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身躯逐渐完整，取而代之的是我的身体越发沉重。
我听见神父痛苦的吼叫：“不！放开的那个孩子！”
眼球艰难的转动，我的视线落在神父身上，他苍老的面容染上悲哀，不惜一切代价地朝我们奔来。
我被恶魔扔开，他的下巴和脖子上的毛发被我的鲜血染红。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恶魔在撕咬我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连着血液一起被吸食走了。
耳边传来打斗的身影，我耗费全身力气才偏了个脑袋。
恶魔和神父打地难舍难分，恶魔在吃了我以后实力大增。神父显然落了下风，他花白的头发杂乱，身躯也不再硬朗，他被恶魔伤了好几处，衣服连着底下的皮肉都被利爪撕裂开。
神父在躲开恶魔的一个攻击后迅速后退拉开一长段距离，他站定后左手一翻，一直被夹在臂弯里的书本被打开，“这来源自于恶魔撒旦的邪恶力量，我以神的名义驱逐你……”
“愿在天之父赐予我力量，请让我借您的名义驱逐这世间的一切邪恶，我将令魔鬼惧怕，使邪恶消失……”
随着神父的低念，书本竟然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己翻动起来，随之一道亮光缠上他手中的十字架，神父将十字架高举，“主与我同在！哈利——路亚！”
圣光照耀夜空，以神的名义召唤而来的战士伴随着光芒从十字架中冲出，雪白的天使们拉开长弓，银箭破开虚空，直指恶魔。
箭雨扑面而来，恶魔竟然没有显露出一丝胆怯，他的身躯逐渐庞大，将西服撑破，密集的银箭落下，居然全被格挡开！
一轮攻击结束，天使们整齐划一地从背后抽出银箭，准备下一轮攻击。此时眼前的家伙微动，天使们停下动作，抬头看去。
只见巨大的翅膀缓慢张开，露出漆黑的鳞片，血红的眼眸，眼前的竟然是一只巨龙。
“你……你是……！”神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指着巨龙道。
话还未说完，一条尾巴横扫而来，天使们就像可怜的瓷娃娃瞬间被拍成了碎片。
“不可能！不可能——！”神父惊恐地大喊着，他举着十字架的手颤抖，“求主帮助我……求主……”
巨龙猛地向他扑去，神父被巨爪按在地面上，手中的十字架甩了出去，他的身体被挤压到扭曲，能听见骨头的咯吱声。但巨龙没有杀了他，而是充满恶趣味地眯起眼睛，它拥有所有野兽共有的喜好，玩弄猎物。
神父努力伸手，想要把远处掉落在地上的十字架拿回来，巨龙却再次施加了一层力，神父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他目光涣散，口中却念念不停：“求主保佑我……求主保佑我……”
巨龙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笑地浑身颤抖起来，忽然地他扭头看向了我，我心头一跳，原本我一直在装死，不知道他是如何注意到我的。
他向我张开嘴，尖锐的利齿包裹住我，我感觉他在用力，那些牙齿几乎要刺破我的皮肤，将我一分两半。
巨龙却在此时停下了动作，几秒停顿后过后他一甩脑袋将我吐出来，我看到他的瞳孔剧烈猛缩，眼瞳发颤。
鲜血从鳞片下面冒出来，此时的巨龙赫然变成了一只血龙！
神父终于得以从巨龙的爪子下掏出，在握住十字架的一瞬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到清明，他不再疯癫，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抬头看到浑身浴血，痛苦到几乎倒地打滚的巨龙，大笑道：“哈哈哈哈恶魔！你违背了契约，你遭到反噬了。”
说着神父再次举起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词。
巨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翅膀扇起两道狂风，我被突如其来的风迷了眼睛，等风过去了才看清面前的状况。
巨龙消失了。
神父瘸着腿跌跌撞撞地跑到我的面前，很小心地将我抱起来，“没事吧，孩子。”他苍老粗糙的手轻轻抚着我的额头。
我动不了，只能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以此回应他。
浑身雪白的天使从神父的手中接过我，祂和之前被巨龙杀掉的天使长相都不一样，留着齐耳的短发，鼻梁高挺，气质疏冷，眉眼却深邃浓重，竟莫名带来一种名为人性的错觉。
天使的皮肤是没有温度的，但却一点也不冰冷，很令人安心。
神父哀求道：“求您救救这个孩子吧。”
天使垂眸看着我，淡色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情绪，突然祂抬起手臂，一柄短刀在祂手中幻化成型，天使手起刀落，刀尖落入我的身体。血液喷洒在天使的脸上，映衬着祂雪白的肌肤更为鲜明。
“啊啊啊——”我疼地惨叫起来。
神父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与恶魔为伍之人，必须斩杀。”天使没有张嘴，却能听到祂说话的声音，男音与女音混合共振，嗓音清亮，悦耳至极。
可传入我的耳朵里，却格外瘆人。
忽然一道黑雾凭空出现分成两股，一半缠住天使的胳膊，将它腐蚀，另一半则将我包裹住，黑雾涌进我的伤口，止住源源不断向外涌着的血。天使神圣的眉眼此刻盛满盛怒，祂抓着短刀企图再次刺向我，“罪恶之徒，堕入永世的地狱吧！”
神父紧紧抱住天使胳膊，强行制止天使的动作，他几乎要跪下来了，“天使长，她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她懂什么？！她是被蛊惑的啊！”
“马利安，你要违背神的意志。”天使的音调陡然低沉。
“……不……我没有。”神父卑微道，“我没有违背神的意志，但恳请您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吧，《圣经》说过，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面对神父的恳求，天使没有一丝退让，“恶魔在保护她。”
“我明白。这孩子刚降临于世不久，她的心灵是纯洁无暇的，我以我的虔诚之心起誓，我会将她培养成神的忠实信仆，请您相信我。”
