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高考的考场就在本校的高三（一）班，比起其他倒霉被分去外校的同学，环境带来的熟悉感让她无比安心。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高中生涯随之结束，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准备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夏天，但裴雪还是像往常一般，收拾好笔袋，慢悠悠往校门口去。

    蒋佳伶被分去其他学校考试，她一个人，也不着急，前天搬书回家前，蒋佳伶说和韩杨他们约好了考完试一起吃饭唱歌，约的时间是六点在商场门口碰面。

    考试到五点，约在六点碰面是没办法的事，不管哪个考点学校，现在门口一定都是挤得水泄不通，根本很难去远一点的地方。

    像现在，裴雪特别绕路从教学楼背面的荷塘这边走，就是为了避开人群，这里不是学校的主要道路，并不拥挤。

    但前方路口不知发生了什么，围了一群人，裴雪疑惑地走过去，被包围在最中心的男生有些浮躁和不耐烦，看到她，冷淡眉眼舒展开，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裴雪愣在原地，惊讶地看着来人。

    突然地停顿，让她肩膀被身后过来的人轻轻撞了撞，裴雪回头说抱歉，但那两个女生心思并不在她身上，眼睛看着陈熠驰，小声议论。

    “陈熠驰怎么会来，他不是已经拿到纽约大学的offer了吗，他又不用高考。”

    是啊，他不用参加高考，怎么会来学校。

    陈熠驰对着看到他就惊得嘴唇张开就没再合上的裴雪笑道：“裴雪，发什么呆啊。”

    “陈熠驰，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边走？”

    陈熠驰没解释裴雪的疑问，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了解她，知道她会选择避开人群，外校的考生都走主干道，所以怎么避开，当然是绕远路。

    “怎么这么惊讶，完全没想过我会过来？”

    是没想过，可，又不是完全不能想到。

    考试前两周，拿到offer的陈熠驰已经很少来学校了，裴雪不想和他确定关系，但不代表不想见他，晚上给人打了电话说有点想他，第二天，陈大少爷就准时出现。

    临近高考，高三年级的课间操管得很松，处于一种放养阶段，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

    那天课间操十五分钟，陈熠驰就站在一班教室外的走廊，他什么事也不做，冷着脸靠在那，像是个模特供人观赏——可他想见的人却没在。

    等课间操时间快结束，裴雪才和蒋佳伶牵着手从小卖部回来，两人姐妹情深，欢声笑语，经过一班门口，听见江斯逸问陈熠驰干嘛心情不好，是不是好久没这么早起来过了？

    陈熠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盯着裴雪看，幽幽道：“憋的。”

    他这话一出，江斯逸和蒋佳伶特别默契地看向裴雪，裴雪整张脸都红透了，拉着一脸八卦的蒋佳伶跑回三班教室。

    那天一班教室外的走廊异常热闹，都是‘偶然经过’再‘顺便’看一眼陈熠驰的女生，其中大部分人原本以为分别是高考之后，没想到比预想早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他来一趟学校，怎么能不看一眼。

    所以裴雪就算回了三班教室，也根本躲不开风波的波及，刚进教室，谢婉莹就叫住裴雪，问她知不知道陈熠驰来干嘛，明天还会不会来？

    因为这半年的避嫌，除了亲近的朋友，其他同学并不清楚她和陈熠驰的关系，只以为两人非常单纯地是因为蒋佳伶和韩杨而认识，算得上是朋友。

    “我也不清楚。”裴雪说，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看，害得她都没敢怎么回看他，哪里知道他明天还会不会来。

    中午放学，蒋佳伶说不吃食堂，都要毕业了，还没把校外小吃街上的餐馆品尝一遍的话，那绝对不行。

    裴雪脑袋嗡嗡的，也没听蒋佳伶说了什么，反正人跟着她走就行，到中午放学，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她不知道听到多少人说陈熠驰回校这件事，说他抽屉里的情书，一半是他没来的时候塞的，一半是今天上午现写的，除了情书，毕业贺卡也有许多。

    平时语文考试写八百字作文像要命似的，一个上午，南清一中高三年级文豪频出。

    不过是昨晚一句电话里脱口而出的想念，没想到造成了整个年级的话题，她实在低估了陈熠驰的影响力，也忘了临近高考，学习重压下的可怜高三学生此时最需要一个娱乐事件来解压。

    “陈熠驰，人给你带来了啊。”

    包厢门开，蒋佳伶先把裴雪推了进去，不明所以的裴雪在男生的哄笑声里，对上了陈熠驰的视线。

    他原本一脸无聊地看着手机，另一手撑着下巴，见她来，放下手机，手指朝着她勾了勾。

    “裴雪，来这边。”

    圆桌坐得很满，陈熠驰身边只空着一个位置，她的位置。

    桌上除了江斯逸徐明杰他们，还有三个裴雪不认识的男生，听他们聊天的内容，是高二年级的学弟，以后也有留学打算。

    餐桌上的话题几乎都围绕在留学这件事上，裴雪参与不了这个话题，蒋佳伶又坐在她斜对面的韩杨身边，没人聊天，裴雪只得埋头苦吃。

    有人叫陈熠驰帮着递一下纸巾，男生的手不是从桌边，而是从她身后抬起，裴雪这才注意到，在那之前陈熠驰的手一直都很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

