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在去见范甫之之前,穆清欢必须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搞钱。

    昨日在城西菜市被人“送的”那三瓜两枣早就被她给霍霍完了,如今她的全部家当也就只有五包火锅底料,真是穷得荡气回肠。

    026问她:“欢姐,我们要去接点私活搞钱吗?”

    “犯不上。”穆清欢说。

    倘若以她从前的身体素质,接点私活完全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具千金大小姐的身躯实在是太差,被她接连两天的造作之后,这具身体已经充满疲惫,腰乏背痛,肌肉酸胀,使不上劲。

    还是太弱了,穆清欢心中叹息,缩居在别人的躯体里,她施展不了拳脚。

    好在026告诉她了一个好消息,她的身体与皮囊会随着剧情的推进和达成宿主心愿之后渐渐变为她原本的模样,而这些书中的NPC也不会察觉出什么异样,随着穆清欢的容貌变化众人记忆里的穆清欢也会随之变化,最后穆清欢就是她,她就是穆清欢。

    穆清欢一身粗布麻衣,束发戴着斗笠与蓑衣,出门前她特意给自己伪装了一番,在面上画出丑陋的疤痕,将眉毛加粗,修饰了自己的轮廓,不施粉黛,乍一看让人觉得此人刚硬粗犷。

    她的伪装术向来是登峰造极的,只是现下材料稀缺,能做出这样穆清欢只能说差强人意,总之能叫人难以将她与安国公府的那位假千金联系起来便是了。

    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天福客栈的门前,穆清欢瞧了一眼天福楼气派的牌匾后,压低自己的帽檐随着人流进入。

    奈何她的装扮过于格不相入,在锦衣华服的人群里她是那样的扎眼,青灰色的麻衣瞧着很脏,故而周围的贵公子们都对她避而远之,门前立着的小厮在穆清欢进入酒楼之前伸手拦住了她。

    “不知公子大名,是哪方游侠?”小厮看着穆清欢这身打扮不由得皱了眉头,要知道他们这天福楼可是专门接待天潢贵胄的地方,没点名气和身份还真不能进入这里,面前这人穿着如此朴素却敢进入这里,便只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深藏不露的游侠了,这是他们唯一允许穷还能进入天福楼的人群。

    “无名无姓,只想进入吃顿饭而已。”穆清欢回答道,当然吃饭是假,搞钱才是真,她只是瞧着这地方觉得它应当是不差钱的样子,想进去多捞一笔罢了。

    “嘁,”那小厮听罢她的话当即换了语气,本来见她面上疤痕恶心就不爽了,知道她没钱没地位之后更是不屑地道:“滚滚滚,你个丑八怪,你是什么人还配来我们天福楼吃饭,别在这挡客,晦气。”

    这种小喽啰穆清欢还真不想与他计较,只道:“我此来还有一宝想献给你家掌柜。”

    小厮上上下下将穆清欢彻底打量了个遍,轻蔑之意溢于言表,捏着鼻子说:“你个臭要饭的能有什么好宝贝?再说,我家掌柜什么宝贝没见过,稀罕你的破烂玩意?”

    穆清欢:“倘若我说是聚宝盆呢?可以让天福楼财源广进。”

    “你以为我们天福楼稀罕钱嘛?快滚,快滚,未想与尔多费口舌。”穆清欢不走那小厮提着棍子上来就要赶人了,他们这边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从天福楼内出来一名看着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这边,不悦道:“这是在做什么?”

    小厮如实回答道:“这小乞丐说要来献宝。”

    “快赶走,快赶走,”管事急色道:“你这个蠢货,难道不知道有贵人即将驾临,快将这碍眼的乞丐赶走,莫要惊扰贵人。将这小乞丐站过的地方也好好洗洗,臭气熏天的。”

    说完,立马有人从天福楼内拎桶而出,名为洗地,却直接将一桶水泼在了穆清欢身上,还不忘趾高气扬地对她进行羞辱。

    这些人,果然是吃太饱了。

    穆清欢没想现在就与他们起冲突,转身离去。

    她脑中思量着这些人口中的贵人是何许人物,瞧他们紧张的样子不出意外应该是夏侯家的哪位皇子,龙子龙孙才有这种待遇,来人必定身份尊贵,备受宠爱,瞧天福楼众人娴熟的模样这人估计也不是第一次来,将这些消息汇总起来,她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夏侯荣。

    当朝郑贵妃的儿子,亦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此人无心皇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游手好闲,唯一的爱好便是吃,故而生的肥胖,十分好认。

    那一桶水泼过来时,穆清欢上身的蓑衣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水,只是下裤不能幸免于难,吸了水的衣装不免有些沉,她没走远,在一处名为安广茶楼的门前停住脚步。

    她如此狼狈,门前迎客的小厮见了他喜笑颜开地将她往里迎,“这位客官,您里边请。”

    穆清欢边走便道:“安广茶楼?”

    小厮颇为自豪地说道:“是啊,这名字取自诗圣的一句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您也知道这句?”小厮惊讶。

    穆清欢说:“读过两年书,倒是认得几个字。”

    小厮引她入座,穆清欢解下自己的蓑衣与斗笠,小厮瞥见穆清欢的脸愣了一瞬,却不是嫌恶,而是怜悯,她不仅衣衫褴褛连衣服湿透了,着实可怜,小厮犹豫道:“客官,您这衣服?”

    “方才不慎被人泼了一桶水,倒是想换身上的衣服,可我没钱了。”她将没钱两个字说得理直气壮,常人自然而然地会想到没钱你还过来吃饭?这岂不是要吃霸王餐的架势?