“罪人必须悔改，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如果她未来仍然选择与魔鬼为伍，我会亲自杀了她。”天使收起短剑，手掌摊开悬在我的额心上方，圣光从祂的掌心溢出，我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好像在泡温泉，就连受伤的地方也很舒服……
我是被一个颠簸惊醒的。
醒来时我感觉自己的状态好极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活动了下手脚，没错，我痊愈了。
如果以前我会感觉很惊奇，但经历过天使和恶魔在眼前大战，现在的我甚至能平静的面对这一切。
环视四周，我在一辆车内的……婴儿用座椅上，安全带把我锢了个结结实实。驾驶位和副驾驶分别分别坐着两个人，从背影看似乎是修女和神父。
修女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对神父说：“她醒了。”
闻言，神父转过身看向我，“天使长治愈了你，感觉如何？”他慈眉善目，让我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平复不少。
我点点头，“很好。”
神父笑了。
“我们确定要将她带回去吗？您也知道的，她与恶魔有契约一事可是触怒天使了。”修女对我有些不满，不过……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要带我去哪？我要去找妈妈！”
话音刚落，车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神父为难地看向我，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噤了声，就连刚才对我十分不满意的修女此刻倒映在后视镜里的表情也十分耐人寻味。
“孩子……你的妈妈……”神父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她已经将你抛弃了。”
我愣住原地。
神父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怕不是心里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其实我早就派人去找你的家人了，原本想把你送回家人身边，但在了解你母亲后还是算了。林梦，我问你，你与恶魔签订契约一事是不是有你妈妈在背后推手？”
我如实点头。
他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手不自觉地握住十字架，“真是位罪恶缠身的母亲啊……”
“中|国有句古话，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还真是狠毒。”修女道。
“马伊娜，在孩子的面前不要说太多她母亲的坏话，她现在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的。”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实在困惑，却不知道从哪问起，好在神父很快就为我做出了解释。
“你的母亲，林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推崇者。教会的成员通过调查得知你的母亲以前曾是一名邪|教分子，这个邪|教极度推崇撒旦及一众恶魔，是恶魔教的衍生产物，当然前些年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打击下早就不复存在了。”神父递给我一部手机，上面正放着一张黑白色调的照片。
照片中墙壁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绘制用的油漆似乎没有完全干透，正向下流淌。
神父问我：“你见过这个吗？”
我连忙点头，“妈妈的手背上有，还有妈妈有一本书，书上也有……对了，妈妈让我坐在这个图案中间念咒语！”
神父和修女对视一眼，他问我：“什么咒语？”
我费力回想着，却只记得几个发音，我将这音节念了出来，神父重复着，在口中念念有词，“不对……这个咒语是最普通不过的，只能召唤来一些小啰啰而已，但我看和你签订契约的恶魔可不简单……”
他皱眉看向我，“如果想召唤出这等级别的恶魔，除非……”
“天生受恶魔眷顾的人！”修女猛地踩下刹车，我被安全带一勒，差点吐出来，只听耳边传来金属的弹簧声，修女正手持着一把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东西抵在我的脑门。
“马伊娜，把枪放下！”神父怒道。
修女不情不愿，在神父的再次警告后，才收起枪回身坐好。
我惊魂未定，缩在座椅上发抖。
神父说：“没有天生的坏人，人类是经过后天的塑造培养定型的。”
修女再次发动汽车，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明显不认可对方的话，但语气仍是恭敬，“既然您执意收养她，那我就不干涉了。但那么多前例摆在那儿呢，希望您可以引以为戒。”
神父用眼神安抚我后对修女道：“马伊娜，你是个宽容的好孩子。她的身份暂时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等到必要时候，我会公开的。”
我被带到了教会孤儿院。
其实在此之前我对孤儿院根本没有明显的认知，不过也正常，谁会和一个两岁小孩提些有的没的。
“院长又带孩子回来了？”面容和善的修女在面前蹲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长的可真可爱。”
“卫湉。”
卫湉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抬起头来，“怎么了？”
马伊娜说：“把她交给除魔修女照顾。”
卫湉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看向我，我有些不解的歪了歪脑袋，她眼神中读不懂的东西瞬间化开了，变回以往的和煦。“好，我知道了。”她说。
这个孤儿院里的修女扮演者妈妈的角色，理所当然的，孩子们也喊修女为妈妈。
当然有两个意外，那就是马伊娜和除魔修女。
马伊娜是因为常年跟随马利安神父外出办事，孩子们对她不熟悉，而除魔修女则是作为神秘的存在被孩子们所恐惧。
所以作为被她收养的我，是不被欢迎的。
当然这是我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