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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斯之梦04

    【第二阶段】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装凶器的小书包?

    今天是季节来到枯枯戮山的第37天,自从被伊尔迷·揍敌客拐上贼船后,她再也没能下船,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打工人了。

    季·打工人·节刚刚干完一票,感觉浑身被掏空,抱着装满凶器的小书包重重倒在了回山的缆车上。

    奇犽从她身边走过,状似不经意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真弱。”

    季节:“我听见了。”

    奇犽:“是吗?那又怎样,你要做什么?向大哥哭哭啼啼地告状吗?”

    季节,一脸麻木:“不,你说得对,就是麻烦你和你大哥也说一声然后放过我吧,求你了,我烂泥真的糊不上墙。”

    奇犽:……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闭嘴了。

    这次出门很难得的没有伊尔迷·揍敌客,因为他说有急事要处理,让她和奇犽一起出任务。这还是季节第一次和小猫近距离接触,她表面上很淡定,其实心里已经起飞了。

    好耶,是奇犽诶!仿佛梦回初中,她每天只有在放学的路上才有时间偷偷看漫画,少年之间的友情比春天的嫩芽还青涩动人,看的她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紧张,走走又停停,恨不得回家的路再长点。

    可惜,来了猎人世界才什么发现青涩的少年只是短暂的,变态才是遍地爬的。

    生活不易,季节叹气。

    总之,她的本意是和奇犽好好相处,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和她亲近,说话也夹枪带棒。见面第一句他说:“啊?怎么是你啊?揍敌客家已经这么烂了吗?”,杀人的时候说:“喂,大妈,走远一点,你很碍事诶”,回山了还不忘笑话她:“真弱”。

    季节……季节一点也不生气。

    生什么气?听听他哪句说得不对?太对了好吗!

    所以每次奇犽说完,她都深有同感地点头,恨不得再鼓个掌,搞得小猫老是说一半就卡壳。

    不过他也因此似乎对季节产生了点好奇心,时不时就会躲进阴暗的角落里悄悄看她,他可能自以为做得隐秘,殊不知早就被五感敏锐的女孩察觉了。当事人对此只有一句话要说:可爱!请摩多摩多!

    一直到回山,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僵硬,坐也是分开落座。季节在后面,看到随着缆车一起一伏,奇犽的白发一抖一抖的。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脸颊迎着阳光泛起一层毛绒绒的金边,像是一幅古典油画。

    季节慢慢发起呆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小猫忽然炸毛大叫:“喂!大妈你怎么还看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都快五分钟了,你是变态吧!”

    那一刻,她好想说嘻嘻嘻我就是变态,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咳嗽一声,偏过头。

    奇犽气愤地把兜帽往下一拽,遮住了脸和红红的耳尖:“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大哥派来监视我的,幸好我没相信你——已经够了吧!人我全杀了,活都干完了,我也没溜出去玩,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季节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小猫不愿让她靠近,原来以为她是伊尔迷的间谍。

    发现了结症就好解决了,季节立刻自证清白:“不是的,我不是来监视你的,你看我天天在背后说你大哥坏话,这也不像吧?会有间谍这么干吗?”

    毛绒绒的小猫在兜帽下面动了动。

    “……但你是大哥的人。”他的声音闷闷的。

    “……”

    季节愣住了。

    她心说你看看你,这才多大,怎么就蹦出了个“某某的人”这种牵扯到派系斗争的词语呢?她使劲回忆了下自己过去18年的人生,上次听到这个句式还是在反腐电视剧里,这么一看揍敌客家内部有坏人呀,到底是谁呢?不妨先假设不是他嘴里的大哥。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季节倚着靠背,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她确实是伊尔迷·揍敌客的人,自从她在天台上答应了他,她的人生就已被他捏在了手里,连八岁小孩都能看明白。

    “唉。”她长叹一口气。

    缆车还是慢悠悠地晃着,阳光也暖洋洋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午后睡着了。季节抱着背包,一路无话,奇犽也是。终于到了黄泉之门,她先下车,他跟在后面,把台阶踩得啪啪响。

    下了车,她摸了摸兜里的木雕猫猫,那本来是她买给奇犽的礼物,作为一段伟大友谊开始的见证,现在看来只能给被政治斗争一拳打死的友谊上柱香了。

    “送给你,”她递给男孩,“我看它长得和你有点像,你也要开心哦。”

    奇犽沉默地接过,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打量起了木雕猫猫。

    她这才意识到不妥:“啊!等下!这不是摄像头也不是监听器更没装定位器,它只是个纪念品,真的!——不过这么大一个东西确实容易被利用,要不你还是扔掉吧,没关系——”

    手心里忽然被塞了一颗糖。

    “回礼。”奇犽看着远处的树,酷酷地说。

    季节的心情忽然轻快了许多。

    她拆开糖果的塑料外衣,扔进嘴里: “是巧克力味的吗?我看着你买的零食都是巧克力的——呕!”

