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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人伤己

    邵慈果真是没骗人,顾太傅讲学结束后不久,陈副将就过来了。

    陈副将年少曾跟随南宫铭,为其麾下裨将,南宫铭得享一品军侯时,提拔其为都尉。后来南宫家卸甲,军队编制打散重组,陈璟垚任京郊大营副将。

    南书房里的人除了邵韵时,对陈副将并不陌生,毕竟以往也是他教学,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陈副将一张脸黝黑,加上习惯性地板正着脸,活脱脱似个阎王。

    众人比之顾太傅还要更害怕他一些,毕竟顾太傅大多时候只是罚抄,动笔杆子的事情,熬熬夜也能忍下来。

    “陈副将要求可严格了,做不好是要扎马步的,一扎就是半个时辰起步。”邵慈不动唇地提醒,“或者是跑圈,把我们当兵训,你啊,自求多福。”

    邵韵时站得笔直,她现在已经不敢动了。

    许是因为陈副将曾上阵杀敌的缘故,练得一把好嗓子,声音洪亮得惊人,加上他讲解射箭的时候就站在邵韵时边上,半边耳朵都快要废了。

    “今日,每人三十箭,脱靶五次者,加练半个时辰。”罢了,他看向边上的少女,“公主是第一次学习,之前的基础尚未跟上,所以,微臣需得看看公主表现再做安排。”

    “好。”邵韵时点头,“那……我也是三十箭?”

    “请。”

    城防卫的小兵已经推上了十几个靶子,每个靶子一人负责做记录。

    除了邵韵时,其他人纷纷已经站到了离靶十五丈外。

    这个距离,对于新手来说,着实是不友好。

    “公主也过去搭箭吧,微臣先教公主姿势。”

    “哦,好!”

    位置只剩下最边上的那个,邵韵时过去的时候,倪培卿就在隔壁的位置上抬弓。

    一箭出,正中靶心。

    “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倪将军之子。”难得,陈副将赞许一笑,“只是倪公子的腿部姿势,尚不扎实。”

    “倪兄的腿受了伤,是以如此,还请陈副将莫怪。”说话的是沈仲哲,他向来热心,自然不会叫兄弟吃亏。

    “哦?”陈副将看回倪培卿身上。

    少年躬身:“无碍,陈副将教训的是,学生自当努力。”

    “嗯。”

    陈璟垚面色冷硬,沈仲哲自知失言,赶紧看回自己的靶。

    邵韵时敢肯定,倘若是有人再多一句嘴,今日跑圈的人选怕是就有了。

    她瞥了一眼沈仲哲,这个憨子,啧……

    “公主,举弓。”

    “是!”她慌得赶紧抓弓上前。

    “腿开立,与肩平。”一把弓尾点在肩膀上,陈副将,“沉,脚外展。”

    邵韵时敛气。

    背上却又被点上,陈副将:“腰直、胸开、项正——头端。”

    仿佛回到了刚刚学射箭的时候,只是,那时候,手中的弓箭没有这么沉。

    倪培卿答应教她射箭后,并没有直接让她举弓,而是让她先搭空练习姿势。

    手中无弓,他却要她心中有弓。

    她就这么摆了三日的姿势,终于发怒:“你在戏耍朕?!”

    “微臣不敢,陛下胳膊无力,便是拿到弓,也射不出五丈远,学来何用?”

    “你欺朕没见过羽林卫练兵?”她一甩袖子,再不继续。

    “陛下只见过他们习射,却忘了,习射之前,他们还练了什么。”倪培卿伸手一点,“那样的石块,他们要挂两个在胳膊上练臂力。便是微臣幼时习射,也要绑上半桶水,练到纹丝不动,父亲才同意握弓。”

    罢了,他沉眼看她:“但看陛下是想杀敌,还是想打发时间,若是后者,那确实是微臣的错。”

    “倪培卿。”邵韵时冷道。

    那人便就闭了口,似是等她一个决定。

    他是会戳人的,邵韵时咬牙:“朕也要挂水桶。”

    “微臣领旨。”

    不过第二日起,倪培卿并没有给她胳膊上挂水桶,他带来的是几个沙袋,宫人替她绑在了胳膊上。

    她皱眉,又见他一挥手,复又两人过来。

    “得罪了陛下。”

    沙包吸了水,压得她差点抬不起来胳膊。

    可她见不得他好整以暇的模样,扭头背着他按着姿势站好。

    如此月余,一张弓才交到了她手上。

    那是一把玄金双色的弯弓,她射出第一箭时,宫人抚着心口夸:“陛下好箭术!”

    “陛下,脱靶了。”倪培卿道。

    宫人被这轻飘飘的一句堵了嘴,再说不出话来。

    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那时候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摧残了自己那么久。

    一个女孩家,不论白天黑夜地对着靶子,重复着拉、放,竟是生生练粗了手臂,也练得满手的茧,丑极了。

    可惜此时的邵韵时,不是那个倔强的女帝,她这小胳膊腿儿的,要平稳地搭弓射箭,委实有点难度。

    倒是不需要隐藏实力了,她高估了自己这小身板的臂力。

    “射!”

