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巧吗？
裴雪疑惑，但冷静下来一想，可能还真就这么巧。
篮球场就在附近不远，陈熠驰他们打了球来这边吃饭也很正常，五楼六楼全是餐厅，但这西餐厅的地理位置最好，五楼的电梯旁边，一出来就能看到。
刚好就选择同一家餐厅的几率很低，但路过这里的几率却很高。
裴雪转过头，不看不听不关心，心里抱着一个侥幸想法，陈熠驰和江斯逸他们喜辣，肯定不是火锅就是川菜，所以请继续往前走，不要留在这边。
“哎哟喂，怎么这么巧啊！”江斯逸的演技除了浮夸没有其他形容词，“韩杨，你们不看电影了？”
“对啊，佳伶想看《哈利波特》，但还没上映，得过几天再来。”
两人一来一往，用嘴再一次重现短信里已经沟通过的消息。
“怎么，你们也来这里吃饭？”蒋佳伶不情不愿地问，“你们几个不都要去美国读书吗，还来这里吃什么西餐。”
“这不提前适应嘛。”江斯逸嬉皮笑脸，“你看啊，吃惯了中餐，再吃中国的西餐，再到纯正的西餐，这样一步一步来，避免水土不服。”
什么烂理由啊，蒋佳伶轻嗤一声，余光瞥到江斯逸的身后，陈熠驰径直朝着裴雪走去。
他刚走到栏杆边，还没开口，裴雪就直接转身要离开，陈熠驰一着急，伸手去牵裴雪，接着就听到裴雪一声吃痛的抽气声。
他并没有用力，怎么会弄疼她？
陈熠驰低头一看，发现裴雪左手食指新添了一块像烫伤的疤痕，面积不大，但看起来很疼。
“这是怎么弄的，搽药了吗？”他也不管旁人听见，关心直接出口。
裴雪红着脸尝试着挣脱了两次，但陈熠驰像忘了两人已经分手，也忘了身边还有那么多朋友同学，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一番，确认只有这一处疤痕后，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但是忘了松开她的手。
“陈熠驰……”
裴雪再一次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陈熠驰牵得更紧，她慌张地看向旁边的江斯逸他们，发现大家虽然表面上聊天聊得十分热络，话题不在他们身上，但其实都在偷偷观察她和陈熠驰。
边看边笑，笑容揶揄。
裴雪不确定那笑意是为何而来，可那种看人笑话的笑意，总不会是对着陈熠驰笑的吧？
那种笑容就像是在说——够了，够了啊，就那么喜欢啊？
突然惊觉，是不是他们误会她是听说陈熠驰来打球才故意和蒋佳伶来看人的，误会她知道陈熠驰不喜欢她，还缠着他不放？
“陈熠驰，我今天去球场不是去看你的，其实我们比你们来得更早，你们到的时候，我和佳佳去买奶茶了。”
陈熠驰看着裴雪，似笑非笑，表情看不出一点真实情绪。
裴雪喉咙发涩发苦，“我不是说了分手结果又缠着你不放，真的，我不知道你们会来，我看见你们来了，其实当时就想离开的。”
陈熠驰轻嗤一声。
裴雪想到她们三人来商场的路上，韩杨突然放下手机惊讶开口，说原来分手是她提的，是她甩的陈熠驰。
“陈熠驰，还是……你是不是很介意我提分手这件事？”
陈熠驰轻抬眼睑，心里暗潮汹涌，表面依然淡定自若，装着不太在意的样子。
“还行，有点吧。”
“我不在意这个，我们可以统一口径，说是你甩了我。”
“……”
反应了两秒，陈熠驰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雪，她在说什么？
不顾烫伤的手指还在疼，也不再顾忌周围人的视线，裴雪趁着男生怔愣的瞬间，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双手背在身后，逃离他眼前。
他在乎的是她，要的是她这个人。
人家以为他要的是面子。
他要是要面子，就不会在这里了，马上去美国，明明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他不是为了见她，有什么空来打篮球？
陈熠驰一脸自嘲的笑，冷漠地看着裴雪走到蒋佳伶身边坐下。
蒋佳伶故意挽着裴雪的胳膊，得意地看向陈熠驰，闭门羹好吃吗陈熠驰？！
陈熠驰心里冒火，撇过脸去。
过了一会儿，江斯逸拍他肩膀，“喂，裴雪要走。”
陈熠驰立马转回头，裴雪和蒋佳伶道了别，已经走向扶梯的方向。
排队都快排到她们了，饭也不吃就离开，明摆着裴雪离开的原因是他。
她就这么不想见他？
是，他是混蛋，可她怎么可以变心这么快，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陈熠驰喉结滚动，眼神追随裴雪的背影，深呼一口气还是追了上去。
早就忘了那天晚上在卧室里，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再追的人正是他自己。
