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与此同时,京郊明山居,

    十几幢的宏大建筑群,最高足有四层,在浩如碧海的满野竹林中若隐若现,楼房檐牙高啄,雕梁画栋,明黄的琉璃瓦似繁星闪烁,精巧的榫卯层起堆叠,屋檐坠着华丽的金铃,风起带出一阵清越的脆响,装点的厚重红绸亦涌动如浪,与屋内溢出的丝竹嬉笑之声一同摆动。

    主楼三楼的天字号厢房门窗半掩,屋外烈日当空,正是焦灼燥热之时,屋内却清凉如秋日,屋中摆着一座约一人高,三人合抱的巨大冰山,屋内四角又各放置了一座稍小一些的冰山,另有冰鉴数座,以供刨冰及凉酒使用。

    室内装潢奢华极尽,坐在铺了白熊皮的主位是一红衣少年,年纪还未及弱冠,肤白黑发,长眉入鬓,唇红齿白,正是朝阳侯世子魏长书。

    其下几位都是与他结交的京城高门子弟。

    “世子,听说侯夫人为您定下了辅国公府的二小姐,舒宁长公主的长女,那可是名冠京城的世家明珠,只待及笄后封郡主了。”

    “是啊,侯夫人虽说是继母,可碍于侯爷的威仪,到底还是不敢在您的世子妃上做文章,这不,为您选了这样好的一位世子妃!”

    “我妹妹与凌文月交好,这段日子总念着她十月生辰该送什么及笄礼,想来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去喝世子的喜酒了。”

    几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魏长书的婚事以及凌文月,而魏长书手中捏着酒杯,眼中半丝笑意也无。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清楚,什么二小姐,什么长公主长女,未来郡主?统统都是假的,一个被丫鬟调换的女婴,冒名在京中享了十几年荣华富贵,如今长公主亲女凌宝忻已经回府,她凌文月还算个什么东西?

    辅国公和长公主对外说当年怀的是双生女,小女儿因命格犯冲所以养在道观十几年,因拜入道门,齿序也是回到俗世后再重新排过。

    可是朝阳侯府即将与之结亲,要查这些蛛丝马迹有的是机会,魏长书派人仔细查过,终于确定了凌文月和长公主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事实,有趣的是,他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不过此事不急,魏夫人是他的继母,为他选了这一门看似锦绣实则不堪的亲事,他若当下找着由头拒绝,接下来的人家就更不知道会是如何了。

    更何况,若朝阳侯府主动发难,还有可能得罪辅国公府和舒宁长公主。

    “成亲之事为时尚早,今日本世子延请诸位,可不是为了此事,各位万莫扫兴啊。”

    他胸口前襟打开,露出半片雪白的胸膛,就着怀中穿着清凉的舞姬玉手,仰头饮尽她手中杯中物,再俯身以唇渡之,神情恣意明朗,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赞他风流无双。

    “世子,瑶姬乃是这明山居新晋舞姬第一人,今日世子前来,不过舞到一半,便主动向世子投怀送抱,我等看来是没有一睹瑶姬舞姿的福气了。”

    说话的是下首一位衣衫不整的贵公子,满面虚浮,亦是常年纵情酒色之徒,他搂着怀里的女子,眼神已经开始飘忽,这是喝醉了。

    魏长书一笑,怀里瑶姬闻言不依,朱唇微启,娇声道:“世子殿下,奴只想舞给您看。”

    他单手捏起瑶姬细白的下巴,一双狭长眸子中似醉未醉,“瑶姬,你可知,如何才能只舞给本世子看?”

    美人天真娇憨,又带着几分自负:“难道奴这明山居第一舞姬也不够格吗?”

    少年指腹薄茧轻轻滑过她细嫩的肌肤,声音轻柔似情人间的呢喃:

    “当然不够,你要做这大厉朝第一舞姬,才够资格,明白么?”

    说罢,手上捏住她的胳膊,将人直接掷了下去,正当瑶姬摔得七荤八素之时,便听到上首少年声音戏谑:

    “本世子赏你,在这里跳到日落为止。”

    厢房外,侍卫沉默抱拳,看着来到屋外又转身离开的黑袍男子,大气不敢出。

    ……

    转眼到了七月,夏日酷热,府上的冰用得极快,国公爷和夫人上了年纪,受不得凉,是以屋内温度并不舒适,这可苦了来请安的一众小辈。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喜静,早就吩咐府中后辈只需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点个卯即可,今日便是七月初一请安的日子,年轻人们火气重,本就畏热,夏日大清早也依旧闷得人汗水直流,本以为掀开门帘,屋里能凉快些,可是进来发觉里头和外头也差不了多少,加之辅国公府人丁兴旺,济济一堂,更觉得闷热。

