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怎么样？”
“没事……你不是出差了吗？”
侯维说：“接到警察的电话就赶回来了，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
侯维，我的监护人，四年前他将我从教会孤儿院里领养了回来。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他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没有伴侣，工作出色生活稳定，为什么要领养一个小孩儿回来受罪。
养孩子很麻烦的，我从小就知道。
侯维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爸爸，不用什么事都埋在心里自己承受，有时候依靠我一点也是可以的。”
“……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像往常一样感谢他。
“对了，最近零花钱够用吗？”他问我。
我说：“够用……”
“真的？”侯维皱了皱眉头，“我记得上个月我好像没给过你。”
趁着红灯，他从掏出皮夹，也许因为一路匆忙，他没带多少现金，皮夹子里只有几张稀疏的红钞票，他干脆一起给我了，“蛋糕记得买新鲜的，临期产品虽然不代表不好，但还是要少吃。”
“谢谢。”我接过钞票，攥在手心里。
我虽然是侯维领养的孩子，但他平时很忙，病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除了每周会一起吃个饭，我们几乎没什么沟通的时间，我本来就不爱说话，所以面对他的时候，我时常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个……叔叔……”
“嗯？”侯维朝我偏了个头，但眼睛依然目视前方。
“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孤儿院里带回来的东西放在哪儿了？”我说。
他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犹豫着开口，“我记得那些应该都放在地下室里了。”
到了家门口，侯维将我放了下来，自己则停车去了。
我回家拿了钥匙，直奔地下室。
地下室很久没人来过了，锁孔都生了重锈，钥匙插不进去，我用铅笔在钥匙上涂了厚厚一层，才总算把门打开。
门刚打开，一股灰味儿扑面而来，我被呛地咳嗽。
我摸索着打开了灯，电流声呲啦作响，灯泡闪了又闪，就在我以为它坏了的时候，“啪！”灯开了。
有一堆仅小腿高的东西被白布罩着整齐的堆在角落里，我上前小心地掀开白布，可还是避免不了灰尘飞扬，我干脆憋住气，将白布快速掀开，然后捂着鼻子躲到一旁等灰尘落定后才回来。
白色的罩布下是我在孤儿院的几年来所有的行李，东西不多，只有两个小箱子。
我蹲下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
入目的便是本童话书，我没细看，放到了一边，然后是在孤儿院时上学时用的书本。
我翻找了下，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这个箱子明显空洞了许多，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和几件破旧的衣服，在最底层，我终于找到了此次的目的。
这是一个白色玩偶，只有一只耳朵，身上被各种颜色的线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眼睛被两颗纽扣代替，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
他的身上缠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十字架没什么光泽，还不知道为什么断裂开了。我将十字架拿起来仔细端详，总觉得……很眼熟，是我以前的东西吗？但我不记得了，我也没多想，随手揣进口袋里。
我将玩偶抱在怀中，它被保护的很好，被放在最底层，还用布一层层包裹了起来，因此没什么异味，还和三年前一样。
