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一日时光转瞬即逝,柳妤月有心探查义林军营帐的布局,好查清母后与幼弟到底被关在哪里,于是借着散步的由头,与芙娘一同把军营逛了个大半。

    来之前,柳妤月早就听说义林军规模宏大,而真真见着时,却是另一番感受。

    义林军在城外有东南西北四方营地,每一营地粗略估计约有十万将士,除开伤员、负责粮草与后勤补给的将士,单是一个东营便有足足八万的士兵。

    柳妤月每走过一个营地,便一阵胆战心惊。

    为君者,自然知晓,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则匪贼势单力薄,而若是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则匪贼势力雄厚,可与朝廷争锋。

    柳妤月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世道,才能让如此多的百姓愿意落草为寇。

    难不成,真是大魏皇族治国有误,鱼肉百姓?

    可她记忆里分明不是这样,她记得清楚,父皇在位期间,诸多政令无一不是集思广益,再三推敲,唯恐苛难于百姓。

    怎么最后还会叫这么多百姓,入了这匪贼窝呢。

    柳妤月实在想不明白。

    两人行过东营,走过西营,最后逛完北营时,天色已然渐黯。两人歇在演武场旁的石凳上,简单吃了些干粮。

    傍晚的凉风吹过发梢,柳妤月坐在石凳上,脑子里乱哄哄的。

    反倒是身边的芙娘瞧着颇为兴奋,逛了一天,这也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在军营里闲适散步。

    柳妤月侧头瞧她,芙娘模样生的清秀,傍晚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侧脸,衬得她的眼眸亮晶晶的,似有波光荡漾。

    “芙娘。”柳妤月开口,声音温软了几分,“你来义林军之前,家中是何样的?”

    “家中啊——”芙娘低头看着自己的阮烟色并蒂芙蓉绣鞋,声音很是轻快,“我家住城外的一个小镇子,爹娘是辛劳了一辈子的庄稼人,辛劳了一辈子,没什么积蓄,前几年旱灾,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地主家便抓我抵了我爹娘地里的租子,还给了我爹娘一些救命粮。”

    民间私自以人抵钱,这是早在前朝便被禁绝了的陋习。

    柳妤月眉头紧紧蹙着,轻声道:“以人抵租子,不是早就被禁绝了吗。”

    “禁绝是禁绝了。”芙娘低着头,无奈道,“可我爹娘确实拿不出多余的粮食了,全家上下饿得嗷嗷叫,除了卖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寥寥数语,却是沉重异常。

    但芙娘笑了笑,释然道:“但公主不必为我忧心,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往那都是为了活命而已,没法子的法子。”

    柳妤月下意识道:“怎么会这样?我记得天灾这几年,不少朝廷官员都都会在城外施粥,京城官府也会定点布施……”

    “那都是做做样子给公主你们看的。”芙娘笑了笑,她年纪不大,倒是看多了这种把戏,“天灾数年,各地粮食都歉收,达官贵人们自己都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又怎会真的施舍给我们?至于官府那边,别的地方不知道,反正咱们镇上没见着过这些粮食。”

    “这怎么可能呢?”柳妤月更加想不明白了,“先帝大开国库,每月都以郡为单位赠与粮草,你们怎么会没有——”

    话还没说完,柳妤月便自己想明白了。

    粮食派是派下来了,但中间官员你一箪,我一斗,七七八八的瓜分后,可留到百姓手中的简直少之又少。

    因此,为了多拿到些朝廷派下来的粮食,百姓们便聚集在一起,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叫更多人家破人亡,匪贼势力日渐壮大。

    反倒给大魏引来了灭顶之灾。

    “这群贪官!”柳妤月咬牙。

    到底是她掌政太晚,又战事太紧,虽是知晓这群草包,却始终没能留出时间收拾这些乌合之众。

    芙娘侧头,但见柳妤月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漂亮的手掌紧握成了拳,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芙娘没忍住,一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您真可爱。”

    “嗯?”柳妤月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向芙娘。

    “其实大魏如今成了这样,您也很难过吧。”恰有风起,吹动柳妤月鬓角的发,芙娘贴心的为她捋了捋,笑得眉眼弯弯,“但没关系,公主,大王真的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对您,让您以后再也不会难过了。”

    很好的人?

