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书架前拿起书本翻阅。
从配图看书里的内容应该与恶魔有关，可惜我不认识希伯来语，有些云里雾里的。
“你的恶魔呢？”
我一愣，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书房的沙发上不知道何时坐着一个蛇人……他的头是蛇的脑袋，鳞片光滑细腻，尾部带着点翘起来的倒刺这让他看起来像炸毛了一样，说话间舌头嘶溜嘶溜地往外吐。
蛇人合上手中的书本站了起来，他的四肢不知道使用什么做的，一举一动都僵硬无比，还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
他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和比伯很像……
“兔子是个非常没有边界感的家伙，在地狱里仗着身份高贵为所欲为就算了，在这个世界还随意杀死别人的食物来源。”蛇人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这家伙是恶魔！
意识到这点后我遍体发寒，扭头就跑。
一条蛇缠上我的腿，我被绊了一跤，整个人面朝下狠狠砸在地上。
黑蛇从我的腿上游开，鳞片的触感粗糙，划过我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仔细一看，你们还真是像呢。”一双腿落入我的眼中。
我抬起头，“你是Aria的……”她不是不肯冒这种险的吗？要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利用我与恶魔签约来实现梦想了！
“她很聪明。”蛇人居高临下地站在我身前，“无论结果是哪一个她都获利，有那么多信徒祈福，哪怕是个杀人犯也能安心进入天堂。”
他讽刺地冲我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她的在天之灵祈福呢。搭上一条灵魂也没能如愿，真可悲。”
我费力地爬了起来，“你还知道多少？”
“所有。”蛇人嘶溜一声吐出一长条舌头，“当然为了报仇，我决定也杀你一次……”
话还没说完，他迅速向后退去，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舌头圣光被削掉一大截，断截面滴答滴答地向下流着黑血。
蛇人眼神阴寒，他收回舌头，“我收回之前的话，我确实还不了解你。”
我的右臂再次用力一挥，圣光形成的刀刃向他劈去，蛇人躲闪不及，被砍了条手臂，手臂掉在地面上发出砰地一声重响，那是一个木头制的手臂，还依稀能看见上面的铆钉。
嘶溜——蛇人的舌头已经长回来了，正一下一下地向外吐着。
从他带着震惊表情来看，他一定在感叹我的危险程度，而当我举起左手，黑雾从中冒出时，蛇人的表情更加好笑，几乎把“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写在脸上了。
他说：“难怪你的恶魔不在你身边了。”
我深吸一口气，面对恶魔我还是有心理阴影的，哪怕面前这个家伙弱到我一只手就能将他弹飞，但那种笼罩在心上面阴霾始终无法散去，我还在无法控制地对蛇人产生恐惧。
但蛇在圣经里好歹是蛊惑过亚当夏娃的存在，怎么会这么弱……
这让我又提起了一百分警惕心，所谓的弱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干脆先发制人吧，我默念咒语，巨大的五角星法阵出现在空中，蛇人瞪大双眼，“你怎么会这个？！”
六芒星向右转动了一个微妙的角度，蛇人躲闪不及，热浪汹涌而来，火焰从中喷射而出，几乎将他烧成了焦炭。
蛇人惨叫：“啊啊啊啊——”
但火焰仍在不停歇的烧灼，忽然三条铁链伸入火海中，将四肢和衣服都被烧的一干二净，鳞片也焦黑一片的蛇人扯了出来拉入另一个法阵中。
两个五角星皆消失不见。
比伯在救他……我看着比伯，心里生气一阵烦躁，明明差一点就能除掉蛇人，他来插什么手！
“蛇确实很弱，但他好歹是人类这个种族出现的功臣，还是带点感激之心比较好。”比伯将手中的怀表塞回西装内衬里。
什么功不功臣的……那是西方的祖先该感谢的才对，我所在的华夏地域和他们又搭不着边。
“你在这里吗？”杨雪婷似乎寻着声音在朝这里走，“我在楼下听见了很大的响动。”她说话的声音与踩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顺着走廊传了过来，期间碰撞到周围的墙壁反弹出回声。
