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交加。
你的房门被敲响。
门后站着的修长少年满脸雨水，他撩开眉前湿答答的刘海，笑了一下，凑近孔眼。
你看到一片极致的黑暗。
他慢吞吞的声音透过门传来。“小缇姐姐，开——门——”
少年浑身狼狈，进屋后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你的身上，看你为他忙前忙后。
他身体的温度比存在冰箱的肉还要冰，你抿唇默不作声，掩去眼底的一丝恐惧。
然而，他看见了。歪头问你。“怎么了？你在怕我吗？”
空气一片安静。
“没有。”你说道，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吹风机，看向他。
他也不顺从地扬头，只是用黝黑的瞳孔盯着你，突然间，眼睛一弯，眼角的泪痣越发地艳，他的脸庞漂亮得雌雄莫辨，就像是突发性地，他捂住自己的脸，神经质地怪笑起来。
“骗我，你又骗我……”
你内心有种无力感，叹气说道。“前天，我在高速公路旁边看见了你，”那张残破的脸。
多吓人啊，只要你一想，身体又是一阵发寒。
但现在，本应该死掉的人，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更让你惊讶的是，见到死去的情人，你的反应却并不应激。
也许，你已经习惯他诡谲异常的行为风格了。
他接近癫狂的神色平静下来，缓缓浅笑，眼里荡漾着单纯的笑意。“小缇姐姐，你又看错了，那不是我呀。”
你顿时激动，“怎么不是你！是不是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面色微冷。声音淡淡。“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小缇姐姐真的看得出来吗？”
又出现了。心底不断生长的怪异感。
你咬牙。
“付嘉！”
难道又是你眼睛看错了吗？
你的眼里带上疑惑。
付嘉转眼笑了，伸出光滑细腻的手抱你。
“小缇姐姐，别生气嘛，付嘉永远爱你的。”
你抿唇。内心酸涩不已。
“来帮我吹头发，好不好。”他低声说道，窝在你怀里，眼角上扬，瞳孔也往上看你，黑白相间的眼眸幽深。
你嗓子一干。强制压下心中莫名勾起的渴望。
“我想和你谈谈。”你打开吹风机，轻柔地按他的头发，一边说道。
他没回你，只是幽幽地看着你的衣领，在吹风机的噪音下，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你知道他听见了，只是不想谈。
他生气了。
虽然他没说，甚至在照顾你的情绪。
他还是生气了。
因为你又把别人看成了他。
你和付嘉谈了半年恋爱，似乎总是把别人看成他。他一直都对此耿耿于怀，朝你发气闹别扭。
但你也非常苦恼，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付嘉拥有你见过最出色的容貌，完全称得上一瞥惊鸿。而且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即使你觉得危险，想要远离，但只要他靠近你，你的脑袋就会发浑，不可控制地多想，深深迷恋他。
他是来自地狱罂粟的美，但凡见过他的人心底都会留下狠重的一笔，所以你绝对，绝对看见的就是他！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骗你，还生气得那么理所当然。
甚至莫名其妙。
搞得你想谈谈的心情也没有了。
等到手下的头发干了，你没跟他多说几句话，而是回了房看小说。
“小缇姐姐……”背后伸出一双手，抱在你的胸口，温热的呼吸打在你的耳畔，引起你的一阵战栗。
“付嘉！”你有些排斥地推他，“你先睡吧。”
他低声轻笑，“小缇姐姐，这哪有我重要啊……”
他的眼神惑人得紧，瞳孔深处的暗色涌动。
你盯着，感觉一阵眩晕。
恍惚中，他鸦羽般的黑发仿佛变长许多，落到你的手上，缠住你的脚腕，你整个人都陷入他的怀抱里，难受地蹙额。
“小缇姐姐——”他轻啄你的脸，一点点扯开你的睡衣。
你面色酡红，想要拒绝的话却迟迟没说出口。
少年的身体纤细而有力，手臂撑在你的两侧，长卷的睫毛轻轻颤动，性感的腰窝随动作时隐时现。
你不由得想起最开始的付嘉，咋看性格，简直和眼前的少年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
付嘉转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已经是众目聚焦的中心。才半天不到，身边就到处都是赶也赶不走的追求者，纤细精致的少年无视性别地吸引着全校师生。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完美的他，其实是个极端冷漠傲慢的人，他不屑真心，却将它一次次地践踏，爱慕虚荣的背后，阴险狡诈，还以作恶为乐。
他就像恶的集体，毫无人性。
这些都是你后来听恋慕他的追求者的人说的。你那时候苦于重感冒住院，直到再不能拖延回校时间，你才拖着病体踏进学校。——那也是半个月之后了。
所有人都陷入一种奇怪而紧绷的状态中。
而你脑袋还发着烧，不是很清晰。整天都怏怏不乐的。
