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

    时蕴约莫在下面晃悠了二十分钟,无聊打发完,这才上去。

    刚上去就就看到沈似撅着屁股正趴在望远镜前扭来扭去,程舫昔正拿着相机在后面录像。

    她好奇,凑过去。

    “哥,你干嘛呢。”

    “替你沈老师记录生活。”程舫昔面无表情地回她,之后“啪”地一声合上相机,直接撂到沈似怀里,“录完了,自个儿看看吧,屁大点事都得记录。”

    沈似着急看成片,没还嘴,急不可耐地打开盖子。

    “天呐,怎么会有背影这么帅的人。”

    正感慨着,感觉有个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侧眸往下扫,正好对上时蕴的眼睛。

    时蕴只是听到他说自己帅,无语地看过来,却被他误以为眼巴巴地想欣赏。

    他把相机放低,嘟囔着抱怨:“看吧,上厕所还不让我陪,看你离了我行不行。”

    时蕴:……

    两个人脑袋靠脑袋,直到屏幕里冒出来一个屁股,之后又是长达三分钟的屁股,如果不是沈似说的话不一样,时蕴都以为这是个动图。

    沈似:“操!”

    时蕴:“……”

    两个脑袋同时嫌弃分开。

    沈似气呼呼地去找程舫昔算账,临走时把相机丢给时蕴。

    时蕴很小的时候程舫昔教她玩过一次,但也就那一次,好奇心驱使她摸索着上面的按键,回忆着按了一下,相机显示开始录制。

    她拿起相机,眼睛凑上去,镜头聚焦,镜头代替她的眼睛,她看到正在看星星的陌生男生、追着程舫昔的沈似,还有……

    取景框正中间是那张躺椅,和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头顶的串灯打着昏黄的光,影影绰绰地拢着他,时蕴隔着相机,细微的尘土在光下如亮晶晶的金粉,飘在他周身。

    男人身形修长,外套敞开,脚垂在地上,漏出来纤细的脚踝。他双手交叉放在腹上,眼睛闭着,看不出来是睡着还是闭目眼神。

    她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清晰的下颌线、随风浮动的发丝……

    时蕴一时失神,手掌空了一下,相机从手中掉落,她回神,发现相机已经被程舫昔稳稳接住。

    “哥……”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时蕴垂眸:“没,没什么。”

    程舫昔合上相机,朝江迟礼的方向抬了下下巴:“那就是老江,哥的朋友。”

    程舫昔刚说完,对面动了一下,之后偏了头,脸朝向他们,但仍旧闭着眼。

    看清人脸,时蕴霎时屏住了呼吸。

    是他……

    刚才碰到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江迟礼。

    这次全貌露出,时蕴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来那句“无阳不看玉,月下美人多”。

    这是舅舅看玉时最爱说的话。

    程舫昔看她出神,拍她脑袋:“去帐篷里吧,外面有灯容易招蚊子。”

    时蕴被迫移开视线,但要想进帐篷就必须经过江迟礼,她一时纠结,不知道需不需要打招呼。幸好时蕴走近时,他还是闭着眼,未曾发觉。

    还好……

    时蕴快速掀开帐篷,钻了进去。

    一个小时后,时蕴收笔,看着历史卷子上满满当当的字,这才发觉手腕酸疼。她刚把书包拉上,宋诏萤跟算准了似的,打电话过来问她数学课时训练(1)的题怎么写。

    时蕴夹着手机,去书包里翻练习册。

    宋诏萤在高二五班,时蕴在一班。

    五班的课比一班进度慢,训练(1)时蕴昨天就已经做了。当然除了体育课,因为体育课是两个班一块上的。

    她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练习册:“糟了,我好像没拿。”

    “那你数学作业怎么做?”

    “布置的(2),我在学校就做了。”

    时蕴已经想象到,宋诏萤此刻肯定蹲在凳子上,然后突然站起,一脸难以置信,外加“你无药可救”。

    果然,宋诏萤拨了视频过来,站在凳子上,开始控诉:“你怎么能忘了呢!”

    之后是友情绑架:“你是不是心里没我,你就是心里没我!”

    最后,撒娇——

    “好蕴蕴,你能不能看着题把答案给我念一遍,我写不出来明天真的会死,求求你了。”

    时蕴往往在第二招时就招架不住,但根本没有任何开口的机会,只能任她走流程。

    “要全部答案吗?”

