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芙蓉城原本的名字叫念城,后因城主林归砚之妻花蓉改名为芙蓉城,此城是块灵源富泽的宝地,与人鬼魔三界共通,但又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界。

    城中有三道门,分别通往人鬼魔三界,门前各有一潭水,称为无量潭,无量潭潭水可洗尽众生记忆,凡在芙蓉城中犯事者都要先被推入无量潭洗尽记忆再受惩戒。

    从前我赞叹无量潭的潭水颜色好看,清澈冰蓝无一点杂质,白泽却说无量潭的潭水是六界中最浑浊的,其中掺杂了万千众生记忆,爱恨苦愁皆在其中。

    我问,那岂不是与地府门前那条忘川一样?

    他却说,忘川是让凡人忘记前尘,无量潭却集了六界众生的记忆。

    今日我们再过无量谭,我依旧觉得它很漂亮,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莫靠得太近。”白泽提醒我。

    听说就算站在无量谭边上也会被潭水吸走记忆。

    我乖乖走到白泽的另一边,隔着他瞧那潭水,白泽又嫌弃地将我扳回去。

    我们过了凡尘道,入了芙蓉城的城门,再过无量潭才算真正进了芙蓉城。

    潭前数丈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人,除了正中间的女子,所有人皆侍从打扮,低眉谦逊,而中间那女子,穿得素白干净,长了一张芙蓉面,即使不施粉黛看着也依旧娇媚动人,她见到我们便远远施以一礼。

    这是芙蓉城城主林归砚的贴身女使怀茵,每每我们来时都在此等候,怀茵是我见过了最知书达理的人,一颦一笑都张弛有度,恰到好处。

    “怀茵姐姐——”

    见到怀茵,让我十分欢喜,正要奔上前去,却突然察觉到身旁投来的目光,我顿了顿,老实止住了正欲奔出的步子,改为挪着小步走,身旁的目光才收敛了起来。

    我常常毫不吝啬地表现出对怀茵的喜欢,这点白泽并不介怀,但我总是大剌剌的模样,他便要皱着眉看过来,虽然我不顶嘴他也不说我什么,但他皱着眉头看人的样子就像在讽刺我不知礼教一般。

    本来在凡间我性子使然玩闹些,他也不会这样,但芙蓉城的城主林归砚是个颇挑剔的主,他的使女多是知礼教温柔可人的样子,难得见我这样稍活泼些的,还爱穿男装,左右觉得我入不了他的眼,林归砚常在白泽面前数落我没有女子该有的温顺,顽劣失了女子德行,让白泽多加管束我,说凡间有本女德该让我学一学。

    白泽那样清傲的性子也没少驳他面子,但被林归砚说多了,白泽见我眼中总也流露出一番无奈,他面上虽未说什么,但我自己也察觉出来。白泽堂堂一位神君,被这地仙瞧不起,我心里也着实气不过,我顾不得自个儿的面子不要紧,白泽的面子还是要顾得的。

    从前是我年岁小不懂事,如今端架子装柔顺这事儿我已可以学个七八分像,我已暗暗发誓仅在芙蓉城中要让自己端出个温柔娴熟的女子模样,好好打打那林归砚的老脸。

    “怀茵姐姐。”待我们走近,我才再与怀茵行礼问好,期间挺直的腰板脖子,说话也细声细气,“姐姐,近来可好?”

    怀茵眼中一亮,有些吃惊:“阿宸今日好漂亮。”

    我笑:“姐姐说笑了,姐姐才真漂亮呢。”

    女子被夸漂亮时该如何?应是要娇羞些的吧。

    我以袖遮面,低头一笑。

    却听身旁人低咳一声,我侧头看白泽莫名在笑,便对他挤挤眼,让他少出声。

    林归砚不过是个地仙,白泽是天上挂了官位的正统神君,说到底林归砚的官衔应要比白泽低许多,但林归砚却仗着自己是一城之主,富甲一方,从来只派怀茵前来迎接,自己躲在府中摆好棋局等着白泽过去。我心想他定是觉得白泽是个穷神仙才敢这般怠慢他。

    我坐在林归砚遣来的用黄金和琉璃制的车舆中,路经繁华的芙蓉城主街,被众城主亲卫护送着前往城主府。

    这车舆大得像间屋子,外头里头皆金光闪闪好生贵气,在里面坐的人却觉四平八稳如履平地,车舆还是由四只饕餮所驾,看起来威风八面,风光无限。

    其实我坐在里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林归砚每次都这样,知道白泽并不喜欢这些浮华表面的玩意儿,却是怎么浮夸怎么来,他自己喜贵厌贪不说,却还要他人跟着一起受累,便像是故意要在白泽面前显摆芙蓉城的华贵。

    好在白泽并不在乎这些,从来只当没看见,但我也奇怪以他这般乖张脾性,怎么就能受得了林归砚这样的存心捉弄。

    车中就我与白泽两人,我坐得越久越觉心中不快,还是忍不住问白泽:“林归砚手中可有你什么把柄?”

    白泽本在闭目小憩,听之也未睁眼,却回我:“为何这样想?”

    “不然他每次这样大张旗鼓地折辱你,你明明不喜欢,却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他不过是喜欢这些东西,个性还张扬了些,并没有要折辱我。”

    我拨着头顶的琉璃穗子,不屑道:“林归砚好色自大,喜爱敛财,用度又无节制,你们神仙就不管管?”

    “这是他个性使然,并不是什么过错,再来这芙蓉城他管得挺好,你以为神仙都这么空爱管别人闲事?”

    我也是好心,他却不知感恩,我自觉没趣,扒在窗口看外头风景。

    白泽平时明明即清傲又小气,跑来了芙蓉城却变得温和好说话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好在他与林归砚不过是棋友,一年就见这么一回,他来芙蓉城也与去帝京一样是职责使然,不然以林归砚那种性情,我真怕白泽与他交友会变成他那个样子,这样相比,东弥可算是让我放心不少,至少东弥不过嘴上滑溜些,为人还是靠得住的。

    不过,想来白泽这人自识过高,也不会轻易被人影响,也许只是我思虑过度。

    芙蓉城确实繁华,与帝京的繁华比起来更为妖冶些,街上行路的都是各色妖魔精怪,有人形的也有妖形的,还常常可见人身动物脑袋的精怪在街上叫卖,但这座城中虽有妖魔却很太平,林归砚管得很好。

    我们的车舆一路行去,街上的妖魔精怪纷纷止步行礼。

    二月初八这个日子是住在芙蓉城的妖魔精怪都知晓的,是白泽神君路经芙蓉城的日子。

    我看芙蓉城临街所种的那些芙蓉花今年居然开出了花来,突然有些兴奋起来:“白泽,你看,芙蓉花开了。”

    白泽终于睁了眼,朝外看了看。

    我来芙蓉城的第十三个年头,城里的芙蓉花终于开了。

    白泽的册子里写,人间的芙蓉八月开花,但芙蓉城中的芙蓉日日花开不败,城中三月下芙蓉花雨,但花蓉死后芙蓉城中的芙蓉再未开过,城中三月也再无芙蓉花雨。

    花蓉是芙蓉花仙,也是林归砚的妻子。

    从前我看册子里写的就想看一看芙蓉花雨,想那景色定是极美的,但册子里也写芙蓉花雨已是看不见的了。

    故而如今我看那芙蓉花开,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今次我是不是可以看到芙蓉花雨了?”

    白泽已然又闭了眼,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空留我一人在窗前格外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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