我却没有动作，依然紧盯着比伯，虽然他前期表示不会取走我的灵魂，但他是恶魔，恶魔本就是欲望和谎言的产物，我无法相信他。就这样，直到脚步声逼近至门口，比伯再次消失以后我才将胸前的十字架塞回衣领中，我转身与刚刚走进这间房的杨雪婷面对面，“没什么，我看书的时候失手掉到地上了，这些书都是精装，也不知道摔没摔坏……”
“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我转移话题。
杨雪婷摇头，“没有……”
我们在Aria生前的房子呆了很久，太阳快要下山时我提出了离开这里的建议，杨雪婷也尽了兴，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不过我很好奇，普通人无法看见恶魔，比伯他跑什么……反正在杨雪婷的角度来看只有我一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罢了。
天色逐渐黯淡，路面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将地面照亮。
而就在一盏灯下，我看到了……一个天使？！
留着齐耳短发的天使伫立在灯光下，浑身雪白的祂站在那儿就像一幅描绘黄昏油画上莫名被添了一笔白色颜料，一看就知道是画家在打瞌睡时失手按上去的。“原来你在这里。”天使看着我，“浑身都是恶魔的气息，我差点没有辨认出来。你在用血肉供养恶魔？”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前。我否认：“没有……”
“心灵没有被腐蚀，就代表着有救。”祂说。
忽然天使后背的翅膀张开，凭空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雪白的羽毛一片一片地从空中掉落，有一根落在我的头顶，我将它拿了下来，白色毛发中藏着的羽管坚硬，我思考了一下，随意伸手捞了几根没掉在地上塞进口袋里。
这些羽毛是个好东西，至少在落在地不超过两秒就被泥土分食掉，准确的说是被泥土中微生物，它们看见羽毛就像看见什么珍宝一样迫不及待。
在记忆中，除了马利安神父与比伯对峙那一次，我经常在半梦半醒间看见天使，祂通常以手持着匕首高举过顶的姿势站在我的床边，然后在我惊醒时又突然消失。
我能意识到自己是被监视的，无论何时何地，就像一个被定下死缓的囚犯一样。
我走进家门，发现玄关处多了一双陌生的鞋子。
我换完鞋子后跑进客厅，只见侯维和马利安神父正坐在沙发上愉快的聊天，在意识到我以后齐齐看向我。
“马利安神父来了。”侯维笑道，“你应该很想他吧。”
我愣了两秒，有些局促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好久没看到马利安神父了，有点紧张。
“没想到你们居然搬家了。”神父说，“孤儿院去年遭了火灾，你们的联系方式都被烧了。我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你们。”
原来那个天使是马利安神父恳求祂来找我的。
神父问：“你的玩偶怎么不带在身边了。”
我看了空荡荡的怀抱，道：“毕竟我长大了啊……”恢复记忆后，我就把玩偶再次扔回地下室，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恶魔的容器，更多的是对Aria厌恶。
听到我这话，神父笑了起来。
我们又聊了一会，无非是关于我这几年过的如何的。我没怎么开口，都是侯维在说，他很喜欢和别人聊我的事，就像一个父亲在分享自己养孩子的经历时那样开心。
“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马利安神父站起身。
侯维起身送他，“难得来一次，不再多叙叙旧吗？”
“不了，我还得回去处理孤儿院和教会的事情。”马利安神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撕下一页纸递给我，“孤儿院重建以后和以前不一样了，有空来看看吧。”
我接过，点了点头。
神父走了以后，侯维收拾桌上的没喝完的茶杯。他随口说：“马利安神父真是个好人啊……”
确实是个好人，我看着纸上的字迹发呆，英文飘逸秀美，汉子却歪歪扭扭，是两个极端。
“马利安神父在国内生活多久了？”
“听修女妈妈们说，他很早就来国内了，可惜中文一直不好，在我进入孤儿院那段时间才刚刚不需要翻译随时随地陪伴。”
“是吗，没看出啊。”
.