    “是的是的。”宋诏萤点头如捣蒜。

    “你发吧,我再做一遍。”时蕴去书包里摸笔,书包里没有本子,她翻开历史练习册最后一页,那里有很大一块空白。

    宋诏萤把题发来,她凭着记忆把选择题答案写了出来,之后是大题。

    但倒数第二道大题时蕴也不会做,一直空着,她小心翼翼扒开帐篷,脑袋探出去,找寻程舫昔身影,但程舫昔正抱着电脑,看样子是案子棘手。

    她目光挪向沈似,沈似正坐在地上往上抛软糖,用嘴去接。

    ……

    时蕴叹了口气,算了。

    她又钻回帐篷,盯着题抓耳挠腮,果然数学题不会骗人,不会就是不会,昨天不会的今天依旧不会。

    于是,她抬头盯着帐篷上的影子,抿嘴咬唇,又开始陷入纠结。

    去还是不去……?

    如果人家在睡觉怎么办?

    正想着,帐篷上的影子动了一下,时蕴看着他双腿交叠,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醒了?

    时蕴沉了口气,把题抄在历史练习册白页,拿着练习册起身。

    江迟礼阖着眼,眼睛出问题后,他的感觉异常灵敏,感觉对应大脑,他偶尔也会觉得哪怕自己在小憩,脑子依旧在继续运转。

    所以当时蕴站到他身边时,他没有睁眼,就已经感觉到了。

    时蕴捏着练习册,静立在他右侧,看到他衬衣口袋上的墨镜。不像程舫昔的大框黑墨镜,它的金属镜腿上刻着logo,一个大写的L,镜片很薄,不是纯净的黑。

    时蕴还没开口,眼前人睁开眼,脑袋微侧,眼睛明亮清透,盯着时蕴。

    时蕴猝不及防,呼吸停滞,瞳孔放大,一动不敢动,但脸上自动挂上笑容。

    之后江迟礼视线下移,看了眼她手里的练习册,视线又重回她身上。

    时蕴嘴角弯的弧度让人舒适,连带着眼睛也眯起来,挤出来卧蚕。

    “迟礼哥……哥好,我是时蕴。”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磕巴。

    但因为结巴,“哥”听上去成了“哥哥”。

    江迟礼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掀了眼皮:“作业不会做吗?”

    “是有一道题不会做。”时蕴指着练习册上的题,光线暗,险些指错地方。

    躺椅“吱呀”响了一声,江迟礼坐直身子。

    时蕴趁势弯腰,把练习册递到他眼前。

    江迟礼接过练习册,低头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抱歉,顺着她刚才的称呼:“不好意思时蕴,哥哥看不清。”

    “太暗了吗,我进去把帐篷里的灯拿出来。”时蕴作势就要进去,但被江迟礼拦住。

    “不是。”江迟礼没有解释,只是把练习册递给她:“要不你念吧,我记得住。”

    题是空间几何,时蕴向来没有什么空间思维能力,于是推己及人,担心起了江迟礼:“图怎么办?”

    “你描述就好。”

    江迟礼身子没有后靠,双手交叉支在膝盖上,神情认真。

    时蕴看了他一眼,江迟礼察觉到:“放心,念吧。”

    时蕴听话得点点头。

    题目很短,给的条件也很少,但图形复杂,花里胡哨的,时蕴总结描述语言就废了好大的劲儿,最后说完,她偷看江迟礼。

    江迟礼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在手心里写写画画。

    时蕴观察他的手,手指修长,指节骨骼线条流畅好看,掌心纹路清晰,舅妈信星座又信手相,时蕴好奇从舅妈那里学过两招。

    舅妈说,没有婚姻线的人要么晚婚,要么不婚。

    时蕴的眼睛去掌心寻找这条线,发现没有。

    程舫昔的手心也没有这条线。

    怪不得俩人是朋友。

    时蕴看着他的手分神,直到听到钢笔敲击手指的声音,她才回神。

    “会讲很久。”江迟礼正抬头看她,时蕴立马明白,慌忙摇摇头:“没事。”

    江迟礼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手心,仿佛图形就在手上:“先做辅助线,把AE连起来……”

    时蕴看着题,认真听着,不知道听了多久,只感觉腰发酸,她手背后捏了两下。

    而江迟礼一直保持身子笔直,腰没有塌下去一点,直到彻底把题讲完,他才放松身子:“听懂了吗?”