抱着它，我莫名地觉得胸腔整个都被填满了，很幸福的感觉……我抿了下嘴唇，有些艰难地站起，将散落在地的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盖上白布。
做完这一切后我抱着玩偶回到了楼上。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墙上的挂钟的指针不偏不倚都指着1，我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气，正想洗漱休息。
厨房传来响动，侯维端着一个锅走了出来，他定神看了我怀中的玩偶一会，温声和我说：“你晚上只吃了个蛋糕吧？刚才路上我买了点东西，放锅里热了一下，你吃点再去休息吧。”
其实我不饿，这几天来精神持续紧绷带来的疲惫早已超过了饿意，但我还是坐下勉强吃了一点。
在梦境森林里我一直都靠没味道的压缩食品和难吃至极地怪物肉生活，因此这顿饭刚入口便给了我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狼吞虎咽地干了大半锅，直到吃到撑才想起来侯维急匆匆地从外地赶回来似乎还没来得及吃饭，我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放下筷子道，“我吃完了。”
侯维夹了一筷子进嘴里，看着我离席，问：“吃饱了？”
“饱了。”我连忙说。
回到卧室我立刻脱衣洗漱，我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睡衣，里面只有几张吃剩的糖纸。
我发现那张名片不在了……
我搜遍全身也没找到。
也许是掉到哪了吧，我想。不过我没在意，一张名片而已。
我在镜子前脱下睡衣，一抬头却愣住了。
因为我穿着的睡衣下面，居然还有一件充满中世纪味道的内衬，我认识它，这是我在游戏中穿着的那套小洋裙的内衬。
它紧紧地勒在我身上，把我勒地连一丝赘肉也没有，我在梦境森林里一直穿着它，都差不多习惯内衬紧绷在身上的感觉了。内衬肩部和腹部的位置有干枯的鲜血，鲜红的血像一把利刃刺进我的眼睛里。
我抚摸着沾染了鲜血的位置，那里粗糙不堪，动作间有碎血痂掉落。
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内衬是长袖，穿在身上和一件普通衬衫差不多，遮的严严实实，但我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无论谁发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换了衣服，心里肯定不痛快。
我压抑着内心的不适感，洗漱完毕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就将玩偶洗了。
玩偶是在破旧的厉害，我不敢放洗衣机，担心洗完后只剩下一堆软趴趴浸满水的棉花和干瘪地布套。
我将玩偶泡在木盆里，用手一点点轻轻地洗着，为了防止布料受损，还放了好多柔顺剂。
忙活了一早上，玩偶总算洗好了，我将它挂在阳台上，正对着中午的烈阳。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慌不择路地将它拿了出来，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唐续那充满活力的大嗓门，“林梦！三缺一！来不来？”
三缺一？什么三缺一……
不对，她怎么有我的电话的？
“我们现在正在参加一款超——火的游戏的发售会，里面有一款互动游戏要满四个人才能参加，据说赢了能获得演唱游戏主题曲的演唱者——Aria的亲笔签名呢！”
此时的我正满身泡沫的站在阳台边，地上洗玩偶留下的一滩水还没打扫。
“不……”我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看见侯维端着茶杯站在门沿旁，笑眯眯地看着我，阳光下，他的金丝边眼镜反射着金属色的光泽。
“去吧。”他说，“多和朋友出去玩玩，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我愣了片刻，转身对着手机话筒道：“我去……”
“太好了！我们在XX大厦A幢5楼，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电话挂了，我收起手机，问身后人：“你怎么还在家？”
“今早患者取消了预约，现在暂时清闲下来了。”他仰头喝了口杯中的茶。
