眼，“你怎么不跟我说，狗东西，下次见到她非弄死她不可！”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芜菁微微低着眸子，没什么反应。她不想惹事。
没有得到芜菁的回答，宫远徵有点小失落，但他还是小心，用手指沾了点里面晶莹洁白的药膏往她伤处涂去。
初见芜菁，是在儿时，宫远徵觉得她很漂亮，美得好像天上的小仙女，白净又冰冷，当然他也只是在远处观望。
之后发现她在学琴后，做错了都被嬷嬷狠狠用板子打手心或屁股，多半都是冒红出血才停下。
还有罚得更重，打完板子就被褪得只剩一件薄衣在雪地里罚站两个小时。
几次经过都看见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小小的自己看不下去了，拽了拽宫尚角的衣服，“哥哥，那位姐姐好像要晕了。”
宫尚角看了一眼芜菁在雪地中摇摇欲坠的模样。十年前万花谷因拒加入无峰惨遭追杀灭门，竟没想到无锋漏杀这遗孤，让匆匆赶去的三大长老救下。
万花谷遗孤，传闻中血能让人续命，也可医死人的存在，让远徵弟弟多多接触这遗孤也不是坏事。
宫尚角回过头来对弟弟宫远徵点了点头，默许。
“对不起...”宫远徵难受的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说好要保护她的。
对不起？芜菁看向宫远徵，细长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皮。宫远徵也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喜欢把披肩发一束束编上铃铛，额上是精心搭配的扶额，衣服也是如此。
看着宫远徵满头的小铃铛，芜菁随口说了一句，“这铃铛你倒是喜欢。”
宫远徵眨眨眼，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笑容加大，“自然，这可是姐姐赠予我的。”
芜菁沉默了。
涂好药，宫远徵牵着芜菁的手，把她的袖子仔仔细细的放下。
芜菁抽回手，垂眸自己把袖子放下，不紧不慢道，“这嬷嬷是受执刃之托，明日宫门就要对外开放选亲，大典在即还是不要把事闹大。”
这话已经是在提醒宫远徵，而且芜菁明显没有把这嬷嬷放在眼里。
“可是越忍让越是换来那些人的嚣张跋扈，再者，就那身份能教出什么来！”
而对比宫远徵的激动，芜菁则是比较淡定，音调平淡，“装腔作势罢了，宫门选亲大典在即，宫门派人前去迎接了吧。”
宫氏一族常年隐居旧尘山谷，虽可与无锋抗衡，但因居住地常年被毒瘴笼罩，谷中女子难以受孕，只能从谷外迎娶新娘，芜菁自幼年住入宫门，也因此不用参选。
“大约落山前就能到，只是...”宫远徵脸上露出了一股奇怪的表情。
彭！
房门被一股冲力击开，宫子羽火急火燎的走进芜菁的房间。
“芜菁！你没事吧？刚看你...”
“宫远徵你怎么在这！”
宫远徵听到了不屑一顾，忍不住怼宫子羽，“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就你能来。”
宫子羽一进，一股胭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芜菁掩着唇轻咳两声。
万花楼的胭脂味瘆得慌，宫远徵看着一直在掩唇咳喘的芜菁，立刻皱了皱眉，劈头盖骂地喊，“宫子羽你是有病是吧！你不知芜菁姐姐对胭脂味敏感吗！”
“你！”
宫子羽原本还想皱眉不服气地扫宫远徵一眼，谁知当他看向芜菁额头被咳出层细汗时，连忙嗅了嗅衣服上的气味，动唇想说什么却欲出又止。
他确实去万花楼夜宿了，被贴身侍卫金繁逮个正着，但他去万花楼只是去听曲品茗，并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蠢货！”宫远徵本来就看不惯宫子羽，如今更是厌恶。
“你！”宫子羽意识恼火地指着宫远徵。
宫远徵走过去推开宫子羽的手，利锐的双眼冷厉地瞪着他，“你什么你！有能耐就来打一架，我可是很期待呢。”
“宫远徵！”
芜菁拿起茶杯喝了口，咳得实在难受，又忽然随着语气的变化重重放下，茶杯里的水都跟着溅出几滴。
“姐姐？”听到芜菁吼他的时候，宫远徵不可置信看向她，眼眶一瞬间湿红下来，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
芜菁看见俩人一见面就互掐，叹了一声，“金侍卫，麻烦先带你家公子回羽宫。”
金繁颔首点了点，“是！”
宫子羽眼神暗沉下来，焕着光的眼球顿时成了漆黑，情绪也有些低落。
“芜菁，那我先回去了？”话音刚落，就被金繁抓着手腕朝门外走去。
金繁：你可走吧！如果眼神可杀人，宫远徵都杀你千百回了！
看着远处的宫子羽和金繁消失在门口，宫远徵不争气的眼泪也在他们离开后的那一刻滚落下来。
芜菁内心莫名被触动，唇抿成直线，“你先回徵宫，我同执刃有事商量，晚些去徵宫陪你用晚膳。”
闻声，宫远徵顿时瞪大眼往她身上看去，有些激动惊讶，他的眼神里少了阴鸷，嘴角上扬呈弧度，乍一看都觉得干净阳光。
哪还有刚才对嬷嬷狠辣如炬的模样。
“那、那我让他们准备芜菁姐姐爱吃的。”
“嗯。”芜菁话语很平淡，宫远徵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之后，室内就接着传来关门声。
芜菁坐在矮桌前，房间里有燃着宫远徵专门为她调制具有安神的香薰，她看着那缕缕青烟，宫子羽带来的胭脂味也被香薰掩盖。
芜菁抬起手从圆桌上拿了剩半杯的茶水，抿湿唇。
她知道宫远徵跟她说对不起的意思，当年兰夫人产子后整日郁郁寡欢，身子虚弱，执刃私下捉了她关起来，日日给兰夫人喂血续命。
心尖血，与十指相连，唯有从指尖取血。
每回取血她都痛得催心折骨，那些被取走的血如同珍宝般被捧走，而她却无人在意。若非要留着命继续供血，这庞大的宫门中也不会花大价钱买补血药给她。
可便是如此，接连半个月取血，她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体内最后一口气骤然消散。
意识模糊之间，仿佛听见了宫远徵着急的声音。
看来她得救了。
之后她听宫尚角说，她万花谷遗孤的身份改为宫二小姐，宫芜菁。
世上再无万花谷遗孤。
宫远徵非常自责没有早些找到她，所以一直守着芜菁，想等她醒来，见她询问兰夫人，声音带着气愤，“执刃大人真坏！”
宫远徵握住芜菁的手攥在手心里，语气是多么坚定，“不要怕，以后，我保护你！”
芜菁虚弱地说，“我手疼...”
小小的宫远徵一听，手立马松了，都快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们俩的互动，宫尚角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此后再无花芜菁，只有宫芜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