蒋佳伶一看陈熠驰去追裴雪，立马拉着韩杨要跟上去，被江斯逸拦了下来。
“蒋佳伶，人家小两口吵架，你干嘛总要参与？”
“什么我总要参与？我是去保护裴裴。”蒋佳伶吼，“陈熠驰就知道欺负裴裴！”
“他舍不得。”
“他哪里舍不得，陈熠驰最舍得了，他不喜欢裴裴还招惹她。”
江斯逸突然敛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一脸认真看着女生：“你真觉得他不喜欢裴雪？”
蒋佳伶一下就被问住了，就像前天晚上裴雪哭着说陈熠驰不喜欢她，蒋佳伶当时也是惊讶，怎么会不喜欢啊。
“可是他不是亲口说不喜欢裴裴吗！裴裴听到你们在泳池边的对话了，他说不喜欢裴裴，裴裴也不喜欢他。”
江斯逸愣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当时的情况。
“卧槽，那是说一开始陈熠驰追裴雪的时候吧，那时候他是为了和林远竞争，但现在他肯定喜欢啊，这还有什么误会？人都追过来了，还想什么呢？”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真不关你事！”江斯逸懒得和蒋佳伶斗嘴，转头叮嘱韩杨，“韩杨你把你女朋友拉紧了，别让她跟着去。”
另一边，陈熠驰跟着裴雪下了扶梯。
他不叫住裴雪，就离她两米左右的距离跟着她。
如果是别人，在这么繁华拥挤的商业区，裴雪说不定还不能发现，可偏偏是陈熠驰，直接被裴雪身边擦肩而过的女生们频频侧目的动作暴露了。
没想好要说什么，裴雪装着不知道他的存在，即使陈熠驰的存在感根本就难以忽略，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她赶车回家，他不可能一直跟着她。
今天是周日，很多人来商业区的步行街逛街，时间还早，天还很亮，公交站台边上车下车的人.流拥挤，裴雪抬脚上站台，转身，就和陈熠驰对上了视线。
陈熠驰个头高，长得又出众，裴雪抿了抿唇，看他单肩背着包，跟着上了站台。
男生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安安静静地站到一边，斜靠着灯箱广告牌，从兜里拿出iPod听歌，长腿微曲，白色的耳机线缠绕在一起，他慢条斯理地解，一切都看起来合情合理，就像一个等车的乘客。
和她完全不认识，没见过，毫无关系。
这一连串举动也成功地把裴雪弄糊涂，不明白陈熠驰到底要做什么。
他要去哪都有司机接送，要是突然有事，也习惯打车，哪里需要挤公交？
裴雪不明白，也不执着要弄明白，她看好了回家的路线，就在一边等着车来。
这一站是起始站，没等几分钟空车就来了，裴雪投币上车，陈熠驰也跟了上来，毫不客气地直接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陈熠驰。”裴雪忍不住开口，“你要做什么？”
陈熠驰取下一只耳机，反问：“车上有规定我不能坐这里？”
“……”
当然不是，只是公交车的座位都比较窄，他腿那么长，一坐下就挤到她的位置了，他还靠得那么紧，对，不是近，是紧！
他紧紧挨着她，肩膀也挤到她了，夏天这么热，就算车里开了空调，可皮肤挨着皮肤，还是热。
总之，他坐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坐她旁边。
“旁边还有很多空位，你不用和我挤。”裴雪说。
陈熠驰看着她：“坐其他位置，那别人上车就会挨着我，但我不想和不认识的人坐。”
“那你可以坐前面的单人座位。”
他懒懒地回：“懒得动了。”
裴雪说不过他，只能不理人地转头看向窗外，公车驶过一个又一个站台，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没下车，陈熠驰就没动一下。
到了要转车的站台，裴雪转身想叫陈熠驰让她出去，却对上一双漆黑双眼，男生像是一直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但被她发现的瞬间，他收回了视线。
“要下了吗？”他问，同时起身走到后门的下车处。
伸手，握住的不是车内吊环，而是挂吊环的横杆，另一手懒散地揣进裤兜，眉眼漆黑，侧脸帅得特别醒目。
裴雪没有跟上去，留在座位上，公车到站，陈熠驰回头看她一眼，旁边要下车的乘客只有两位，陈熠驰身边很快就空了。
就在这时，裴雪快速地起身跑到后车门，想要趁陈熠驰不注意的时候下车，但他还是跟了上来。
动作迅猛，甚至和她落地的脚步一致。
甩都甩不掉。
这个站附近有学校有医院，换乘时公车都很挤，不想再和陈熠驰待在一辆车上，裴雪选择步行回家，好在这里的公交站离她家小区并不远，只有两个公交站的距离。
裴雪走，陈熠驰就跟在她身后，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人一句话没说，裴雪只当陈熠驰在乱发疯，反正和她无关。