    凌宝忻一迈进屋中,就迎上了众人的目光。

    上首坐着的是不苟言笑的老国公和一派和气的国公夫人,即她的祖父祖母,依次往下是舒宁长公主和驸马二老爷凌宣,大老爷和大夫人,三老爷和三夫人,还有未嫁的小姑姑。四老爷任应天知府,现下和家眷都在江宁任上。

    站着的则是几房的小辈,男男女女大的小的足有十来人,凌宝忻还认不全。

    她打量众人,众人更是稀奇打量她,特别是几个姑娘,看着她像看什么似的,忍不住小声交头接耳起来:“三姐姐为何干干爽爽,一滴汗也没有?”

    “不知道,可能不怕热吧?”

    “那也太不怕热了吧,我从院子里走到这,擦汗的帕子都湿透了。”

    “我也是,西院离这边也不近,三姐姐真厉害。”

    忽略几个小萝卜头的童言童语,凌宝忻上前向长辈请安俯身:

    “不孝孙女宝忻给祖父祖母请安。”

    话还没说完,就被上首被几个姑娘簇拥着的老夫人笑呵呵着叫起了。

    “宝忻丫头身子可好全了?虽是夏日里,落水也不可马虎,姑娘家莫落了病根才是。”她招手让凌宝忻往跟前去,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刚一拉住,老太太脸上笑容一散,“怎的手如此凉,可见还是没有好全,况且这会儿日头毒,殿下也不知道心疼三丫头,给我们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请安有什么打紧?”

    她佯装责怪地看了一眼舒宁长公主,又吩咐身边嬷嬷:“听泉,等会儿三丫头走的时候,把我库里的那支五百年份的老参给她带上。”

    知道老太太是关心女儿,舒宁道谢,又拉起凌宝忻另一只手,果然冰凉沁骨。

    “祖母,母亲,我从小到了夏日里便手脚发凉,实则不碍什么事,等到了冬日就又变暖和了,到时候我来给祖母暖手,老参珍贵,我身体强健着呢,实在是用不着。”

    “你这孩子,我们凌家欠你太多,你莫心疼这俗物,祖母给你再多都使得。”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凌宝忻,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

    虽然是乡下长大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眼看见凌宝忻起,她就喜欢得不行。

    “祖母,您现下有了三姐姐,可是把我们姐妹俩都抛一边了。”

    一旁两个如花似玉的半大姑娘闹着挤开凌宝忻,趴在老太太腿上撒娇。

    是大房的四姑娘和三房的五姑娘,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平日里与凌文月最为要好,且隐隐有以她为首的意思。

    “你们两个皮猴儿,祖母哪里敢忘了你们?前两日陛下送来的荔枝,不知道有多少进了你们的肚子……”老太太一点两个姑娘的鼻尖,语气相比方才松快随意了许多。

    凌宝忻垂首默默站回舒宁长公主的身后,心想若是前世的自己,在感觉到老太太在自己面前不如四姑娘和五姑娘面前轻松,定要再胡思乱想。而现下,明白了哪怕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有远近亲疏,毕竟是养在府里十几年,和刚找回来的孙女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些什么,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在她的身后,凌文月也乖巧地站着,她向静淮打听过,在自己被找回来之前,府中就属凌文月最得老太太欢心,老太太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可是自从她的身份被揭穿,是当年丫鬟故意将自己的孩子和公主的孩子做了替换,而自己又被找了回来,老太太就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凌文月也就不再往老太太跟前凑了。

    到底不是亲孙女,老太太再疼也知道孰轻孰重。

    接着进来的是十姑娘和九哥儿,这两个是双胞胎,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今年五岁,正是雌雄莫辨认不出来谁是谁的年纪,又都梳着儿童专用的垂髫,粉雕玉琢像两个年画娃娃,奶里奶气地朝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请安,可把两位老人家乐坏了,一口一个心肝儿喊着。

    待到请安的寒暄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老国公嘬了一口清茶,严肃道:

    “长公主殿下,老二,今年府里喜事多,你们的二丫头和三哥儿都有好事,这也是你们身为人父人母第一次操持这些事情,若是有顾不上的地方,尽可以向你们母亲还有老大媳妇儿请教,公中银钱上也不会短了你们的。”

    舒宁和凌宣立刻起身谢过,凌文月和三哥凌文睿也成了众人的视线中心。

    看向凌文月,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咕,明明不论是和凌家还是长公主都没有半分关系,不知道有什么好命,竟然能以长公主之女,辅国公二小姐的身份活了快十五年,现下还与朝阳侯世子结亲,真是造化弄人。

    再看一旁安静浅笑仿佛真心高兴的凌宝忻,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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