    季节的脸皱成了一团。

    奇犽,坏笑:“柠檬味的哦,超~级~酸,想不到吧!”

    季节给了他一拳,小猫发出了虚假的痛呼。

    互换了礼物后,两小只之间的高墙被打破了,活泼的天性暴露了出来,一路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

    蜿蜒的小路好像走不尽,树叶在风里沙沙响,走到石柱前,也就是分离前,奇犽忽然扯了扯她的背包带子,声音很低:“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迟疑了片刻:“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季节张了张嘴:“……”

    这话问的,她有什么选择吗?全然陌生的世界,在哪不都一样么?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只能把映入视线的第一个人视为依靠,雏鸟效应如是说。而她抬起头,唯一看见的就是伊尔迷·揍敌客的脸,他的巨大的笑容,向下探来的手。

    只要她愿意牵住……

    “小奇。”

    轻如幽雾的声音。

    黑发青年从树林的阴影下浮出。

    他似乎很好奇,歪了歪头,问:“在说什么呢?”

    明明只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两小只却被他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路。伊尔迷·揍敌客就这么慢吞吞地走到奇犽面前,弯下腰和他平视:“怎么不说话了?——哦,我知道了,是在说悄悄话吧,什么话呢?连哥哥都不可以听吗?哈哈。”

    他还很人性化地笑了两声。

    然后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伊尔迷·揍敌客开始耐心地等待弟弟的回答。

    “我、我,”奇犽冷汗淋漓,“就,也没什么啦,就是说,呃……这次的暗杀城市还挺好看,想多留一会儿看看,就这样!没错!”

    “……”

    伊尔迷·揍敌客很安静,他一动不动,只是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弟弟,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忽然,他抬起了一只手——

    季节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伊路!我给你带了礼物啊啊!你快看!”

    这人居然也不躲开,任由她抱住,杀手的警觉心这么低真的好吗?——幸好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奇犽抓住这个机会飞快地溜了,一时间林边只剩了他们两个。

    许久许久,很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礼物?”

    “嗯嗯对。”

    季节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了两条编织手链:“看,就是这个,一条黑色,一条红色,我们一人戴一条怎么样?”

    她其实有些心虚,因为这对链子超级便宜,只要400戒尼(约合20软妹币),与此相反,她给早纪和海莉买的耳环一个就要5万戒尼(约合2500软妹币)——咳咳,这叫礼轻情意重,她相信日薪千万的大少爷一定懂的!

    伊尔迷·揍敌客垂下眼,黑眸一如既往的黑成一团混沌,谁也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或者他只是在发呆。

    午后的风从树梢的这一头跳到那一头,三毛都从隔壁山头上跑走了,他还是不出声。

    直到季节从惴惴不安变成了无语,她这才确定,你爹的,这家伙就是在发呆!——自从席巴·揍敌客和个人机一样对他们莫名其妙的婚事说了句“都随你们”之后,现在季节的口头禅已经变成了你爹的,以示对家主大人的尊重。

    “好么?”她又举了举手里的链子,问了一声,希望能唤回他出走的灵魂。

    伊尔迷·揍敌客终于开口了,却答非所问:“……真遗憾。”

    “啊?为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从她手里拿起了那个红色的手链,合上手,微微用力。红线在他指间挤压又缠绕,像是染血的吊绳,不知为何,这个意象和他的未尽之言让季节打了个哆嗦。

    送给他这样的礼物……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黑发青年似有所觉地抬头:“怎么了?”