可就在裴雪要进小区前，手突然从身后被拉住，她转身看着男生。
又气又疑惑。
“陈熠驰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没想缠着你，那你又在？”
裴雪怒气冲冲地瞪着面前的男生，像她所讲，她当然也想发脾气，当然也想，可前提是她的脾气得有人接应，不然就像拳头砸棉花，白费力气。
现在也许是那个时机。
“你别说你到现在都是顺路。”裴雪说，“你说过你不会再追我，你说分了就分了，你——”
“你还说过你不喜欢林远。”陈熠驰说，“但昨天我看到你和林远一起从商场出来，他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裴雪张开的嘴唇轻轻颤动，整个人完全地愣住。
没办法思考为什么陈熠驰会看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裴雪只听见了陈熠驰对于她和林远在一起的介意。
他还是怕输是吗。
在球场忍住的眼泪，这一刻却没忍住，当着陈熠驰的面裴雪哭了起来，同时，她用力地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我们分手了，你可以当我的面和其他女生暧昧，我为什么不能和林远在一起？”
说完，裴雪头也没回往小区门口走，陈熠驰再次拉住她的手，没有烫伤的右手。
“小渔……”
“你知道你忙着和江斯逸他们炫耀你赢了林远，你把我抢过来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裴雪低着头，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你不是问我手指的烫伤怎么弄的？因为我去学着给你做了个生日蛋糕，我想你要去美国了，我不能陪你过19岁生日，当然，你在美国也可以过，但是我以为，你可能会因为我不在觉得可惜，哈哈，我真的好蠢。”
“那蛋糕……”
“我扔了，扔垃圾桶了。”裴雪抹掉眼泪，抬头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性格，决定了就是决定了，所以陈熠驰你不要再纠缠我……不要让我更讨厌你了，行吗，你不要让我后悔和你谈了一场恋爱行吗？”
陈熠驰没有松手，反而上前抱着裴雪，但他的拥抱没有用力，而是轻轻地环住裴雪。
“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想要伤害你。”
他真的觉得，裴雪和他谈恋爱会比和林远在一起幸福快乐不知道多少，林远性格太软太迟钝了，那两人凑在一起，相似的性格就像照镜子，慢慢吞吞永远在原地踏步。
但他不一样，一开始觉得他和裴雪性格互补，就算真的抢过来后，他也会努力对她好，她不会吃亏。
后来发现自己不可抑制地喜欢上裴雪后，更加坚定觉得两人从头般配到脚，他不会喜欢她以外的所有人，他愿意把一切都给她。
他真的这么想。
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他想的一切，再好，再圆满，也是他以为，裴雪怎么想，他一开始就忽略了。
“不要这样，我们就好聚好散，好不好？陈熠驰，我真的不想讨厌你。”
裴雪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一种对着面前的人无法沟通，所以放弃沟通的表现。
“小渔，那现在我要做什么，才是对你更好？”
裴雪说得坚决：“分手，不要再缠着我了。”
“……对不起。”
男生的嗓音极度低哑，带着些起了情绪的颤动。
“我马上去留学，你在国内要好好吃饭，不要再熬夜了，还有。”陈熠驰深呼一口气，“你很聪明，很有能力，对自己多点自信，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告诉……”
裴雪立马接下：“我自己能解决。”
“知道，我相信你。”
只是会担心。
最后一个怀抱，像朋友一样的怀抱，特别漫长，漫长到裴雪好几次有回抱他的冲动，但又在理智的劝阻下忍住。
说来也巧。
她给陈熠驰做的生日蛋糕的蛋糕盒上夹了一张卡片，和他现在对她说的话很像。
其实这卡片上的话不太好留，比如她一开始想写一些对他的叮嘱，多运动，少抽烟喝酒，但这些陈熠驰本身就做得很好。
少玩乐，好好学习，这种话也轮不到她来告诉陈熠驰。
所以卡片上的话裴雪写的是另外一件事。
但是具体写了什么，她已经不想再回忆，反正陈熠驰也见不到，那天晚上，卡片跟着蛋糕，一起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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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4日，这一天是陈熠驰去美国的日子。
