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色昏暗得很早，路安抱着两大只满盈盈的印着巨大STOP&SHOP标志的纸袋慢慢走回家，铺下小山坡的路两侧装点了各样的房屋，无论古老破败，宽敞精美，槲寄生挂满了每一户的门廊，蛇形的圣诞树蜿蜒在市政厅的大门两侧，矮矮的围栏早早系好了金边红丝带的巨大蝴蝶结，把整个庭院包装成巨大的礼物。路上行人不多，小湖边，梦幻的紫红擦在水天之间，路安想起大洋彼岸拍的电影，在这浪漫又幸福的节日，家人们会相聚，相爱的人会在槲寄生下接吻，人人都爱圣诞节。而她路安，在这个万家灯火的日子，无酒畅饮，无外卖裹腹，无事可遣漫漫白日。

    进家门是一片模糊的黑，烘干机完结的指示灯幽幽闪着蓝光，窗外冬尾的节奏跟着黄昏安静下来，一个女生在试声，质感又柔爽，英文歌吹刮进来，流在路安耳朵里成了汉字的河。

    “秋风吹了落叶/

    春柳抽了细丝

    你不回来/

    你不回来/

    。。。

    狗在夏天奔跑/

    冬雪都冻成了眼泪/

    你不回来/

    不回来/

    。。。”

    路安踮起脚去关厨房的窗，寒风吹得她脸皮发僵，”不回来“的声音却勾人，她探出头并看不出什么热闹，又想起遗失的毛线帽，起意，乘兴，揣了钥匙，灯也不开，就去走一遭。

    冬尾没什么客人，角落的位置最舒服看清小舞台。握着麦的是个年轻英气的亚裔女生，黑色的休闲西服套装滚着斑驳的金色细纹，围着的是几个穿着短袖的美国壮汉在调试设备，人影在吧台旁圣诞树的金黄色球上倒映成小小一团。路安在同一家饭馆只会点同一道菜，这次更是格外丝滑，她合上厚厚的皮质菜单递回给服务小哥，就听到身边大着嗓门道，

    “唉，琥吃什么呀，我们帮她点了。”

    是旁边桌一张白肉肉的包子脸，被趴着可爱小熊的帽子衬得有些稚气，几乎要被另外两张精致的妆容挤下桌子，很有些可爱。台上准备唱歌的女生闻声抬手示意，

    “盐渍柠檬茶。吃的什么都行。”

    烤牛肉还是烤牛肉的味道，但“不回来”再次响起已不如窗边听到的惊艳，却因为完整而意蕴悠长丰富，冬尾的客人这天只有两桌，氛围却因为这歌声自由松快起来，路安不自禁站起来，侧身倚着书架，女歌手唱至副歌部分，一直朝路安招手，吓得路安赶紧坐下，包子脸又说话了，

    “我不会唱英文歌呀，我只会唱中文歌。”

    他连连摆手，尴尬从脚底冻上来。

    曲毕，路安提包就要买单跑路，穿衣服时突然想起了自己丢的帽子，拔腿去找前台询问，还没有开口，前奏又响起了，两张妆容精致的脸和女歌手开始喊一个名字，

    “Mario！Mario！Mario！”

    原来包子脸叫做Mario，路安回头向舞台看去，她粉色的毛线帽就挂在圣诞树的尖顶。昏暗灯光下，她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包子脸的耳朵都红了，她很想留下听这一曲，又因为买了单已经没有立场再逗留下去，尽管这里只有两桌的客人。路安裹紧衣服，万分不舍地推开了门，留恋的世界已在身后，寒风稀释了他温柔的歌声。

    他说，这是给你的圣诞节的礼物。

    “这是给你的礼物/

    黄昏铺满小路/

    那枝桠树影皆如故/

    朝朝又暮暮/

    这是给你的礼物/

    雪意淡了夜/

    我已不会再赠离别/

    是风在呜咽/

    我送你时光常在/

    送你月色映的白/

    送你风雪中的指路牌/

    别在春天里徘徊/

    我送你不回顾的路/

    这是圣诞节的礼物/

    沧江碧海你皆可渡/

    千里云山将暮/”

    平安夜，路安的手机屏幕不停旋转着一张巨大的唱片，播放着这一首歌，作曲：Mario Lu，作词：Mario 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