    “没,没事。”

    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大少爷只是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哦,塔塔,很喜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季节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她本来想自己戴红色,给他戴黑色的,因为他正用手拢着她的红发,似乎在比较二者的深浅。伊尔迷·揍敌客似乎不太满意,嘴角稍微平了平,但很快又笑了,活像得了精神分裂。他一边低下头,给她系手链,一边自言自语:

    “说起来,我也有要给塔塔的礼物喔,不过不是现在,还有几天才能找到……不过你会喜欢的,毕竟我们是如此心意相通。”

    “是不是?”他问。

    “嗯。”

    “我知道,”他点头,“确实,太久没见了,我们应该亲近一些。我知道。”

    “……”季节保持着沉默,不知道出了两天任务怎么就太久了,但她聪明地不说话。

    她有预感,今天晚上不会太轻松。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太对了。

    伊尔迷·揍敌客今夜的兴致很好,昆虫似的大黑眼睛都闪起了光。季节任由他摆来弄去,被脱掉衣服,抱上沙发,捋平那些翘起的卷发,再把它们拨到胸前。如果不是杀手静默的本质,她几乎觉得他会一边打扮她一边哼歌,因为再没有什么比一个不说话的玩偶更能让他满足了。他站远几步,歪着脑袋看着她。天色渐晚,夕阳从窗帘的缝隙间落入,灰尘在其中纤细起舞。

    “笑一笑,塔塔。”他提出要求。

    于是她扯开两边的嘴角。

    黑发青年凝视她良久,用一种呓语般的语气说:“现在,抬头看着我,然后说‘拉住我’。”

    “拉住我。”季节说。

    他笑了,然后走过来,跪下,把头颅放在她的双膝之上,轻柔地吻着她的小腹。

    季节从这一行为里品出了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意味,腹部下意识收紧,因为恐惧,因为她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这份怪异的默契甚至不经过大脑,所以不被表象所欺骗,它们是更古老的脊髓反射,她知道他在想,“不,这还不够”,他在忍耐自己,忍耐着不要撕开她的腹腔,或者掰开自己的肋骨,把她整个嵌进去。他渴望着更加深入,渴望着更黑暗、更温暖的地方,渴望着亲密无间,血肉相容。

    也是出于这份直觉,她一动不动,比玩偶更像玩偶。

    伊尔迷·揍敌客呼出的气息染热了她的皮肤,比欲望还要潮湿。

    他最后亲吻了她一下,抬起头,微笑着说:“……现在拉住你了哦。”

    “你不会离开了吧?”

    季节沉默。

    不过他也不需要她回答,这场荒诞剧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因为我爱你啊。”

    “你也爱我。”

    “塔塔明白的吧,爱是什么?我教过你的,就像母亲当年教我一样。”

    “她说,爱是接受。”

    “无论是快乐、痛苦、渴望或者绝望,只要是爱的人给与你的,那就要一一咽下。这也是我们的爱,塔塔对我做过的一切我都接受了,我毫无怨言,也从未因此而报复你、放弃你、不爱你,不是吗?相反,我一直在寻找你、照顾你、教养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地爱你呀。”

    “你明白的吧,塔塔?”

    “太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

    “只要你能理解我就好。”

    作为操作系,伊尔迷·揍敌客在逻辑上丝滑得吓人,像是一条冰冷的蛇缠绕而上,他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说着: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呀。”

    “我爱你。”

    “只是为了爱。”

    “为了爱。”

    ……

    “为了爱。”

    ……

    “为了爱。”

    ……

    “爱。”

    ……

    “爱。”

    ……

    来到枯枯戮山的第59天,日子还是那么过。

    除了季节的训练量变成了两倍,每天练完了都和死狗一样瘫着。

    她曾经试探着和伊尔迷·揍敌客说要不慢慢来,拔苗助长不可取啊不可取。结果这活爹告诉她,新手福利期已经过了,而且她现在的训练只是婴幼儿的标准。

    还是婴儿糜稽的标准。他补充说。

    季节:……

    你知道糜稽在外面是什么水平吗?那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啊!

    好消息是她至今仍未上过刑讯课,也没被逼着杀过人。

    对此她非常珍惜,每天都会真心实意地给大少爷一个晚安吻。

    “无论如何这变态控制狂对你挺不错的了,千万不要发疯捅他刀子啊季节!”亲下去的时候,她暗暗警告自己。

    不知为何,从孤儿院醒来的第一天起,她就觉得自己的精神不太正常,杀人也和切瓜似的。虽然里奥校长确实该死,但她可是虐杀一样把他宰掉了啊!从头到尾!眼都没眨!但这不是最叫季节心惊的,而是——她现在回忆起来,居然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的心好像坏掉了,或者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火。

    「我还是我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伊尔迷·揍敌客真的逼得她太紧,这夫慈妻孝的表象或许就再也维持不了了。

    好在他没有。

    每次思考到这里,季节都忍不住去揣摩一个可能性:是不是他也清楚这一点,他们才会这样堪称和平地相处?

