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馨的哭声混杂着风声，随着他的话尽数落进贺湛耳中。心里被轻轻揪起，疼、但无能为力，细密绵长无法反抗。
“同桌，我不能通过屏幕给你擦眼泪。”
“我…知道。”
“等你回来，我再帮你擦。好吗？”
等你回来，我陪你一起熬。能不能不要习惯一个人，我够不到你。
回应他的只有愈来愈凶的哭声。她哭了多久，贺湛就听了多久。到底是多久呢？他们谁都不知道，只觉得好漫长。
像过了一辈子。
宁斌入夜，老城夜深。林馨的哽咽渐渐消失，贺湛抬手挂了张淑仪不知道第几个电话。
贺湛:“林馨，快点回来。”
林馨抹干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好，湛哥你快回去吧。”
“怎么？这么急着挂电话？同桌你用完我就扔，不太好吧？”贺湛忍不住逗她。
“不是，我怕你妈妈找你，能少挨骂就少点。”
“……”
贺湛沉默了一下，唇边勾起笑意，唇角陷进小窝。
“同桌，担心我啊？担心我就是在意我，在意我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就是爱我，爱我就会想结婚。”
林馨还没从他的鬼逻辑反应过来，贺湛的笑就传进耳里，隐隐还带着些期待的意味。
“林馨，要结婚吗？”
“？！！”
林馨被这句话调动全身血液上涌，只觉得大脑发麻，话都说不利索。
“贺湛、你…能不能…不、不要动不动就耍流氓？！”
“嗯？我理解错了？”
“我、我挂了！！”
视频被林馨挂断，刚刚哪点担心被羞耻取代。微凉的海风拂面，却是掀起一阵阵的燥热。
臭贺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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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墅已经是九点半，没想到季甜蓓还在大堂。季甜蓓看人跟个火烧云似的，没忍住多瞟了两眼。
林馨并不是季温泽亲生的，那张脸也不像林雅楠。但她不得不承认，林馨那张脸确实漂亮。廉价的小黑裙在她身上并不土气，那张脸也不是大众乖乖脸。不知道怎么形容，不敢相信她一个人活的却很体面。
林馨忽然转头和她对上视线，火烧云似的脸却没什么表情。
“有事？”
季甜蓓慌乱移回视线，语气里还是带着股傲劲。
“我想看哪就看哪，非得有事不行？”
“……”
这番无脑的话，给季甜蓓自己弄得红了脸，她愤愤瞪了林馨一眼，噔噔噔上了楼。那脚步声像要把楼踩塌，把林馨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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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贺湛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眯着眼在床头摸到手机接听，早起的嗓音还带着哑。
“谁？”
“我天，兄弟你怎么还在睡？！群里直播你看没有？”李熙那震天吼的嗓子扎进耳膜，贺湛也清醒了几分，把手机拿远了些。
“什么直播？”
“我怎么说呢？林妹妹其实是富二代？！这会儿在奢侈品牌店摇曳生姿？”
“闭嘴，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挂了。”
贺湛进群就看见沈琳发的直播链接，点进去是上帝视角的死亡画质。
一看就是偷拍。
直播画面除了清一色的奢侈品，再无其他，弹幕倒是很热闹。
[刚刚那个是我失踪多年的老婆啊！！]
[不是这主播什么运气，每次探店都能碰见帅哥美女？！]
[这妥妥的心头朱砂痣啊！！！]
[看到那腿没有？！那小白皮！那小细高跟！还有那张杀人脸！！！]
[妈的，老婆换的什么衣服要这么久？！]
贺湛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慌得眼花，弹幕内容也是云里雾里的。林馨呢？这什么鬼？
弹幕还在狂刷，贺湛耐心分辨，希望能看见有用的信息。突然弹幕风向一转，清一色的[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我那早死的清冷白月光？！]
弹幕太拥挤，直播画面也看不清。贺湛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点了清屏。画面里的人清晰映进贺湛眼里，因为惊艳贺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少女身着一袭白色修身晚礼服，长发盘起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一串珍珠项链点缀，美得不可方物。
少女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举止优雅不发一言。清冷如月，不可近仰。
随后直播间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话里不无嘲讽。
“人靠衣装马靠鞍，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千金大小姐的生活非要留在那个老破小守着。”
林馨想不明白这句话前后有什么联系，面上闪过短暂的疑惑，淡淡回答。
“追求不同，道不同。”
“你能有什么追求？和她一样结婚生子搞胁迫？”
季寰宇轻轻咳了一声，季甜蓓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无礼，讪讪闭嘴没再出声。主播听了这么一场戏，也是她没想到的。直播间人数比平时还翻了一倍，弹幕刷的飞起。
[额滴天哪，这不会是在上演真假千金吧？妈妈，我看到现场版豪门争夺战啦！！！]
[大家冷静一点，这也许是主播团队的剧本。楼上的，为什么不能是我那走失重逢的命苦千金？]
[这是谁家小姐，圈子里没听过啊？]
[没有那家富豪丢失过孩子啊？！！]
[剧本而已，看着玩玩就够了，大家何必当真。]
林馨换回自己的衣服，季甜蓓拉着季寰宇还在挑，刚想在沙发坐下。贺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馨到店外才按下接通。
贺湛:“同桌？”
林馨:“嗯，是我。”
她脸上带了些温柔，远没有刚刚的清冷自持。贺湛的声音哑哑的，明显是刚醒。话语刮在心口，痒痒的。
[我靠！千金在和谁打电话？笑的那不值钱的样子。咦惹~]
[不会吧，大小姐不会有对象了吧？！]