一直到放学，你下楼梯时眼前一黑，摔了下去，慌乱中碰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他被你牵连，一起倒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连忙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他躺在地上，平静而探究的视线落到你的身上，本就晕乎乎的头，好像更痛了些。
“起开！”他表情很不耐烦。
你红着脸从他身上跳起来，想要解释，他却神情傲慢地扭头就走，半点机会都不给你。
仿佛看你的那一眼都是施舍。
自那天后，名叫付嘉的身影在你的脑海里反复出现。
虽然你也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想起他，但显然不仅仅是你，你身边很多人都在讨论他。
他们的脸，藏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扭曲不堪。
如果仅仅是因为皮相才关注他的话，那绝对是很平常的事，但你所到的每个地方，目光所触及的角落，都能听到“付嘉”二字。
“老师，老师？”你轻声唤身前的数学老师，她却好像没有听到般，怔然地看着某个地方，独自陷入自己的世界。
你顺着她的眼神看去。
修长的黑发少年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石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精致贵奢的糕点，而他的脚下，跪着教务主任，教务主任不断向他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你也怔住了。
“付嘉，离他远点啊！他恶心死了！为什么要让他靠那么近！”数学老师开始喃喃，眼底血丝遍布。“为什么啊！！去死吧！！”
逐渐陷入疯狂的老师掏出卡在书里的刀，直直地朝着付嘉冲去。
“老师！”你惊愕地跟着冲了上去。
付嘉注意到了这边，见到闪光的刀，脸色大变，手撑在石桌上想逃跑，但被跪在地上的教务主任绊住了双脚。
教务主任仍旧泪流满面地恳求他的原谅。“小嘉，你就原谅我吧，省发的宗卷我是真的动不得啊！”
他踹了一脚没踹开，气急败坏地怒骂。“贱不贱啊！滚！”
数学老师疯狂至极，你一把抱住她，没想到你竟然被她的力道拖着往前跑！
“付嘉！你去死吧！！”数学老师高声尖叫，把刀捅了下去。
——刀入肉的声音。
接着是令人头皮麻的数下刀刺，好像对方是她十恶不赦的仇人。
你惊恐地睁开眼，颤抖着对上少年平静的眼神。
他……不痛吗？
你眼珠子一转，落到趴在他身上的肥胖的教务主任——最后关头，他把人拽起来当挡箭牌了。
“付嘉！”
身后传来别人的惊恐声音。
你听见了，好像是学校体育部的部长声音，夹杂着其他人的脚步声。随即你抱着的数学老师被人拉开，无数的拳头落在她的身上。
你孤零零站在一边有些发颤。
接踵而至的人好似对这毫无秩序，充满暴力的场面感到异常兴奋，大家都变得有些躁动，你能感到一些阴暗的视线，越过你落到身后的人身上。
太奇怪了。
你对这个待了两年的学校第一次感到陌生。
“啧。”你听到付嘉充满厌恶的声音。“一堆脂肪压在我身上恶心死了。”
有小太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湿纸巾献上去，讨好又怯弱的声音传来。
他没有说话，应该是没接，反而朝你靠近了。你能感受到他贴上来的体温，他吐出的气落在你的耳廓。
“喂，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很丑啊。”
你抿唇，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却看着你缓缓笑了。
他的笑，不明所以。
你想了几天，都想不明白他的笑代表了什么。
洗手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你回过神来，关掉水龙头，打算走出洗手间。
这时，你听到指甲在厕所门板上划的声音，一道又一道，你皱起眉，想：这是谁上厕所的奇怪癖好。
“别……走……”虚弱嘶哑的声音在厕所间隔里响起。“救，救我……小缇姐姐……”
你惊异地瞪大眼。
突然，一个厕所位里的血慢慢渗出，流到瓷白的地砖上。
那血红的诡异，在冷白的瓷砖上意外地吸晴。
你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走上前。
“救我……”门背后的微弱声音变得越发的急促。
那扇厕所门，透过缝隙里面黢黑，仿佛你激将打开的是个潘多拉魔盒。
门被缓缓打开，你垂眸，和一双满眼血丝的眼睛对视，那双瞳孔倒映你的身影，他新生的身躯，扭曲而充满混浊。
你呼吸一窒。
一只手攀上你的肩膀，用力把你往后拉去。
“你……”你皱眉往后看去，发怒的神情顿时僵住。
红唇齿白的精致少年漠着脸看你，手牢牢抓住你的手臂。
是付嘉。
付嘉就站在你面前，眼神比冬日还要凉。
“谁让你打开的！”
你脑袋懵了。声音结巴。“刚，刚刚的，好像，是，是你……”
“不！他不是我！只是个丑八怪而已！”他的语言尖酸而刻薄。
那是他第一次生气。
你有些不确定，有再回头去看看的想法，却迟迟没有行动，因为刚才，你看见了地狱。
你胸腔不断起伏。
他瞥了你一眼，出乎你意料地伸了手，拽着浑身发软的你回到了教室。