    但她很快就会自我否定,因为她才来到他身边两个月,他们远没熟到这种程度,所以只能是……呃,他确实人挺好的?

    季节:……

    季节把自己盘哕了。

    她只好每天继续和死狗一样训练。

    不过伊尔迷·揍敌客还是很懂得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眼看着女孩的怨气越来越深,他主动给出了奖励:季节每坚持下来四天,他会给她一天时间自由活动——不用和他贴贴的那种自由时间。

    季节:好耶!

    “那我可以去和早……呃,去管家学院那里玩么?”

    黑发青年只回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当然可以。我说过了吧,这一天你可以做任何事。”

    季节:?

    不是,你谁啊?你不是伊尔迷·揍敌客!快说你把那个变态控制狂藏到哪里去了!我资助你一个核弹能确保他再也回不来吗?

    这下她反而警惕了:“真的?”

    “我有收回过自己的话么?”他问。

    那倒没有,这一点上大少爷还是金口玉言的,毕竟是管理半个揍敌客家的主人,命令当然要有命令的效力。

    “哦哦哦,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的。”

    女孩干脆地向他道歉,她的脸上还有一团深色淤青,那是今天的抗击打训练被他打出的伤痕。

    “那我去玩了哦?”她又问,绿色眼睛亮亮的。

    主屋昏暗的燃油灯光下,伊尔迷·揍敌客忽然沉默了。他看着她,看着她,在那几秒间,季节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只知道他最后说:“如果……”他说到一半,顿了顿,“如果这是你想做的。”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季节只思考了十秒,就决定抛之脑后。

    毕竟现在不和早纪她们玩,以后结婚了(?)肯定更没有机会,说不定要被逼生十胎,每天除了躺在大少爷的床上就是躺在产床上——那时候她肯定会发疯捅他刀子的,多少晚安吻都拦不住。

    你爹的,越想越恐怖。

    季节深吸一口气,转头朝着朝着管家学院的方向撒欢而去。

    不管了!海莉!早纪!我来了!

    ……

    总而言之,季节拿到了管家学院通行票一张。

    每周五她都会带着零食去找藤原早纪。偶尔也能喊上海莉,可惜她太忙了,大部分时间还是季节和早纪两个人坐在训练场外面最大的那棵树下聊天。

    日光亮白,树荫婆娑,每一次似乎都是这样的好天气。

    季节在絮絮叨叨,早纪抱着膝盖坐在一边,安静地望着远方。

    “我和你讲,昨天奇犽在我跑步的时候试图用腿绊我,被我躲过了,结果伊尔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现,把他关刑讯室里去了……可恶啊,我有点良心不安,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嗯。”

    “那我带点零食吧。希望他没被揍得太狠。”

    “嗯。”

    “总感觉你在敷衍我。”

    “嗯……嗯?”

    早纪回过神,漂亮公主切晃晃荡荡,她有些慌乱:“抱歉,伊塔小姐,我不是——”

    “发生什么了?”季节问。

    黑发少女垂下眼睛,她沉默着,不语。

    不远处,又一波实战训练结束了,断了手脱了臼浑身是血的见习管家们拖着残破的身躯从她们身边走过,时不时就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早纪似乎有些害羞,把头低得更低了,季节往前挪了挪,毫不退缩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这都什么眼神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吐槽。

    早纪似乎没理解,抬头提醒:“管家学院是由大少爷负责管理的。”

    “对,我就这个意思。”

    她呆呆地看了季节好久,然后扑哧一下笑了。

    这一笑就像打破了什么坚冰,暖水溶溶,春风轻抚,黑发少女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其实我也觉得。”然后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对她而言显然是极大的心理跨越,她完全不敢抬头,脸也红红的。

    季节也忍不住笑了。

    每次看到藤原早纪她心里都有种莫名的无力感,像是在回忆一个久远的噩梦。而现在,噩梦淡去,阳光清晰,她又真切地坐在黑发少女面前,仿佛一切都来得及。

    两个人笑成一团,过了会儿才缓过劲来。

    “所以你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季节趁热打铁。

    早纪脸上还有未散去的红:“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劳伊塔小姐费心的。”

