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被领养走了，他是最先被挑选离开的。
那些父母们看着他的时候，满眼都盛着喜爱。
周围的孩子被一个一个领走，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停留过。
最后一个领养人也走了，他挑选的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女孩满脸笑意，手不停抚摸着脑袋上的蝴蝶结，似乎很满意今日的装扮。
剩下的孩子垂头丧气，还有的哭泣起来。
我听到身侧的老师窃窃私语，是在说我。
“这孩子都来多久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愿意领养她呢？”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原因吧。”
“……没办法，谁叫她以前的母亲是那样的……可怜的孩子，愿神保佑她。”
我一言不发，抱着玩偶跟上大部队。
教会孤儿院是由私人筹办，近几年也遭到了经济危机的影响，财政是一年不如一年，但好歹曾经也是富裕过，十周岁以上的孩子们都能拥有独立的房间。
我抱着玩偶坐在窗边，阳光穿过玻璃窗，越过我的头顶落在远处的地板上，我在阴影处。
“我讨厌人类。”我对玩偶说，“人类是自私的，丑恶的，父母也是如此。”
玩偶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它在听我说话。
“但是张妈妈他们说我错了，我怎么会错呢？如果他们不是自私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把头埋进玩偶白色毛发里，尽情吐露着心声。
“吃饭了！”
铁质的房门被敲响，李妈妈说完后又去了别的孩子房门口。
我打开房门，看着孩子们两两作伴，雀跃着前往食堂就餐，只有我一人抱着白色的玩偶站在人流中，就像是一块坐落于溪流里的巨石。
今天食堂加餐，吃的是这片地区的特产，裹着胡椒面的毛豆腐。
我有些吃力的拿起筷子将饭送入口中，也许早些年缺少父母的存在，我对于筷子的使用不大得当，明明已经十二岁了，却还是无法很顺利的夹起食物。
“你的玩偶叫什么名字啊，我的叫娜娜哦。”一个小女孩抱着玩偶坐到我身边，她手里举着一只独角兽，彩色的毛发发着镭射的光芒，很漂亮。
她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娜娜想和你交朋友哦！”
我对女孩没印象，对她这种拿着玩偶过家家的玩法也没有兴趣，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口中，端起餐盘离开了。
女孩在后面追着我：“大姐姐！大姐姐！等一等我……啊！”
身后女孩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引来众老师的关注，她们焦急地把女孩扶起，我则头也不回。
我讨厌人类，更讨厌人类幼崽。
刚转过一个拐角，我猛地撞上一条穿着西装裤的小腿。
我被撞的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哎呀，林小姐请小心一点，哪怕变小孩子了也不可以走路不看路哦。”
熟悉的声音引得我抬起头来，眼前是个长相毛茸茸的兔子，我的眼睛眨巴了下。
……好眼熟的兔子啊，但我想不起来这是谁。
不对！
这是只会说话的兔子！
兔子会说话！那还得了了！
我翻滚着起身，伸手涝过掉落在一旁的玩偶，迈开小短腿扭头就跑。
一路粗气喘喘，我闷着头一股脑子向前冲，没几步又撞上一个硬邦邦的柱子。
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抬起头，果然还是那只兔子！
不过此时的他一改之前的笑意，变为满面愁容，“难道是掉入幻境的时间太长，都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一个劲的蹬腿，我要离开它，离开这个怪东西。
也许因为害怕，我的手脚发软，连续扑腾了好几下也爬不起来。
兔子似乎在我身后蹲了下来，我能感觉到，它离我很近。
潜意识告诉我，我应该离开这个长着兔头人身的怪东西，但是……也许人的本性就是在作死中不断作死的，我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回过头，脸颊触碰到它硬邦邦的胡须。
兔子向我伸出爪子，两指曲起，向外用力一弹，给了我的脑门一个脑瓜崩，“快醒来吧，您的朋友还在等待着呢。”
……
“哈——！”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从梦中醒来，大口的汲取着周围的空气，肺部的运作快速到几乎痉挛，我背靠巨石，脑袋里只有尽可能的呼吸这个想法。
耶思拓担忧地问道：“你的脑袋怎么样？”
我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用手抹了一把脑袋，一手的血。我道：“还好，不算疼。”
这不是撒谎，也许是肾上腺素再起效果，脑袋上的伤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晕乎乎的而已。
我将手心的血抹到裙子上，有些艰难的站起，“走吧。”