    柳妤月抿唇,脑海里浮现的,是昨夜一整夜的羞辱。末了又看了看面前芙娘澄澈赤诚的眼睛,无奈的笑了笑。

    “夫人您别不信。”芙娘道,“您知道吗,大王不仅把我从地主家里救了出来,还给了我活儿干,让我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您说,这不是好人吗!”

    “也许有些时候,他确实是很好的人。”柳妤月并不打算在这一点上纠结,她看向远处金黄的夕阳,眸底十分平静,“但说到底,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柳妤月心里清楚得很。

    她与盛珏不过是各取所需,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兴许会有些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但那都是粉饰太平的工具,做不得真。

    说到底,大魏国破,她作为大魏公主,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也只是为了救出被叛贼掳走的母后和幼弟。

    因此,往后种种,皆是为了母后与幼弟。

    ……

    不知不觉到了义林军晚练的时候,演武场上诸多士兵列成方阵,各个手握长枪,意气风发。

    这种场合,柳妤月与芙娘都为女眷,理应回避。恰好柳妤月也不打算多呆,于是跟着芙娘准备回去。

    岂料刚一转身,后头就传来了声音。

    “老子就是说,演武场上哪来的女人香。”

    这声音听着颇为熟悉,柳妤月蹙眉,一转过头来便见着阔步走来的柴莽。

    昨日在宴上一见,他当着盛珏的面对羞辱与她,那场景想来至今都十分恶心。

    而今这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士兵,显然来者不善。

    此地不宜久留,柳妤月转身欲走,这厢柴莽三步并两步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生生将她摁在原地。

    躲又躲不过,柳妤月只能站在原地。

    一旁的芙娘低头福了福身子:“柴堂主。”

    柴莽瞥了瞥芙娘,末了给身边的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上前拉着芙娘往远处走。

    “你们、你们干嘛?!”芙娘不知昨日之事,突然被他们架起来,往后拖,有些茫然,“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芙娘要被拉走,柳妤月正想上前,却被柴莽一胳膊揽到怀里。

    “公主,急什么?他们不过是将芙娘姑娘送去休息罢。”他漫不经心地拨开她的领口,隐约可见深处的斑驳印记,“让我瞧瞧,好美人,昨晚与大王过得如何?”

    柳妤月打心眼里厌恶这人,毫不犹豫的就打开了他的手,“放开!”

    “看看看,又来了。”柴莽被打开手,也不恼,对着身后的士兵笑道,“看看,看看,这就是那大魏送来的求和礼,瞧瞧这小脸,再看看这身段……”

    隔着衣服,他的手不安分的在身上游走,柳妤月只觉恶心的厉害,刚想开口,便又听他道:

    “别看这小美人现在不配合,过几日,等大王玩腻了,这小美人还不是咱们的?到时候兄弟们人人都有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柳妤月自小长于深宫,哪里听过这般粗秽的言语,顿时气得身子发凉,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抬了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

    一瞬间,周围都好似安静了下来。

    柴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左脸清晰的映出一个红色掌印。

    这一巴掌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得柳妤月掌心发麻,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眸光刀子般地盯着面前这人,大有几分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柴堂主,您怕是弄错了。”她咬着牙,努力叫自己快些平静下来,“如今我是大王的夫人,待到大王荣登大宝,我便是大王的后妃,如今大王都尚未发话,您便如此羞辱我,这是将大王放在何地?”

    柴莽呆了很久,柴莽身后的士兵也呆了很久。直到柳妤月这话说完,这群人才堪堪回神。

    “小娘们敢打老子。”柴莽在自己的手下面前被一个女人打了,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手背青筋暴起,“老子今天杀了你。”

    话落,便掐着她的脖子,生生将她举起。

    柳妤月拼命挣扎,可女子的力量实在孱弱,根本不能动他分毫,喉间被他死死掐着,火辣辣地疼,她隐约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愈发稀薄,近乎窒息。

    不行……

    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不能死。

    巨大的求生欲让她止不住的挣扎,可那人实在力气大,她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视野在渐渐变得模糊。

    那一瞬,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柴堂主,手下留人。”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是谁忽然走近,折扇一打,喉咙上的桎梏瞬间消弭。

    失去支撑,她无力倒下,却又被那人稳稳接住。

    她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呼吸,借着充盈的氧气,恢复了些许精神。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那人的容貌。

    是……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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