    陈副将一声令下,她松手。

    莫说中靶,那箭根本就没飞起来,直接晃悠到了离脚几步的地上。

    边上原是就勾头瞧的邵慈噗嗤一声笑出来,根本忘记了要捂嘴这个承诺。

    陈副将倒是没笑:“公主先自行练习三十箭吧。”

    “是。”

    而后,陈副将离开,邵韵时专注于手里的箭,单是耳闻一声令:“六殿下学射不专心,还请扎马步半个时辰。”

    呵,叫你笑。

    邵韵时抿唇,端得一脸的认真,重新搭弓。

    方才她就是故意的,总得治治那小子才快活。

    臂力虽是影响了些,倒也不至于连放箭都做不到。

    打消了邵慈这个瞧热闹的眼,她终于瞄准了那个靶心。

    有些技痒,可她到底忍住了。

    又是一箭,这次离靶只有几尺。

    “继续。”陈副将道。

    足足三十箭,无一箭射中,邵韵时收弓站好。

    她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却是皇兄们摇头,邵仁射完自己的三十箭捱过来看了几眼,好心提议:“小皇妹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我替你给父皇说说,就免了你受这个罪。”

    “不必,我肯定能学好,然后惊艳你们!”邵韵时昂头,“五皇兄就等着瞧吧。”

    “哎呦,真有骨气!”邵仁竖起大拇指,“那为兄就等着对皇妹刮目相看的那天啦!”

    这一场骑射课下来,众人都累得厉害。

    散学的时候,陈副将倒是有心过来提醒:“公主年纪小,臂力受限,可以换一把轻便些的弓。”

    “轻便的?”

    “微臣带来的,都是军营里常用的,不适合公主。”

    “如此,谢过陈副将。”

    罢了,邵韵时发现他蹙眉似是欲言又止。

    “陈副将有话可以直说,无妨。”

    “公主当真是要学射箭?”

    “陈副将何意?”邵韵时问,“我虽是女子,可既是入南书房,便就该与皇兄们一般,太傅常道,学不可知难而退。”

    “恕微臣直言,公主与其他殿下公子们,毕竟不同。”

    邵韵时懂了,不是他不想教,只是实在是有碍身份,毕竟她是大桓的小公主,荣宠无度,而且本身与男子在这些方面也不能一般要求,所以教起来尴尬。

    “陈副将放心,还请陈副将一视同仁,我绝无怨言。”

    “这……”

    “顾太傅还有教,笨鸟先飞。”邵韵时莞尔,“我必不会叫陈副将失望!”

    陈璟垚沉吟半晌,终是拱手:“如此,微臣告辞。”

    邵韵时心叹一口气,这射箭是要学的,总不好与众不同。

    只不过,她也不能一时半刻的就来个突飞猛进。

    思来想去,她转身去御书房去。

    邵庭邦瞧见人有些好笑:“怎么了?谁惹我们公主不开心了?”

    “没有,只不过,韵时想跟父皇要两个赏。”

    “嗯,说。”

    “今日习射,我一箭都射不中,陈副将又不好像对皇兄他们那般罚我,但职责在身,也不能不教……所以我想……”

    “你想要找个人,单独教你?”

    “嗯!”邵韵时眼睛一亮,“我都想好了,父皇就从宫中羽林卫中随便找个人出来,每日南书房散学后教我一个时辰就行,哦,不,半个时辰!我偷偷努力努力,尽快赶上皇兄他们。”

    “这个倒是不难,不过,你吃得了苦么?”

    “自然可以!反正我也闲着无事。”

    邵庭邦想了想:“这样,过几日,我命人去你宫中。”

    “好。”

    “还有一个呢?”

    “我想要一把属于我的弓箭。”

    想起前世里自己的那把弓,那还是左相听说她在练射,特意着人给她打造的。

    只是那把弓,最后还是没能亲手杀了仇人。

    “好,这个好办,”邵庭邦有求必应,“叫朕想想啊,你这张弓,朕可要费些心思。”

    “韵时谢过父皇!”

    宫门外,沈仲哲一脸担忧地看着边上人:“倪兄这腿伤可还能坚持?”

    “无妨。”

    “嗐,忘记与你讲,这陈副将特别严格,你今日回去定要好生上药。”

    “嗯,谢过沈兄。”

    “你是骑马来的?我有马车,我送你吧。”

    “有劳了。”倪培卿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上了车,沈仲哲却是感慨了一下:“今日公主怕是沮丧,依我看,其实这弓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们现在练习的弓箭,我都觉得沉,莫说是公主了。”

    他看倪培卿一眼,忽问道:“对了,倪兄对弓箭应有研究,依你看,公主应当用什么样子的弓?”

    “沈兄莫不是还想送公主一把弓箭?”

    “那倒是……是不是不大好?”

    倪培卿观他神色,淡淡别过头去:“弓箭终究是兵器,送了,许是伤人伤己。”

    “啊?”

    “我说,沈兄若是当真关心,不若送些护手的物件,想来,更适合公主。”

    “啊!对啊!这弓箭是兵器,怎能带进宫,我怎么这般糊涂!那……扳指如何?”

    话音方落,他瞧见对面人的目光,顿时有些慌张起来:“怎……怎么?”

    “原来,沈兄心悦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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