    “说说嘛,我想听。”

    “就是……就是最近身边的见习管家消失的越来越多了,稍微有些担心。”

    “啊?为什么会消失?难道是伊尔迷·揍敌客拿人炼蛊?他爹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季节大惊失色。

    “咦?”早纪也愣了,显然猎人世界没有拿人练蛊的概念,“不,不是的,就是正常的考核,见习管家道正式管家都要参加试炼,失败的人就要离开,规定一直这样。”

    “哦哦。”季节松了口气,还好揍敌客家还有一丝人性,没有直接全杀了。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那为什么叫‘消失’?即使试炼失败了也得回来收拾下行李吧?大家说不定还能开个送别派对,一边喝酒一边说什么兄弟啊你终于熬出头了快把我也带走吧这鬼地方我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啦……”

    说着说着,季节不由真情实感了起来。

    “……”早纪和历经大风大浪的海莉不一样,不太能跟上她跳脱的思维。她又呆了,呆了一会儿才说,“不、不会开派对……而且一般也没有人能回来,试炼是要赌上命的。”

    “……”季节决定收回关于揍敌客家人性的发言。

    “哈!终于找到你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毛绒绒的小猫倒着从树冠里垂下。

    “诶!你居然不在审讯室里!我以为你会卧床三天呢!”季节惊讶。

    “切,只是一顿鞭子罢了,半天就养好了,”小猫哼哼,“我现在都被我妈上电刑了,那才叫痛呢,现在这些不算什么——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恐怕会哭着大叫什么伊路啊老公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求求你不要再偷糜稽的成人杂志看了。”

    “有本事阻止我呀,”奇犽比了个鬼脸,从树上跳下,“哦对了,给你看,我新学的能力。”

    说着,他把手指一并,唰得亮出了猫爪!

    “哦哦哦!”季节鼓掌!

    “老爸夸我是一百年来揍敌客里学得最快的哦,”猫猫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作为奖励,老爸难得给我放一天假,走走,我们去骑三毛玩,我刚看见它在门口躺着了。”

    “不啦不啦,我和早纪聊天呢——”

    “正好下午的时间到了,我要去训练了,谢谢你,伊塔小姐。”黑发少女忽然站了起来,对他们鞠了一躬。

    奇犽瞧见了地上散乱的零食,“哦!”地大叫一声,剥开包装纸就往嘴里塞巧克力棒,闻言说了一句:“你们训练也挺辛苦的嘛。”

    “我会努力跟上的,多谢三少爷关心。”

    “嗯。”奇犽又撕开了一袋薯片,示意季节先吃。季节拿了一片,再抬起头,早纪就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季节叹了口气,泄愤一样嘎吱嘎吱咬着薯片,又坐回了地上:“早纪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问问不就是了。”

    “这就是关键,她不愿意和我讲。”

    “那就尊重她。”奇犽说。

    季节有些惊讶地转头,没想到八岁的小猫能说出这样的话。阳光照亮了奇犽的蓝色眼睛,比什么宝石都清透,他正忙着低头捡掉地上的薯片渣,然后立刻塞进嘴里……好吧,本质还是个八岁的小男孩。

    “其实你说得对。”

    “但是?”他接话,如此敏锐。

    “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对她有责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一直照顾你的邻家姐姐,忽然有一天你听到有人闯进她家要打她……你会无动于衷吗?”

    “……”奇犽沉默了,“能闯进我家暴打我哥的人我应该也打不过。我选择逃跑。”

    “……”季节也沉默了,能对着哥见死不救,这念钉也算扎得其所了。

    “不过,如果你不想有人打她的话,最好现在就问问怎么回事,”小猫叼着甘草棒,腮帮子鼓鼓的,“她身上全是伤,一动就能看出来,不像是正常的训练量,我还以为她自个主动加训了呢,现在的见习管家可真是拼命。”

    季节愣了愣,站起来就往训练场跑去。

    说是训练场,其实是一块巨大的石质平台,比周围的草地高出大概三米,边缘绕着围栏,但不遮挡视线,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的战斗。

    ——一个男人挥下铁棍,迅疾如风,早纪被他一下打到围栏上,力道如此之大,连木桩都跟着震颤。

    周围都是人,都静默着,但眼神一如刚才路过时投来的,怪异,冷漠,还有跃跃欲试的恶意。

    “起来。这就不行了么?那怎么够呢。”