    时蕴听得一知半解,但怕被嫌笨,直点头说自己听懂了。

    “谢谢……”时蕴的谢谢刚出口,就看到江迟礼正襟危坐,“你给我讲一遍。”

    “啊?”

    时蕴睫毛颤了颤:“我讲吗?”

    他“嗯”了一声,语气认真。

    上课时被老师提问的压力感扑面而来,时蕴早该想到,走路都那么认真的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被她草草敷衍。

    江迟礼起身,把躺椅让给时蕴:“你坐,我站着听。”

    时蕴抿唇,不敢坐。

    幸好沈似此时过来,揽着江迟礼肩膀,吊儿郎当:“呦教我们小时蕴学习呢。”

    江迟礼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觉得呛人,推开他,自顾自去口袋里拿消毒纸巾。

    他把纸巾抽出来,从手指开始擦拭,一根不落,最后擦拭手心。时蕴盯着他的动作目不转睛,江迟礼看她好奇,抽出来一张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接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消毒,但还是学他的动作,从手指开始擦拭。

    酒精味在时蕴手上萦绕,她狠狠嗅了一下,难得觉得不刺鼻。

    “别教学习了,江医生给她配套营养餐,补补脑……”

    沈似话音刚落,程舫昔手里拿着电脑,从身后冒出来喊沈似的名字,语气带着警告,沈似立马噤声,躲到时蕴旁边。

    程舫昔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多,催着时蕴赶紧去睡觉,明早得早点回去送她上学。

    时蕴偷瞥了眼江迟礼,题还没弄会,又不敢说还没听懂。只能手里团着纸巾,笑着听话应他:“好吧,老哥晚安,沈老师晚安,江……”

    时蕴再次卡壳。

    感觉怎么叫都别扭。

    “跟刚才一样叫就好。”江迟礼突然开口。

    “那迟礼哥……哥晚安。”

    好吧,又结巴了。

    “这叫的什么,迟礼哥哥?”

    沈似难以置信,之后吃醋:“小时蕴,你怎么不叫我沈似哥哥?”

    “我我…… ”

    时蕴想逃,被沈似抓住非要问个清楚,时蕴求助的眼神投向程舫昔,但这次,程舫昔还未开口,有人抢先替她解围。

    时蕴感觉到脖子一松,回头发现沈似正吃痛地捂着手。

    “下手轻点。”他伸手,整理她褶皱的衣领。

    时蕴感觉到衣领在被一点点抚平,冰凉的指尖碰到漏出的皮肤时,她的脖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身后人像是感觉到失礼,收了回去。

    程舫昔见江迟礼整理好,轻轻拍了拍时蕴肩膀:“回去吧,明天还得上课。”

    时蕴愣愣地看了看程舫昔,应了声“好”,之后垂了眼,眼神飘向刚才传来冷意的罪魁祸首。

    原来那双让她挪不开眼的手,竟然如此冰凉。

    时蕴不动声色地收了视线,抬头时,和江迟礼的双眼撞了个满怀。

    她紧张:“谢……谢谢迟礼哥。”

    磕巴到了前半几个。

    她看到江迟礼冲自己笑着点了下头,然后落荒而逃。

    身后沈似恍然大悟。

    “原来是结巴,我说怎么叫哥哥。”

    -

    时蕴回帐篷后,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后颈,泛起的潮热早已盖住那短暂的凉意。

    怎么会有人体温这样低。

    时蕴晃晃脑袋,试图不再探究,为了转移注意力,抄起刚才没解出来的数学题,回想江迟礼讲的方法。

    三分钟……

    五分钟……

    几何,果然是她的死穴,即使讲了一遍,还是似懂非懂。

    她怕被程舫昔发现自己熬夜,刚过十点,就关了帐篷里的灯。

    宋诏萤还在催答案,时蕴用手机照着,摸黑写最后一道大题。

    就在她专心致志时,感觉帐篷被人拍动,她起身拉开拉链,发现躺椅不知道被谁挪动、贴着自己帐篷门口。

    她疑惑,脑袋探出去,只看到拐见帐篷里的深灰色身影,而后帐篷里的灯灭了。

    她收回视线,瞥见躺椅上放了一堆梧桐树叶。

    趁着月色,她看到树叶上有字,是用红色钢笔写的,字迹很草,但不乱。

    上面写的都是倒数第二道大题的详细解题步骤,树叶上标了序号。、

    时蕴依次翻动,在最后一张上看到——

    “不要不懂装懂,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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