也是《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在中国大陆上映的日子，韩杨陪资深哈迷蒋佳伶去了电影院里看首场放映。
同时，也是裴雪高中最后一个暑假里普通而平淡的一天。
她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重播着每一年暑期档必不可少的电视剧，茶几上摆着吃了一半的西瓜，风扇吹来舒适的凉风。
裴雪正一条一条删着这一年多以来她和陈熠驰互发的信息，特别多，很多条甚至都是一句话的那种，删得裴雪手都酸了，竟然佩服起陈熠驰来——
做戏都做成这样，战线拉这么长，丝毫不松懈，难怪能赢。
她没有拉黑对方，是感觉拉黑这件事，反而放大了她对陈熠驰的在乎，现在开始，她最不在乎的人，就是陈熠驰。
没有拉黑，所以这两天陈熠驰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只是裴雪把手机设置成静音，他要打就打，反正她不会接。
只有两次，她睡得迷迷糊糊，看到枕头边手机亮起灯光，下意识地接起。
喂了一声之后，她不说话，电话那边的陈熠驰也不说话，僵持半分钟，裴雪挂了电话，关机。
裴雪删到陈熠驰今年发来的生日祝福信息时，陈熠驰的电话也正好拨了进来，裴雪不小心按成了接听。
正要挂断，对方开了口。
“我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
陈熠驰的声音又低又哑，听起来说话的人有气无力的毫无精神，裴雪一开始都没听出是他，心里一阵纳罕。
“哦。”
“我想了很久，异地产生的矛盾，我会想一切办法克服，我都会去解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所以我们……”
电话那头，江斯逸在旁边随便嘀咕的一句都大过陈熠驰的声音。
“到时候你们都来LA找我玩啊，别他妈什么陈熠驰在纽约，你们就组团去纽约啊，LA比纽约好玩多了。”
“……不要分手，行吗？”
裴雪完全没听到陈熠驰近乎哀求一样的话，当然，她也想象不到有一天骄傲的陈熠驰放低身段求人的画面，她的脑子里只有江斯逸说的LA和纽约。
还是觉得远，特别特别的远。
同时又觉得这么远才是应该的，她和陈熠驰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应该隔得远远的，永无交叉点，对彼此都好。
陈熠驰握着手机，从没有这么紧张过，裴雪沉默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痛苦的凌迟。
终于，一声浅浅的叹气后，他又听到了裴雪的声音。
“陈熠驰，以后不会再联系了，同学三年，还是想祝你前程似锦。”
特别可笑，原以为两人的关系跨过了说‘前程似锦’这句话。
没想到，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这种礼貌疏远的关系。
裴雪手指上被烫的地方开始结疤，有些痒，接着很快就会长出新的皮肤，没有什么疼痛是一辈子无法消除的。
十六岁开始喜欢的人，也许明天就能忘，也许明年才能忘，再大不了，反正一辈子还长。
她总会成长的。
机场大厅。
陈熠驰挂断电话，起身和一干来送别的朋友拥抱道别。
松开怀抱时，口袋里掉出一张卡片，纯白纸张上的字体温柔娟秀。
【我的男朋友：
一个人在国外孤单是很正常的事，
我相信你无所不能，
但还是允许你抵抗不住想我的冲动，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撑着。
别担心会打扰我，我特别期待被你打扰~
想你，喜欢你，等你，相信你，陪伴你。
任何情绪X10000倍。
——你的小渔】
陈熠驰弯腰捡起，把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皮夹内层后，轻轻笑了起来，还好没来。
她如果来了，可能他连走都不想走了。
就算走，估计也千方百计想把她带着一起，绑在身边。
留在国内的朋友关切地问：“熠驰，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有时间。”陈熠驰看着机场大厅外的湛蓝天空，“不会太久的。”
这里有了他必须回来的理由，有了他放不下的人，所以不会太久。
只是这时谁都没想到，这一句不会太久，一别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