    男人生着金色的长发,背对着季节,看不见脸,语气倒是轻柔和缓,甚至带着笑意。他并不弯腰,而是漫不经心地用铁棍拨开少女散落下来的发丝,似乎要看清她的表情,“总要有些用处吧——”

    忽然,他一歪头,一块石头带着劲风从脸边擦过。

    男人回头。

    红发女孩站在训练场下,深绿色的眼睛冷似湖上的浮冰,手里还握着另一块石头。“把你的棍子挪开。”她说。

    那人看了她好久好久,慢慢扯开一个笑容。季节很难描述那一刻金发男人的表情,只见他扔掉了铁棍,对她微微一倾身,说:“当然了,遵命,主人。”

    你爹的,在这儿阴阳怪气。

    季节没理他,几步跳上训练台,想扶起早纪,黑发少女却向后缩了一下。季节愣住了。

    偏偏金发男人还在一边说话,不动声色,笑意盈盈:“只是训练而已,皮外伤,不会留下后遗症的,所有的见习管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而且训练还没结束呢,藤原?你怎么说?”

    话音刚落,早纪动了动,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低着头说:“……我输了。”

    金发男人说:“那就下去吧,下一个。”

    黑发少女擦着她走了下去,只剩下季节和男人还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男人歪了歪头看着她,不说话,只是微笑,但她能读懂他的表情,他在等她自己灰溜溜地离开,像只无能为力的败犬。

    但是季节不。

    那团黑色的火焰在心里燃烧起来。我真的坏掉了。她想。

    “我们打一架。”红发女孩说。

    男人盯着她,季节确信他的眼里闪出了某种古怪的亮光,像是掠食的夜行生物。但他的语气却爱怜,近乎一种对扑火飞蛾的叹惋,他轻轻摇头:

    “这是在干什么呢?你打不过我的,我的主人。”

    “我知道。”

    她已经摆好了起手式:“来吧。”

    其实这个起手式也才是二十天前刚学会的,空有形式,没有力量。伊尔迷·揍敌客曾评价过她,说她力气不够,灵巧也稍欠缺,只有冷静的头脑算是可取。不过杀手从不上战场厮杀,他又说,力气,灵巧,这些对于杀手而言只是加分项。那什么是最重要的?季节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答案。

    折了一只胳膊,断了一条腿,伤了眼睛,肺部往外咳血,被击中心脏,她一个都不在乎。打到最后,连伊尔迷·揍敌客都要皱眉,说:“我不会杀你的。”那是退让的意思。他们的战斗只有打晕她或者扭断她所有肢体才能结束。

    事后,他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像对奇犽一样用念钉让她强行恐惧死亡。

    因为她不会死。

    利益至上者清楚该如何选择。

    毕竟死亡也只是必要的一步而已。

    ——只打了十分钟,金发男人的笑容就消失了。

    石台上洒满了她的血,一条条,一道道,红蛇一般狂舞,根本流不尽。这是一场无止无休的复仇。再打下去就要残疾了,可是红发女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手肘往上一抬,咔哒,骨头归位,毫不犹豫地,她再次冲来。

    第一次,男人退后了一步。

    “其实……你不必这样。”他低声说,把铁棍抵在胸前,这是一个防御的姿势,也只有防御。

    “是么?”季节笑了,白森森的牙上都是血丝,“那你认输吗?”

    他抿唇不语,几缕金发从他的额角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那直直的视线。他死死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物。

    他当然不愿意认输,季节理解他,毕竟他比她强太多了,现在战局胶着着也只是不敢对她下狠手罢了,谁会服气呢?——但他无法让她屈服也是事实。看看半藏和小杰的比试就能知道,和不要命的疯子打堪比吃了屎一样难受,偏偏他还不能杀了她。季节知道自己在卡规则,但没关系,她只是想让他多吃几口屎罢了——这群人也够恶心,以为谁都可以被打断脊梁骨吗?真是有其爹必有其子,别在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一刹那,季节忽然停下,举起了手:“不好意思啊,你认不认输都无所谓,因为我认输了。”

    金发男人愣住了。

    “……为什么?”许久,他问。

    “因为早纪也输了,”红发女孩耸耸肩,新流出的血在脚边汇成一条细线,“因为输一次本来就没什么。”

    说着,她转身,朝着训练台外面挥手,“喂!早纪!”她笑容灿烂,顺便还吐了口混着血的唾沫,“你看,我也输了耶!我们继续去吃零食吧?下周再来打他怎么样?”