后来，你鼓起勇气再去看的时候，那间厕所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仿佛你曾看到的都是幻象。
他肯定知道什么吧。
你看向坐在窗边的少年。
不知道为何，他傲慢的神色有所收敛，望着窗外的风景眼神宁静，即使他的周围挤满了人，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仿佛有所感应般，他侧过头来准确地看向你的位置，随后，他勾起唇，冲你露出一个干净纯洁的微笑。
这不像他。
你有些怔愣。
付嘉从来没对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过。
你内心跳得有些快，脑海反复浮现刚才的他的表情。
“小缇姐姐……”
你听到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落到他的唇上，他眉眼舒展，笑得更加漂亮了。
“很高兴，遇见你啊。”
你听到这句，后背起一身鸡皮疙瘩，与之相反的，却是你逐渐变快的心跳。
他变得粘腻你，恍如正常的明恋着你的邻家男孩，其他爱慕者危险的眼神频频落到你的身上，你本以为会遭到他们疯狂的报复，但你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从未被谁打扰过——除了他热烈得让你苦恼的追求。
很难想象，前几天对你持有傲慢冷漠的人会突然喜欢上你，并且态度十八大转弯。
虽然你还没有适应过来，但你无法抗拒来自他的亲昵，但凡是和他亲近一点，你内心就升腾起愉悦的情绪，这道情绪犹如毒.品，让你甘之如饴。
你们毫无意外的在一起了。
可是，你还是陆陆续续地遇到了和付嘉神似的少年。
但幸好，付嘉就是那个付嘉，再没有改变过。
如果他要是再对你恢复以前的那副冷漠傲慢的模样，你可能会接受不了，甚至因此做出失控疯狂的事来。
就像数学老师那样。
然而，你在少年委屈愤怒的眼神下，还是分神的想了。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付嘉，真的是付嘉吗？
————
洗漱过后，你陷入疲惫的睡眠。模模糊糊中，身边的少年起来过一次，本以为他是去浴室，结果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少年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冷冷的。
你意识稍稍清醒过来。身体打了寒颤。
大半夜的，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你待在她身边够久的了。”另一道相同音色的男声传来。“你不能那么贪心，我们都约定好了的！”
他们起了争执，你听到桌椅挪动的声音，一声不清楚是谁的闷哼，卧室外的动静渐渐平静下来，紧接着你听到重物被拖行的声音。
天台的风萧萧。
付嘉把手中的血物丢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不断喘气的少年，拿出刀不断地在上面泄愤。他们有着同样精致的相貌，同样的基因，不同的是他此刻处于主导地位。
其实这种类似的场景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上次他在高速公路旁杀人，有辆车经过，那个丑八怪的脸本应该是朝土的，不知何时转了方向，那张可怖难看的脸恰好就被车里的小缇姐姐看到了。
为什么那张脸会被她看到。
他什么心思，难道他不了解吗？
在那辆车越过后，当即就极为愤怒地踹了下地上的脸。
而这次，被划得七零八碎满脸血污的脸却诡异地扬起笑来，残破的脸顿时呈现出一种病态畸形的美感，明明极其嘶哑的声音却仍然好听动人。
“你以为，你守得住她吗嘻嘻，我们都是一体分化的，迟早会有别的付嘉发现她，占有她……”
他面无表情地砸烂了那张脸。
她是他先发现的宝物，他也从没答应要共享。
谁要争她，他就杀掉谁！
小缇姐姐……小缇姐姐……小缇姐姐……
他呼吸渐渐急促，眼眶红得不正常。
那次在厕所的一瞥，刚刚出生的他就深深地把她印在了脑海里。如果，如果是他的就好了。他当时脑海里浮现这个想法。
她被人猛地拉开了，他看见她身后的“付嘉”厌恶地瞥了眼他，门被重新掩盖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曾是被追逐中身上掉下来的一块皮，由细胞不断地分裂，躲在厕所里阴暗的生长。
他笑了。笑得恶毒。
他要杀了那个“付嘉”，代替他陪在她身边。
那个恶心的，总摆着一副高傲的丑八怪，他将他剁成肉沫，从而分裂出的更多付嘉，却都对“小缇”这个词意外的敏感，无法控制地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局面有些失控，但好在他能解决，只需要把他们关在笼子里就好了。
这次，也不例外。
夜色微凉。
他回到温暖的房间里，连着被子拢住小小的你。
“小缇姐姐……”
他轻声呼唤着，微笑着看你睫毛不断地颤抖。
“你醒了吗？”
死一般的静默。
他把头放在你的肩膀上，轻轻朝你的耳边呼气。
“我一定要和小缇姐姐在一起，如果是你要离开我的话，我也不会同意的噢。”
他的话非常的温柔，却比最开始你看见的付嘉的嗓音，还要凉上几许。
“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