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柏林很少有音乐活动这样冷清，或许不能说是冷清，只是没有路安想象中的爆满，似乎全场只有她第一次听音乐会，兴奋得难以自持。其实，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片段，更多时间她只能尽力欣赏，埋没在人群中，似乎在听一场听不懂的学术报告，不明觉厉。

    这个冬天的气候很是怪异，才将将1月下旬，天气竟然已经暖和到下雨，散场的人们都挤在门口等着打车，路安庆幸自己是开车来的，所以并不着急，只等着人群散去，交通舒畅，自己再慢慢回家。这场冬雨下得拖泥带水，让人心里发凉，路安嫌弃地退回观众席上自己的座位，看着雨丝打湿窗玻璃像条条泪水，沾了水的皮鞋蹭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敲。他穿着西装，包子脸上挂着严肃，电话铃声响起，他转身就走向门口，

    “你来不了了？”

    “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去。”

    “不要紧的，怕啥，到家了告诉你。”

    他说话的口音很好笑，也因为好笑而勾人。场馆内，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坐着，路安仗着地势，肆无忌惮盯着他摆弄手机。是出租车打不到吗？还是还在等什么人？

    门口的人群几乎都已散尽，路安面上没有波澜，心中却尖叫不舍，慢吞吞起身往前排走，走到他身前，他还是头也不抬，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雨声都响亮，她几乎就要和他擦肩而过了，他站起来了，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 you speak ese?”

    路安抽搐了下嘴角。

    地图上的路线红通通一片，最快的车显示要半小时之后才到，包子脸尴尬地笑起来，严肃消弭了，有种成熟的可爱，“一个小时前它就说要半小时之后到了，这边打车都是这样吗？”

    “我可以送你回家，签个名就好，怎么样，Mario？”

    路安以为会被拒绝，却不想他满口应了。皮鞋的吱扭声尾随她走出大楼，外面的雨不再瓢泼得夸张，路安和男明星挤在她的小伞下，拐进幽深的巷子。男明星撑着伞，礼貌地没有靠得太近，西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驾驶座上，路安看着包子脸在车后绕过来又绕过去地犹豫，忍不住推开车门道，你可以坐在前面，帮我看看路。车载蓝牙连上了手机，路安不留痕迹地把歌单拉到后面，跳过开头的大段曲子，然后询问他的地址，锁屏的刹那，舞台上扶着麦克风的身影熄灭，余光中，男明星似乎一直目视前方没有留意。

    后来的某一次路安终于问出了她心中潜藏已久的疑问，怎么就知道她是中国人？小小的包子脸在阳光下笑得很灿烂。

    因为第一次在酒吧你喝多了，一听我说话就傻笑，我就知道你听得懂。

    所以下着大雨就放心和我走了？不怕我是私生饭？

    一听到我唱歌转身就走的，出道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路上的车依旧不减，好在男明星并不住在闹市区，岔开主路后，车与雨都稀疏起来，路安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巴赫的咏叹调不失适宜地响起来。男明星似乎察觉了气氛的变化，终于开口，

    你是学大提琴的？

    我不是。

    喜欢巴赫？

    也没有。

    男明星沉默一瞬，笑起来，“天都被你聊死了。”

    我是学理工科的啦，不是学音乐的。不过我刚开始学钢琴。

    “都是因为你”的声音在心里尖叫，没有人听到。

    我开了个弹琴的号，你可以关注我给我鼓励哦。

    好啊，叫什么名字。

    路安听到男明星的回答，感觉冷汗渗出来，红灯，她刹住车，侧头正色道，

    这个号可是一个粉丝都没有的。

    第二天路安才在网上看到，这天正是镇上一年一度性少数群体的骄傲游行，狂热的人群被酒精灌醉，在大雨的街道上狂欢，男明星在寒风中瑟缩着摸钥匙开门的样子如一头呆鸟。她注视着那个美丽的身影进门，开灯，不再有一丝动静，才如梦方醒地倒车，她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清醒，也不知道楼上，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拨开百叶窗的一叶，那个人一直不动声色地望着远去车灯的光柱消解在夜色中。

    红色的小圆点裹着一个“1”，唯一的一条视频下面有了留言，

    “听起来不像是初学者呀。”

    “你平安到家了吗？”

    “1”跳动成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