    穆清欢将自己的窘迫一一道出,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没钱但我要吃饭的无理取闹在她脸上凸显的淋漓尽致,就等着这里的人再将她赶回去。

    但这名小厮却像是见惯了似的,只出口询问她要不要一身干净的衣服,不过这里只有破旧的布衣小厮装,足以蔽体,但仅仅也只能蔽体,穆清欢欣然应允,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那小厮已经在原地等着她,给了她两个选择。

    其一是他们这家安广茶楼有免费的清汤面一碗,专供那些窘迫潦倒的可怜人,但一人也就一碗,这次吃了下次可就没有了;其二是他可以正常点餐,无须结账但是要在他们安广茶馆打一天的零工还债。

    小厮问他选哪一种,穆清欢说:“我哪种都不选,我要第三种。”

    小厮皱眉,显然没有听懂她的话,穆清欢只是笑笑,随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霍嘉。”

    “这名字取得不错。”穆清欢说,“我想见你家掌柜。”

    霍嘉摸不清穆清欢的意图,只道:“客官,我们掌柜的怕是没空见您。”

    穆清欢追问:“为什么没空?”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霍嘉腼腆一笑,道:“掌柜在后厨帮忙。”

    安广茶楼属实是历经波折,在皇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家老板安立德将茶楼开在城里,但茶钱菜钱却很是便宜,还经常做慈善,收留一些无处可去的流浪人士,其中不乏有来皇城不得志且身无分文的能人志士,巍峨的皇城远不像它看着那么光明璀璨,这里充满了尔虞我诈,傲慢与偏见,来一遭当真是淬筋炼骨。

    安立德出身于富贵人家,但自从开了这特别有良心的茶楼以来,月月亏空自己倒贴钱,他早已和家中约定好了,若一年之后他的茶楼毫无起色,便同那些被他收留过的人士一般,收拾收拾回家继承家业,不再空谈什么理想抱负。

    如今一年之期将满,他自己兜里也是穷的叮当响,原本茶楼里有六个伙计来着,如今也只剩下了霍嘉和厨子王南星,而他们的老板安立德则是又当掌柜又当小二的,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再有十多天,安立德便要将这茶楼给卖了,搬到城外去,继续他那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主义美梦,至于还能坚持多久,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

    听完这一段故事,穆清欢些许感慨,“你们老板倒是个有追求的,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想告诉他。”

    “那好吧。”霍嘉引着穆清欢前往后厨,路上穆清欢问他:“既然你们这安广茶楼服务周到,价格也不贵,你们掌柜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就是没人来这里吃饭?”

    穆清欢早在门前观望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安广茶楼与这条街上其他酒楼茶馆的不同之处,这里的装潢太素了,开在这么一条富丽堂皇的街上,太格格不入。想必来这里吃饭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家财万贯的富商,普通人家的子弟怕是很少敢踏足这条街的,能来的都是勇士,一个灰头土脸的平民来这,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

    总而言之一句话:理想目标不错,就是选的地方不太对,没选在穷人多的地方,倒是选在了富人区建起了一座专供穷人吃喝的酒楼,不门可罗雀才怪。

    “唉,这一言难尽。”霍嘉说道。

    原本安广茶楼不叫这名,这茶楼起初同这条街上的其他酒楼一样,富贵迷人眼,是专供有钱人吃喝玩乐的地方,只是这街上从来都不缺想要来此探一探富贵模样的黎民百姓,更有不远万里来皇城长见识的读书人士,皇城可是个消金窟,世家大族达官显贵踩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有寒酸子弟来这里吃饭,各家酒楼一概不收,怕脏了门面,也就只有安立德愿意接纳他们,结果开了个头就一去不复反了。

    后来,他将店里菜钱一降再降,就是为了迁就那些穷人,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后面安立德这个行径被其他店家看着眼里联起手来排挤打压他有钱的金主也不往他家店里去了,嫌掉面子,安立德酒楼的格调也一降再降变成了茶楼。

    他早应该搬走的,只是争着一口气,就是打碎银牙也要死咬牙关不放手,渐渐地茶楼也就被他经营成了这么模样,如今已是到了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地步。

    穆清欢走到后厨时,安立德正在后厨擀面条,她环顾四周,后厨被收拾的干净整洁,这家朴素的茶楼里到处都透着赤子之心四个大字。

    “掌柜的,这位客人说她要见你。”霍嘉道。

    安立德瞥见穆清欢,瞧见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呼吸加深了半分,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待人没有半分架子地问道:“客官找我何事?”

    穆清欢说:“听闻这家茶楼不日便要搬迁,在下觉得十分可惜,故而想同掌柜商量。”

    “你想买下我的茶楼?”这句话说出来,安立德自己也不信,他对面这位站着的小兄弟看着可是比他清贫多了,何况她还穿着他们店中用来接济外人的衣服。

    “不,”穆清欢负手而立,眸中熠熠生辉,身穷气却不穷,坦然大方,自信而耀眼,她开口道:“我来是想和你合作。”

    “合作?”

    “离开这条街,太可惜了。”穆清欢说:“安广茶楼要搬也是得搬到天福酒楼对面才行。”

    闻言,安立德心一惊,口出狂言这四个字从他脑海中浮现出,但在怀疑之外,他莫名地又有一股自信,因为对面之人坚定的眼神。

    他没立刻作答,而是问起穆清欢的姓名,穆清欢答曰:“在下暮倾,暮色的暮,倾心的倾。”

    霍嘉见穆清欢这样说,便问道:“兄弟有何办法?”

    “办法嘛,”穆清欢摩挲着自己指上的蛇形戒,笑道:“现在便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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