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

    “有劳道长为我请第一个锦囊。”凌怀昭毫不犹豫。

    珈风道长像是早就料到凌怀昭的回答,从宽大的袖袍中将一枚素色锦囊取出,双手递到凌怀昭面前:“您收好。”

    凌怀昭并不惊讶国师能够料算到她有这一求,国师本来就是如同半仙一般的存在,但国师是否能应下她的所求,是否愿意达成她的心愿,她没有太多的把握。

    但她没有太多的选择。

    “多谢。”行了一礼,凌怀昭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一旁的小道姑才凑过来,好奇地问:“师父,这是哪家小姐,还用您亲自出马?”她家师父可是当今国师唯一的弟子,除了天子之外,见百官皆可不拜。平日里国师不在,若非天子召见,师父很少主动露面。

    “定国公府。”

    小道姑皱了皱鼻子:“连王府王妃请您都不去,还怕个国公府的小姐?”

    珈风道长甩了甩拂尘,道:“天机不可泄露。”随即一脸深沉地走回大殿。

    真相……

    其实他也不知道,国师什么也没告诉他,只是临出门前如此吩咐,他定然要照办。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见到定国公府二小姐,观其面相,似乎不是池中之物,但又有乌云遮日,想必前路漫漫,只怕难行。

    也是,一帆风顺的话,国师还需要特地留锦囊吗?

    与此同时,一封战报八百里加急飞速入京,击碎了定国公府的宁静。

    “……你再说一次?”老夫人面容平静,但右手已经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拐杖。

    “奉国将军率右骑营迎敌百里,战况惨烈,苦寻十日仍无任何踪迹。”报信的士兵低着头,说:“西境大捷,夏项大军退至三十里外,使臣携降书来朝。定国将军率清河军凯旋,已在归京途中,老夫人定要保重身体,切勿过度伤悲。”

    在战场上失踪,没有人能比世代武将立户的他们更懂得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那意味着尸骨无存。

    老夫人强忍悲痛,让人将送信的士兵带下去安置,身边就传来丫鬟的惊呼:“二夫人!二夫人晕过去了!”

    “静瑗?”宁云清立刻上去查看,见宋静瑗苍白着一张脸,俨然是被刚才的消息吓到了,马上吩咐道:“送二夫人回房,立刻去请府医过来为二夫人医治!”

    虽然宁云清此刻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心下发慌,但定国公刚进宫面圣,老夫人身体并不算太康健,二夫人宋静瑗更是弱不禁风,若此刻她再不清醒,只怕这府里就该乱起来了。

    宁云清安抚了几句老夫人,请人留意着二夫人那边的情况及时报给她,再派人去打听战事的详情,在定国公回来之前做好下一步的安排和打算。

    就在此时,凌怀昭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听到消息就立刻赶到了老夫人这里。

    “娘亲,这是怎么了?”凌怀昭见到宁云清,忙问道。

    宁云清才刚刚哄老夫人喝了安神汤,老夫人喝了汤茶便打发她出来。她想着要去看看二夫人那边的情况,就把凌怀昭带上了,一边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凌怀昭。

    凌怀昭听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叔战死了?!

    为什么?!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笼罩了凌怀昭,仿佛玉山将倾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倒下。

    二夫人的房间里,已经苏醒的二夫人与凌怀萱抱在一处流泪,见到宁云清,二夫人直言自己命苦,呜咽着将一条帕子哭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凌怀昭站在门口静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踏进门去。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见过一次,忠烈牌匾高高悬挂,却遮不住漫天的白布,挡不住痛苦的哭声。那个时候,因为体弱不能太过伤身,她被喂了安神的药昏昏沉沉睡了很久,连在灵前痛哭的资格都没有。

    皓月虽千里,无处诉断肠。

    凌怀昭有些茫然,在院中站了半晌。

    她召来凌冕,低声吩咐道:“拿着这块牌子去找南市东五街找一家名叫‘济世回春’的药铺,把它给掌柜的看,并带我一句话,我要知道西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凌冕领了牌子,一个纵身,立刻出府去了。

    直到傍晚凌冕方才归来。

    此时,定国公仍然没有从宫里出来,府中一切如旧,只是众人脸上的凝重作不了伪。

    凌冕将玉牌还给凌怀昭,说:“您问的事情掌柜都写在信里,又说兰姑娘刚刚离开京都,给您留了话。”

    凌怀昭接过信,问:“她说了什么?”

