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的困阵好破,但后山三宫的杀阵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当万俟哀刚刚踏足雪宫地界之时,却恍惚间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雪宫建于高山之上,这里皑皑白雪终年不化,入目之处除了灰就是白,就连唯一能为这雪山增添一抹色彩的雪松,也被深深埋在积雪之下。
这里很静,静得除了他的脚步陷入积雪的“吱呀”声外,便再无一丝动静。
万俟哀哼着小曲儿踏上那条小河中铺开的岩石小路,悠闲的目光落在脚下正在缓缓流动的潺潺流水之上,忽然脸色一变。
这水流声……为何几近于无……
他曾设想过雪宫的守山人或许会弃宫而逃,但即便如此,这个世界也不应该这么安静才是。
万俟哀自腰后取下飞镰,毫不犹豫地对准着前方雪宫的大门脱手而出。
玄铁打造的飞镰坚硬无比,裹挟着强劲的内力一举将整座雪宫的屋檐掀飞开来,却也仿佛按中了某项特殊的机关,让这座雪宫整个都活了过来。
“擅闯之人,罪无可恕!”身受重创的宫殿在那一瞬间生长出手臂与面孔,睁着一双怒目面目可憎的死死盯着眼前渺小如蝼蚁般的人类。
“擅闯之人,罪无可恕——”一呼百应的,雪宫外的那些老树冲天而起,挥舞着自己枯老的枝干,张牙舞爪地朝着万俟哀飞扑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闹鬼了吗”万俟哀飞身而起,手中的飞镰再次脱手而出,将周围朝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枝干一一削断,口中发出了与寒衣客几乎相近的咒骂声。
“擅闯之人,罪无可恕——”古老而庄重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朝着四周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树木与房屋都被这道声音一一唤醒,前仆后继地朝着万俟哀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原本只能呆在原地不动的死物在眨眼之间便变成口吐人言有手有脚的怪物,这样一副堪称诡异的场景,看得万俟哀的后背直冒冷汗。
万俟哀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不然就凭他在无锋多年所造的杀孽,早就够他遭好几轮天谴了。
“装神弄鬼!”万俟哀冷笑一声,抡起铁链用飞镰在自己身边形成一道保护圈,将那些试图越线的枯枝瓦楞击成粉碎。
原本灰暗的天空被这些枯枝逐渐遮盖,万俟哀眉峰一挑,足尖踏着那些枝干冲天而起,自腰间掏出几枚无锋特制的霹雳弹,眼也不眨的朝着地面那些诡异的生物砸了过去。
“铛”的一声,霹雳弹似乎撞上了某个金属硬物,在半空中就这么爆炸开来。
万俟哀耳边猎风簌簌,头轻轻一偏便躲开了自身后横扫而来的长刀,手中的铁链就势一缴,将那柄长刀牢牢地卡在了锁链之中。
“你们终于出现了。”万俟哀眼中笑意跳动,眼神轻蔑地看向身后被他缴住武器而进退不得的雪公子。
宫门后山既然为他设下了如此诡异的局,那暗处自然还躲着其他的人。
雪公子费力地想将自己的武器收回,却发现竟未能成功挪动半分,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哦?还有一个?”长刀上的利刃折射出刺目的亮光,万俟哀连忙召回飞镰,一脚踢在身后雪公子的腰腹之上,借力滑出了好几步的距离。
飞镰与长刀于半空中激烈对撞,强劲的内力将整把飞镰就此击飞,牢牢地镶嵌在树干之上。
“你们……”万俟哀还待说些什么,却见那个接下他一招飞镰的小孩与那个被他卡住武器的男子对视了一眼,身形再次没入那堆奇形怪状的枝干之中。
万俟哀:……
好好好!你们玩偷袭这招是吧?
万俟哀几乎气急,这种对方不正面迎战让他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明明自己才是杀手,偏偏对方才是躲躲藏藏的那一个。
既然你要躲是吧?那我就把周围的东西全部毁了!我看你们究竟还能往哪躲!
万俟哀手中的飞镰再次飞出,这次却是带着十成的功力,将周围的怪物几乎全部拦腰斩断,落在地上堆积出一层厚厚的残肢断臂,却又在下一刻消失殆尽。
消失了?
万俟哀眼神一凝,忽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这些都是幻觉……”万俟哀回想起自己刚踏入此地之时忽然闻到的一股诡异的松木冷香,顿时恍然大悟。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那几株雪松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当时还感慨了一下宫门内种植的雪松果然不同凡响,就连香气都比其他品种的雪松要浓郁几分。
现在看来……
万俟哀面色难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飞镰刺入自己的手臂之中。
疼痛往往是能令人清醒的最有效的方式,几乎是万俟哀刺伤自己的几息之内,周围光怪陆离的那一幕似乎停滞了一瞬,却又在下一刻再次卷土重来。
没用?!