    下台的时候,季节还不忘拍拍金发男人的肩,和拍一个定时刷新的NPC似的:“下周五我们再来一场……哦,对了。”

    她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训练什么样都无所谓,但你自己清楚做了什么。如果你们再霸凌早纪,我当然也不介意行使主人的权利。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很对,仆人就得‘遵命’,是不是?”

    不等他回答,季节就走下了训练台。

    唉,没想到有一天社会主义接班人也要向资本主义屈服了,这合适吗?到底是谁逼的?

    奇犽就在下面,看完了全程。小猫似乎被她惊到了,一直到三个人走出半里地还呆呆的,没能回神。

    走着走着,他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

    “有话快说我现在脸疼。”

    “好好好——就是,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战斗方式?大哥教你的吗?这样……这样真的可以吗?”他犹犹豫豫地问。

    季节沉默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心里火气大得很,看谁都不顺眼,哪天把你大哥捅死了也不一定。”

    小猫:?

    “还有这种好事?”他睁大猫眼。

    季节:?

    不是,这么兄友弟恭吗?

    很快小猫就有眼力见地去追三毛了,于是小路上只剩下早纪和季节。她不说话,黑发少女也不说,只是渐渐渐渐地,早纪的步子慢了下来。

    吧嗒。吧嗒。

    眼泪滴落在尘土里。

    “……对不起,伊塔小姐。”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季节假装吸了吸鼻子:“呜呜,你居然躲开我就走了,我好伤心哦。”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对不起……”

    “好吧,为了道歉,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

    “什么都可以!”女孩猛地抬头,“什么都可以,等我找到了妹妹,去死也没关系!”

    “那倒不至于啦,就是以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都要告诉我哦,因为你和海莉还有奇犽是我在这里仅有的朋友,”季节说,“仅有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这么大的世界,上亿的人,只有你们是特别的,那得多珍贵啊,是不是?而且我……我其实也很孤单啦。”

    说到最后,季节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她也耻于说出自己的软弱,所以连声音都小小的,还想低头不让早纪看自己的表情,结果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疼得“嗷”了一声。

    “噗嗤。”有人笑了。

    季节打了一个寒战——要知道,以她现在的五感,只有伊尔迷·揍敌客那个级别的实力才能无声无息地跟在身后——所以是谁?谁闯入了揍敌客家?

    她转头,入眼的枯枯戮山人鸟俱寂,风静林止,看不出任何人的踪迹,她的汗毛根根竖立。

    忽然。

    一丛草业轻轻晃动。

    几个人从阴影里陆续走出。

    “啊呀,芬克斯,我都告诉你不要凑热闹了,这下被人发现了吧?”娃娃脸的青年抱怨。

    “那怎么行?有热闹不看是傻子!”名为芬克斯的没有眉毛的男人不赞同,他大声反驳。

    “那你也不要笑出声啊。”娃娃脸有些无力。

    “太好笑了嘛,你不觉得?哈哈哈!哦!飞坦!看她的脸,是不是你喜欢的?”

    站在最边缘被树影笼罩的蓝发男人远远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是淡金色的,里面有什么黑暗的情绪在闪动,让季节不自觉绷紧了后背。幸好他很快移开了视线,似乎失去了兴趣:“……太蠢了。”

    “是嘛?我不信。”没有眉毛的男人哼笑一声。

    季节早已认出了这群人,看过漫画的都能认出来。

    幻影旅团。

    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也沁出了冷汗,季节主动往前一步,悄悄把早纪护在身后。

    “打扰了,这位小姐。”

    最后还是为首的黑发男人开了口,其余的蜘蛛也迅速收声看了过来,每一道目光都重于千钧。

    库洛洛·鲁西鲁。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漫画之外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个漂亮的男人。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的,耳坠泛着幽幽的蓝色,微笑时彬彬有礼,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杀人如麻的通缉犯。

    “我们并非有意打扰,而是路过时看到了你的战斗,很精彩,真是了不起,”他轻声说,“正巧,我们有些交易想和主家谈,可惜枯枯戮山太大了,我们似乎有些迷路。”

    “所以,可以烦请小姐带一下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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