“……那就麻烦你了。”我脱下满是泡沫的围裙，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
到了约好的地点，我刚拨出电话，只见一个人影朝我扑来，“你终于来啦！快点快点！游戏要考试了！”
我被唐续一路半拖半拽地来到发售会现场，
“让一让！让一让！”唐续挤开人群，拉着我来到杨雪婷那一排队伍中 。
“终于赶上了。”唐续叉着腰出了口，“还有四五个队伍就排到我们了。”
就这么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游戏进行的很快，倒不是因为简单，因为难度太高以至于玩家几乎没有一个能坚持超过一分钟的。
杨雪婷双手交握紧张的看着玩家刚上台就输了彻底，担忧地问我，“林梦你是游戏高手，对吧？”
游戏……高手？！
我的嘴角抽了抽，“不算吧……我顶多算是游戏爱好者而已。”
“这就够了！”杨雪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请你，一定要带我们赢得胜利！”
我尴尬地避开她的视线，“我尽力……”
“不过这是什么游戏？”我抬头找着游戏标志。
“Superman's Dream！”唐续打了个响指。
我重复了一遍，“超人之梦？”
“不错！”唐续点头。
这游戏我略有耳闻，是一款非典型MOBA游戏，据说因为其新奇的玩法和特别的价值观引来一批青少年的追捧。
不过我对这种一堆人围在一起砍来砍去的游戏实在没什么兴趣，因此从未深入了解过。
只聊个天的功夫，就轮到我们上场了。
主持人一个旋转来到我们身边，熟练的说出早已重复无数遍的话：“欢迎来到Superman's Dream2的发售会现场，请问四位都是第一部的玩家吗？”
“我是！”唐续高举双手，高声道，可下一秒她的手臂下垂，猛地指向我，“可林梦没玩过，她是新人！”
一瞬间全场的目光都焦距在我身上。
“……”唐续，我他妈谢谢你。
主持人像是抓到什么新奇的玩意一样，又是一个旋转来到我身侧，“嗨呀，没想到居然会遇上新人呢！这位小同学是不是被朋友拉过来凑数的呀？”
台下一片笑声。
正当我以为这个主持人只是调侃一句而已，谁知道他居然将话筒递到了我嘴边。
我：“……”
面对主持人和台下观众期待的眼神，我颤抖着张开几乎黏在一块地嘴唇，刚要开口，主持人就将话筒收了回去，“开个玩笑啦哈哈哈哈哈……”
……
杀了我吧……
“既然这位同学是新人，为了游戏的顺利进行，我来简单介绍一下……”
“Superman's Dream，一款风靡全国的战略性游戏，玩家两两配对，分工合作，对城市进行拯救。其中，游戏分为三个派别，超人，坏蛋和中立。”
“一局游戏需要六个人才能成功开启，当然，每一个派别的任务都不一样，超人负责打败反派，中立负责守护群众，坏蛋只要随意厮杀就好。如果坏蛋和群众死亡，超人胜利；坏蛋死亡，群众存活，则除坏蛋外都胜利，反之反坏蛋胜利。”
“台上的四位同学负责扮演超人和中立方，而坏蛋嘛……就由我们亲爱的制作人先生担任！”
聚光灯照亮舞台角落，一个带着巨型头套身穿正装的人坐在那朝着人们挥了挥手。
“天哪……是Mr.Rabbit先生！”曾紫嫣激动道。
原来游戏制作人叫Mr.Rabbit……
Rsbbit？！
“兔子？！”我惊讶地喊了出来，赶忙捂住嘴，我太激动了……被比伯迫害地太久，只要听见和兔子相关的就会下意识惊恐。
“那么，请四位选择阵营。”
唐续和杨雪婷选择找人，我和曾紫嫣选择了中立。
我摸了摸键盘和鼠标，身为一名忠实的游戏机用户，我对于电脑游戏还真是不太熟练，我操作着手中穿着蓝色志愿服的无脸人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还好，毕竟有游戏基础在，对我来说不算太难。
游戏正式开始。
说真的我一开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面对这款游戏的，毕竟游戏而已，能有多难。
但谁能想到一切居然败在NPC手里，没错，我保护的这些群众就是NPC，当灾难当头，坏蛋登场时，他们居然像看见亲爹一样乐颠颠地围了上去……
我和曾紫嫣只能一个又一个将他们拎回安全区内。
相比我们来说，超人队就轻松很多，只需要无所畏惧地输出，达到斩杀坏蛋的目的就好，他们不需要担心群众的安慰，因为这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游戏刚开始不超过一分钟，群众就重伤一片，看着唐续他们依旧在一旁无脑输出，我不禁怒火中烧。