万俟哀冷汗滴下,凭着自己多年来的战斗直觉,抬起飞镰架住雪重子从暗处攻来的一招拂雪三式。
雪重子与万俟哀短暂的交手了好几招,可是还不等万俟哀反击,那个身穿白衣的小孩却又再次后退半步,将自己藏入那堆鬼怪之中。
面前的对手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些斩之不尽凶恶无比的古怪枝干。
疼痛确实可以解除迷香的幻象,但这片雪地之中,却又不仅仅只有迷香而已。
万俟哀以为这些不过是幻象罢了,但当他试图不去理会这些古怪树枝之时,却又被那些枝干狠狠划伤。
而那只在他体内不停蠕动的血蛊正在提醒着他,这些枝干上面竟都还淬着剧毒。
“宫门这是要逆天了不成?”万俟哀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的神情却也逐渐变得凶狠异常。
砍不完?那就一把火全部烧了!
万俟哀再次从怀中取出大量的霹雳弹,像是丢糖豆一般毫无规律的往四周一一扔了出去。
霹雳弹有些被长刀弹了回来,在万俟哀周围附近的半空中炸开一朵绚烂的烟火,但有些却是力所不能及,成功地炸翻了周围的几处空地,露出了灰黑色的泥土。
对方既然宁愿放弃攻击他也要将那些霹雳弹拦下来,那这些火器必然也是他们所忌惮的。
万幸的是,他身上这次带的霹雳弹,足够将这个地方全部都给掀了!
万俟哀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再次将手探入了自己的怀中。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想要一举炸飞此地的想法,躲在暗处的雪重子却是再也藏不住了。
雪宫之中布置的自然不仅仅是杀阵,还是整个宫门的阵眼。
比起杀阵被毁,雪宫的阵眼更是不能让万俟哀就这么胡乱毁掉。
闪着白光的长刀带着凛然的杀气毫不避讳地从正面与万俟哀的飞镰直接对上。
雪重子表情凝重,但手上的刀法却像是发了狠一般,毫不迟疑地往对方身上好几处死穴招呼着。
雪重子的动作太快,哪怕万俟哀的武器有着天然的远距攻击优势,但也架不住对方这十成功力下的攻击。
而且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明明他已经尽力与对方拉开距离,但自己后退五步,对方却只需轻松往前一步,便可再次拉近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诡异至极。
“擅闯宫门之人,罪该万死!”雪重子神色冰冷,眼中似有化不开的千年寒冰,锋利的刀刃在万俟哀身上各处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身为宫门后山内功最强的人,雪重子的功力几乎能与无锋中的东方之魍持平,若不是他所修炼的葬雪心经异于常人,此时功力有所压制,不然区区一个西方之魍,又能奈他如何。
“好!这才有点像迎战的样子!”万俟哀虽然被刺了几刀,但他脸上却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像是被血腥味激发了眼中的战意,手中的飞镰越舞越快,让躲在暗处的雪公子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迎战?你也配?”雪重子眼神轻蔑,藏于袖中的左手忽然抬起,指尖一点幽蓝闪过,万俟哀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就被一枚黑色透着幽蓝光芒的三角暗器狠狠插入。
一击得手,雪重子这才后撤数步,稳稳地落在了小河中的假山之上。
万俟哀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的被对方给偷袭成功了。
体内气血翻涌,万俟哀再也撑不住体内毒素的蔓延,仰面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之上,呆呆地望着这片灰白色天空。
不知何时,周围那些张牙舞爪的宫殿跟树木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不停快速移动的岩石树木,那些所谓的手臂面孔,仿佛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原来疼痛是真的可以令人清醒的。
“还好我们做了两手的准备,不然就靠我一个人拿着那几个暗器,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对他下手!”雪公子从暗处走出,蹲在地上检查了下断气的万俟哀,有些庆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们的原计划本来是想让雪重子利用阵法与万俟哀周旋,而雪公子更多则是躲在暗处,寻找机会用竹灵送给他们的暗器刺伤对方。
但后来雪重子担心机会难寻,就多做了一手准备,将其中一枚暗器藏在自己手中,没想到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你还好意思说!全程都是我在出力!你倒好,躲在暗处偷偷划水!”雪重子刚刚打了一架,现在正是累得半死的时候。
但当他看到雪公子像是没事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的站在那边检查着无锋的尸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呃……”雪公子眨了眨眼,对比了一下自己与雪重子之间的状况,顿觉理亏,“那要不……我负责收拾战场?你先去屋里休息休息?”
“那不然是我来收拾吗?!”面对雪公子的小心讨好,雪重子的反应就是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便回刀入鞘,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雪宫殿内走去。
雪公子看了一眼雪重子明显还在负气的背影,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地开始搬弄着地上被毒得面目全非的无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