    “兰姑娘说,小姐救的那位姑娘已经伤愈。昨日纪阁老夫人与那姑娘在珍衣坊撞了个正着,当即纪阁老夫人便邀了姑娘入府做客。听兰姑娘的意思,那位姑娘是要长居阁老府了。”

    “嗯。”凌怀昭对这个消息完全没有意外。只是有些气恼她醒悟得太迟,若早些想到事情的关键出在哪里,早些安排,或许二叔就不会……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压抑住心头的思绪,不让自己失控。

    “兰姑娘还说,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现下正在西境——天玑城。”

    ……天玑城。

    凌怀昭收好玉牌,挥退了凌冕,独自打开了信的漆封。

    一场战火从凌冬酝酿到春日,终于在秋风到来之前露出獠牙,张开血盆大口。从试探到宣战,杀红了眼的敌人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清河军苦战半年之久,死守边境,将定白军牢牢地钉死在长偃城外。

    或许是长久的战争令夏项狂躁不已,也许是僵持不下的局面让夏项怒不可遏,他们如同禽兽一般将俘虏的皓国子民推上前线,用武器和鞭子来命令他们挡剑、逼迫他们攻城。

    面对这些百姓,清河军如何下得了手……

    此时,奉国将军率右骑营前锋部队绕道而行,排除万险,拼死烧毁定白军后继补给粮草,断其后路。清河军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生生将定白军撕开一条口子,杀得起四散溃逃。

    此役之后,定白军再无斗志,很快便放弃了先前占据的村落,撤兵退守。

    但此战战况惨烈,右骑营前锋折损殆尽,几乎全灭。

    奉国将军尸骨无存。

    一股痛意席卷了凌怀昭的心,她痛得想要大声嘶吼、痛得想要哭嚎,可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信笺被她攥成一团,她脚软得站不起身,只能伏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如果她改变不了命运,那让她重来一次是为了什么?重新遭受一次痛苦,重新承受一次离散,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往前世那不可逆转的深渊滑落么?

    星河天悬,沉默无声。

    @@@

    “吃点东西吧。”一个身着白色裙装的身影,拎着食盒踏着夜色缓缓而来,对诺大校场上孤零零的身影轻声说道。

    练枪的少女气喘吁吁地收了枪,一抬眼,二人对视,容貌竟几乎一模一样,仿若镜中人。

    “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凌怀昭顾不上擦汗,连声问:“沁兰沁梅呢,怎么能让你这么出来了!”说着,凌怀昭将扔到一边的披风捡回来,将上面的尘土抖落,给凌怀晞披上。

    “我又不是纸糊的,就在自己府中走走,能出什么事。”凌怀晞用帕子给凌怀昭擦汗,轻声说:“听白苏和红蓼说你一日都没用过膳,眼下府里这般光景,我这幅身子帮不上什么忙,若你再倒了,那可真是百上加斤。”

    “我知道。”凌怀昭说:“我只是不饿。”

    亦吃不下。

    凌怀晞走了挺远的路,此时有些腿脚发软,便靠着高台边坐下,坐定后问道:“你既要继承先辈传承上阵杀敌,不吃东西又怎么会有力气?”

    凌怀昭一点都不意外凌怀晞看出来她的打算,毕竟她没想过要瞒着她们,如今她不仅想自己去西境,更想把凌怀晞也带过去。

    凌怀昭没了练枪的心境,便将长枪放回武器架上,走到凌怀晞身边坐下,靠着高台,抬头看向夜空:“你觉得我真的可以么?”

    “事在人为。”凌怀晞将食盒打开,拿出一个槐花肉饼塞到凌怀昭手里,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别人来说这些话是有些惊世骇俗,但是这是定国公府,是曾经出过女将军的定国公府。

    凌怀晞想,如果真的要有人要走这条路,没有人能比凌怀昭更合适。

    “我相信,先祖和二叔的在天之灵会护佑你的。”凌怀晞握着凌怀昭的手,说道。

    此话说完,二人都沉寂了。

    虽然她们并未与二叔相处很多时日,但她们都记得每次能回京之时,二叔总会不辞辛劳地给她们带上许多边境才有的稀罕玩意。他会偷偷背着凌怀晞带她翻墙出去看花灯,会悄悄指点凌怀昭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十分好用的拳法……

    她们记忆中的二叔,永远笑得爽朗响亮。

    凌怀昭抬头看向夜空,心念,二叔,若你在天有灵,请入我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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