可转念一想，我又冷静下来。
这不就考验团队协作的时候吗？
前几个队伍之所以失败，很大概率就是团体分配不当，毕竟规则里也没说到底单人的获胜算最终胜利，还是群体的获胜才算。
每个人都只顾自己，最终落了个惨败的下场。
在内心将一切理顺后，我对唐续和杨雪婷轻声道，“这样下去不行，群众一旦死光就代表我们彻底失去了后勤力量。”
唐续看一眼安全区内，皱着眉头咋舌，“情况不容乐观啊……那该怎么办？”
“我记得后勤技能中有一项是制造武器，你们把坏蛋引远些，我尝试一下行不行的通。”
两人应下，表面继续应战实际将坏蛋逐渐逼向远方。
我开始琢磨起技能来。
中立方应该是整个游戏中最难玩的，控制地好能带动全局的发展，反之亦然。
幸好基建类游戏我也玩过不少，不一会儿就把技能给摸透了，不过可惜，因为群众几乎死伤了一大半，严重阻碍制作进程，哪怕马不停蹄地加工也需要用上一分半的时间。
“你们能不能坚持一分半？”我问。
杨雪婷手指按键盘的速度加快，“我们尽量……”
战况十分不容乐观，坏蛋像开了挂一般越战越勇，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突破二人阻拦向我冲来。
我惊恐地看向进度条……该死，还有十秒。
我拿起武器应对，可惜我身为半输出半辅助实在抵不过这个技能全点进攻的家伙。
很快，我和曾紫嫣就被打掉了一半血。
杨雪婷他们匆匆赶来助战。
曾紫嫣替我当了一个大招，血条瞬间见了低，她在游戏中的角色狼狈倒地，喊出一段死亡语音后尸体消散。
坏蛋的进攻转向我。
进度条还有两秒，我急地指甲直敲鼠标。
坏蛋向一条鱼一样从唐续和杨雪婷组成的围墙缝隙间穿过。
还有一秒……
完成了！
此时坏蛋已经来到我身前，我拿起加农炮贴脸就是一击。
轰——
自来局以来丝毫未见变化的血条一瞬间消失不见。
屏幕暗了下来，随机一个大大的“YOU WIN”的字样浮现。
赢了……
“耶——！”唐续首先起身挥臂欢呼，她跳到舞台中央快乐地扭起了舞，台下观众席传来羡慕地叹息。
“恭喜你们获得胜利。”主持人举着话筒道，“奖励在本次活动结束后发放，请先回座位休息等待吧。”
唐续兴奋的情绪依旧没有消减，她坐在观众席上双手握拳左右挥动。
“你差不多得了……居然开心成这样。”曾紫嫣托着下巴道。
“拜托，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歌手的亲笔签名唉！”唐续说，“而且想到今后绝对会变成绝版的签名周边，我简直开心到不行！”
我问：“唐续你喜欢的歌手是谁呀？”
“我国最最最具人气，国民力最高的超级明星，Aria！”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粉丝都有这样的共性，一谈到自己喜欢的明星，就无法控制的想要吐露更多关于他的事，“而且她还是天才级别的歌手，所发售每一首歌都霸占全球销量第一名，但哪怕这样的人在早年也曾失意过！”
唐续表现出一副极为伤心的模样，“早年的她其实十分不受媒体待见，因为以前她的名声实在太差，不知为什么居然总有她未婚生子的谣言，到现在还在暗中传播。”
“明明她都当众否认那么多次了！”
“哪个公众人物没点丑闻，想开点啦。”杨雪婷笑道。
唐续露出伤心的苦瓜脸，“我知道……但是……”
曾紫嫣拍了拍我的肩，“哈哈哈，你别见怪，唐续这人就是这样，我们都习惯了……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发售会刚结束，唐续就背起包急匆匆地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跑向后台，主持人微笑着发给我们一人一张签名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一个捧着游戏卡带的朋克风女人，“Aria”这个笔名用彩虹色的镭射笔签在左下角，整个周边看起来华丽又炫彩。
“呀——！Aria我爱你！”唐续高举明信片疯狂的尖叫。
与周围兴奋的人不同，我看着明信片中的女人脸色苍白。
凭什么……凭什么我被你丢弃后只能在孤儿院里度过悲惨而又痛苦的童年，哪怕长大后也一复一日地被童年时留下的创伤伤害，而你却能站在舞台上光彩照人，被这么多人所爱。
那些人知道你真实的面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