[我的白月光就这么碎了！！哭唧唧jpg]
[《我那初恋白月光前任是恋爱脑》]
林馨单手抱臂，手指在手肘处不住的画圈。因为贺湛清早的第一通电话暗暗窃喜，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在直播间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林馨:“现在才醒？”
贺湛:“差不多。”
林馨:“起来不收拾，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贺湛:“想你。”
[我TM！！肯定是对象，说什么了大小姐脸秒红？！]
[不是主播你离近点啊！！！我要听！！！！]
[只有我关心白月光到底是哪家千金吗？你们不好奇吗？！]
[楼上的，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林馨用手背贴着脸颊，一片滚烫。贺湛看着直播画面兴意盎然，拖长了调子逗人。
“同桌，我现在一醒就想听你的声音。”
“听不到的话我就不想起床。”
“我一天都会难过的啊。”
林馨听的嘴角荡起笑意，脚边的小石子被高跟鞋踢来踢去。无辜的石子，在石板路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林馨:“真的假的？”
那头笑了下，声音震的她脑热。
贺湛:“比我这颗心还真。”
气氛正上头，身后的店门打开。季甜蓓挽着季寰宇的胳膊笑魇如花，看起来心情不错。林馨低声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不是主播为什么不拍出来那两个人的脸？！就给我看个残影？你起码把白月光放出来啊！]
[楼上的不懂了吧，这种情况一看就知道那家惹不起。]
[不是吧大哥？！你天天干这事，也没见你以前多虚啊？！]
[惹不起就是惹不起，楼上的别叫了，主播还要活呢，哪来这么多豪门大瓜。]
[卧槽，老子说话碍你屁事啊？！]
直播风向完全偏斜，转变成一场亲友保卫战。主播也掐断了直播，贺湛把手机随意扔到一边。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现在满脑子都是林馨清冷淡雅的晚礼服，还有那一身轻熟性感的小黑裙。只觉得全身滚烫，大脑空白一瞬。他猛然坐起身，也顾不得手机疯狂震动。
打开衣柜胡乱扯了几件衣裳就冲进浴室，脆弱的门板在大力关合间发出“嘭”的声响，随后就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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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他守着对话框有半个小时，那头才回他一句。
湛哥:嗯。
嗯？！老子等你半天你就给我回个嗯？！
李熙:不是兄弟你什么意思？！我就值一个嗯？！你在干什么？你十根手指只能打个嗯？！
短暂的等待，他收到一条来自贺湛的语音。“老子洗澡洗一半带错衣服，能顺手回你一个字就是你全部身价，懂？”
李熙听了语音，挠挠头不明所以。贺湛怎么咬牙切齿的？早上洗什么澡？一大早火气怎么这么大？他很烦我？！
李熙:湛哥嫌我烦了！！！{悲痛欲绝jpg}
沈琳:你就是该的，天天信息轰炸，不烦你烦谁？
陈艺娴:别嚎了，这事嘴巴都闭严实点。
王蕊:快把群解了重新建。
李熙:你们真的！！我就这么不值得被爱？
话是这么说，李熙还是麻利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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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斌精神病院
车子停下，林馨不悦皱起眉，冷声问:“怎么不走？”
季寰宇没有搭理她的不悦，淡声道:“她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最近闹得厉害非要见你。”
不等林馨再说话，司机已经下车打开了她这边的车门。林馨咽下质疑的话还是下车，接过司机递来的购物袋。
季寰宇:“明天我们会安排司机接你。”
林馨盯着驶远的宾利，手指蜷缩了下。还是走进了医院，到林雅楠病房外，她隔着门窗看了会儿。
林雅楠目光呆滞，病号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皮肤蜡黄，两颊凹陷，眼球凸出。如果不是知道她以这种状态活到现在，林馨可能会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载倒，然后断气。
推门进去，林雅楠第一时间看向了她。母女对上视线，一如当初一般。不同的是林雅楠没有暴起，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颗糖纸都发黑的棒棒糖。
她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把棒棒糖送到林馨面前，林馨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林雅楠曾经也是这样，那时她没病，季温泽也很宠爱林馨。
远久模糊的记忆。
林馨接过了那根糖，林雅楠的眼神仿佛亮了一瞬，又迅速湮灭。她嗓音粗粝沙哑，很难听。
“星、星，吃糖。”
她话说的很艰难，看起来有点焦躁。林馨听见自己的小名，脑子嗡了一声。在林雅楠期待的目光下，撕开糖纸含进嘴里。
刺鼻的气味顺着口腔钻进鼻腔，味道很酸很苦。林雅楠笑的痴傻，看着很开心。她嘴里还在断断续续的喊星星，一双手拉着她不放。
她的手虽然枯黄，但并不粗糙，甚至比林馨的手还光滑。
看来她过得还不错，季家没有苛待她。
林馨想。
手腕一凉，用来绑林雅楠的束缚带绑住了林馨一只手。手腕周围迅速泛红伴随细细密密的刺痛，可见林雅楠绑的有多紧。
林雅楠抚上林馨的脸，状若癫狂。
“星、星，永远…永、远陪、妈妈。”
林馨作势要解，林雅楠抬手给了林馨一巴掌，单人病房内只有林雅楠野兽般的嘶吼。林馨就在那站着，林雅楠双目血红，两只手死死掐着林馨的脖子。
林馨呼吸急促，面色涨红。一只手虚虚握着林雅楠的手臂，执拗的盯着她。直到护士冲进来，几个人把林雅楠按住。解开林馨的束缚带绑住了林雅楠，一针镇定剂下去，林雅楠就那么昏睡过去。
林馨摸着脖颈上的红肿，对着昏睡的林雅楠回答。
“不。”
她要回去，她还要收留贺湛。
贺湛还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