“你真的没事吗？”耶思拓有些不放心。
明明几天前这么问他的人是我，现如今却调换过来了，我笑着做了个高抬腿，“你看，这不挺好的吗？”
之后不管对方再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表情，我背上行李往前走，伸手向后挥了挥示意他们跟上。
头脑还是晕乎乎，像是有人往里面注了水，走起路来水随着动作晃荡着冲击着脑子，耳边嗡嗡的，学校的卫生科讲过，这是脑震荡，但幸好症状较轻，我能忍受。
四周变得森冷起来，我看到了之前自己所做的记号，白色的飘带被绑在树枝上，随着风飘起，等风走了，又垂下一动不动。
……飘带？
“阿嚏！”爱丽丝打了个喷嚏。
我问她，“你冷吗？”
“不是……我过敏啦。”
过敏？
我看了眼四周，这个没有花呀……我没有细想，把一切归咎于花粉被风吹到这儿来了了。
前方是一片蘑菇群。
我看着这每一个都足有两米高的大蘑菇，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眼前好像故障的老式电视机的碎花一闪而过，我听到有人在尖叫，叫声稀碎，我努力竖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清。
肩上被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耶思拓担忧地面孔，他指了指前额，“你是不是脑袋疼，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摆摆手，“没事。”
蘑菇伞遮天蔽日，粗壮的蘑菇根伫立着，细看能发现上面有微小的绒毛。
“喂！你……你在干什么啊！”
我听到耶思拓惊恐的声音，顺着他的眼神向上看，爱丽丝正抱着蘑菇根身体一耸一耸的向上爬，等到达顶部时她张大嘴，咬下一口蘑菇，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等等，爱丽丝，这里的蘑菇都不知道有没有毒，不能乱吃啊。”我连忙道。
但爱丽丝无视我的话，继续啃食着蘑菇。
一口接着一口，看着她大快朵颐，我震惊的瞪大眼睛，因为爱丽丝居然就这样把一个比她身体大上两倍的蘑菇吃的干干净净。
蘑菇吃完了，爱丽丝似乎还觉得不够，她扒拉着泥土想要找到更多的蘑菇，但很可惜，已经没有了，她一脸惋惜的转过身想要去吃别的蘑菇。
我赶忙冲上前去拉住她，“别再吃了！”
“放开我！”爱丽丝在我怀里挣扎着。
我不敢轻举妄动，她的肚子已经变得滚圆，一不小心就会破裂开，只得向耶思拓求助。
可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扭头看去，之间他也抱着一颗大蘑菇，用和爱丽丝一模一样的姿势啃食着，他一边吃一边对我说，“这个东西实在太好吃了！林梦你也来尝尝吧！”
怀里的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动了，还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我的背后，伸手推着的背部，“是啊，很好吃哦！”
她的力气很大，推着我一路向前，脚跟扣着泥土地面留下两道深深地凹痕。耶思拓已经从蘑菇上跳了下来，他从嘴里吐出一块带着唾液的蘑菇块递到我的嘴边。
“快吃吧。”他的语气里带着蛊惑。
疯了！
真他妈疯了！
随着蘑菇块越来越近，我拼命挣扎着，如果吃下这个东西……我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
但身后的爱丽丝的胳膊就像两根铁钳子一样紧紧卡着我，怎么也真脱不开。
情急之下，我两腿用力蹬地，下半身瞬间悬空，我借着身后站如苍松的爱丽丝为依靠，双脚狠狠地踹向耶思拓，将他踹的老远，手中的蘑菇块也飞了出去。
消除一个危机，我稍稍松了口气。
可刚刚被我踹飞的耶思拓此时居然以着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站起，就像脊椎骨折了一样……不，他的脊椎已经骨折了，因为腹部的体积过大，脊柱本来就很吃力，再加上刚才的冲击……
耶思拓的头贴着脚踝颤颤巍巍的站起，倒立着的脑袋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为什么？”
然后他迈开步伐，以着一个很滑稽的姿势向我缓慢走来。
我感觉头发已经全部竖起了，眼前的一切对我的冲击力实在过强，让我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里还是幻境。
我努力用手指勾住腰间的匕首，将它拔出，五指握住后向后用力一捅！
身后传来爱丽丝的惨叫，身上的禁锢一松，我赶忙逃了出去。
“呕……”
我回头一个观望，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身后两个人趴在地上呕吐着，大量粉红色的小东西被吐了出来，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些是一个个未成熟的胚胎！
胚胎刚落地就开始迅速生长，成为婴儿——幼儿——孩子——少年——青年直至与本体无异。
“林梦，你要去哪？”
百十个相同的人异口同声地朝着我的方向问道，声音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