教会孤儿院的变化确实很大，每一处都是崭新的，鼻子仔细嗅一嗅还能闻到未飘散干净的甲醛的臭味。
唯独院长办公室的变化不大，看来火势没有逼近到这里。
“难得回来一次，有什么感悟？”马利安神父为我倒了一杯茶，我赶忙起身想接过，他却不在意地挥挥手让我坐下，“几年没见，你怎么变生疏了。”
生疏不至于……我对马利安神父一直很敬畏的。
我双手虚虚捧着滚烫地茶杯，“我很怀念这里的，感悟……倒没有。其实我也挺想看望一下图朵妈妈的，来的路上我顺路去了一趟她的办公室，可惜她不在。”
“图朵已经去世了。”
我愣住，“啊……”
马利安笑着安慰我，“别看她一副精干的模样，其实已经很老了，比我好大上一轮，如果用世人的话来说应该是寿终正寝吧。”
寿终正寝是个好词，我应该表现出为除魔修女高兴的模样，但我做不到。
“其实这次让你回来，是有其他的事情。”神父说，“教会决定除掉你的恶魔，林梦，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那真是求之不得。
“我知道，您在纸条上写了。”我从包里拿出两本书和一张照片，这是我从Aria家里拿来的，“Aria死了。”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马利安从我手里接过这些东西。
“Aria她……是不是会升入天堂？”
“会。”马利安神父停下手中翻看书籍的动作，抬起头来，“你很不甘心，对吧？”
我点头。我实在无法理解她那种人，怎么会升入天堂。
“没办法，谁让她的身份是光芒万丈的明星，爱着她的太多了，愿意为她承担苦难的人也太多了。人各有命，没办法。”他说。
什么各有命，她就算有好命，也是拿我换的，四舍五入是我给的，她不向我三叩九首就算她没良心……她确实没有，她的心里只装有自己。
“林梦，你该走出来了。”马利安神父说，“过去已成事实，Aria也死了，现在要往前看，你的路还很长。”
我垂眸不说话。
“你和恶魔签订了灵魂契约对吧？”
我无声点头，眼睛悄悄地看他。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很长，长到几乎能勒住我的脖子。“我拜托天使长去查看你的情况，虽然他只告诉了我你现在的住址其他一概不说，但我能猜到。”马利安神父合上书本，“你太冲动了……”
“恶魔说暂时不会取走我的灵魂，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他其实一直没有动手。我还有时间。”我说。
“但愿如此。”
我问：“书里写了什么？照片上又是什么？”
“照片上是恶魔。”
“恶魔？”
“是啊，虽然看起来像人，但比例完全失调，是喜欢模仿人类的低级恶魔。看来你的母亲一直想要‘看见’恶魔，不惜用这种方法。”马利安神父的手搭在书上，“至于这个……不过就是恶魔教的书本罢了，里面是最为普通的召唤恶魔和杀死恶魔的法术。”
“杀死恶魔？”
他笑道：“吃肉的人也怕被骨头卡着，信奉恶魔的人类也害怕被恶魔夺走性命，但更多是希望即能实现愿望又能从恶魔手成功里脱身……这么多年以来你的母亲还是第一个成功的。”
“但她最后还是和恶魔签订契约了。”
“那不是灵魂的契约。”马利安神父说，“那是另外一种，通过献祭来换取愿望的，献祭物可以是任何，牛、羊、值钱的金银珠宝……什么都可以。虽然这种契约不如灵魂契约一般能够完全控制恶魔，但遇到一些愿意守信用的家伙还是能派上用场。”
她明明知道这种契约，却还利用我……我的手不自觉握紧。
“你又陷进去了。”马利安神父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把我从恨意中拉了出来。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看着马利安神父询问道，“我尝试过去杀死那个恶魔，可他太强了……他甚至还会吞噬同类。”
“吞噬同类？是会有这种情况，但比较少见。”马利安神父说，“签订过灵魂契约以后想要摆脱恶魔，那就只有恶魔死亡契约才能解除，没有别的方法。但哪怕契约解除，你死后也只会坠入地狱，除非像Aria一样有大量的人愿意为你承担恶果。”
“我不在意。”那是以后的事了，我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这些时光足够我活的光彩。
死后是死后，现在是现在。
我在这方面看得倒是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