    在别人看来，像是有意无意护着她一样。

    如果裴雪也参与话题，那他这偏向她方向的惯性动作还可以解释，可她全程没怎么开口，他这占有欲十足的动作，唯一作用是引得裴雪脸红不已。

    回学校的路上，明明是一大群人一起走，走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弄得，裴雪和陈熠驰被前面的人甩开好一段距离。

    已经过了中午一点，对于学生而言，午饭后最珍贵的休息时间，高空上太阳毒辣，街上热得没什么人，裴雪和陈熠驰并肩走着，没人讲话。

    空气中一点风都没有，干干涩涩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都是那么明显直接，好像在这五月直白的阳光下，藏得再深的心思都会被全部看透一样。

    裴雪莫名地特别紧张，余光瞥一眼陈熠驰，吃饭前他就脱了校服外套，现在用手拿着，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阿迪短袖，看着很帅气利落。

    不敢看得太明显，裴雪的身高平视过去刚好看到陈熠驰的颈项，冷，白，喉结明显，八分少年气混着两分男人味，特别惹眼。

    所以真不怪学校里的大家那么激动，她也好久没看到陈熠驰，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他单独走在一起。

    像做梦似的。

    陈熠驰突然垂眸看她一眼，勾起唇角。

    偷看被发现，裴雪慌得找话题聊天：“你之后还会来学校吗？”

    “应该不来了。”陈熠驰淡声道。

    裴雪低下头，有些失落：“哦。”

    “怕忍不住。”

    陈熠驰是在笑她刚刚看他吧？

    “我……”

    “怕我。”陈熠驰笑，“我说怕我忍不住。”

    所以，裴雪看着面前的男生，真的不是想不到，只是就……还真来啊，刚考完试就来，这也太忍不住了。

    “考得怎么样？”陈熠驰问。

    裴雪看了眼身边匆匆离开的考生，有人欢喜有人愁，她感觉自己发挥得不错，应该能有一个满意的分数。

    “还行吧，正常发挥。”

    “嗯。”陈熠驰压根没在意身边注目他们的学生有多少，直直看着裴雪，“还有时间，再陪我逛一下学校？”

    和喜欢了两年半的男生一起逛充满回忆的校园，裴雪有些紧张，更多是雀跃，虽然高考在十分钟前才结束，可结束就是结束了。

    她没有理由再不坦白面对自己的心意。

    “好。”

    路上，裴雪说到她在一班考试的趣事，她考试前本来还有些紧张，但不知道谁说了句，一中的陈熠驰就是在这个班，接着立马有人问那他坐哪。

    班上除了裴雪，还有几个一中的学生，其中一个男生特别热情地给人指陈熠驰的座位，那个幸运座位的主人公当时还没出现，一些大胆的男生就跑过去拜神一样地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画面特别好笑，看到那一幕的裴雪心里又开心又骄傲的，忘了紧张和不安，跟着放松下来。

    “你真的很有名，你不知道他们一说陈熠驰就在这个班，好多人都特别兴奋……特别……”

    裴雪突然低下头，偷偷看了眼被陈熠驰牵着的手，突然就不会走路了。

    陈熠驰主动牵她诶，用了力，牵得好紧。

    刚刚两人的手背在走路时轻轻触碰磨蹭的时候，她就在想，陈熠驰到底会不会牵她啊，心被撩得悬吊吊的，可他好像完全没有反应。

    还是她主动好了？裴雪还顾虑，是不是陈熠驰之前想和她有点亲密互动，但是每一次她都拒绝，让陈熠驰受挫不敢再行动，怕再牵她又被她说之类的。

    可是现在证明是裴雪想多了，陈熠驰哪有什么不敢，他什么都敢。

    不是做梦，是真实的在学校里和陈熠驰牵手，难以想象。

    心在加速狂跳中，裴雪轻轻咬着下唇，感觉身体不自然地开始发烫，那热源从陈熠驰的手心传来，裴雪闭了闭眼，感受更加清晰……陈熠驰牵得好紧，特别紧，照理说这种程度，血液流通都该受阻了吧。

    可她没有，以心脏为中心，极大的悸动和喜悦，顺着血液流往全身。

    裴雪羞得不知道怎么讲话了，身体跟着变得僵硬，偷偷抬眼看陈熠驰，想捕捉到陈熠驰失控失态的样子，但是裴雪失望了。

    陈熠驰一副冷淡而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好像和她牵手，对他没什么影响。

    裴雪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这种她一个人空紧张，结果人家淡定得不行的情况是不是正常的，心里有些失望。

    就很清楚明白啊——她喜欢陈熠驰的程度，远远胜过陈熠驰喜欢她。

    虽然高三这一年看起来都是陈熠驰更主动，对她更有渴求，可如果不是高考那座大山压在裴雪肩膀上。

    说不定，她会表现得比陈熠驰更加渴望。

    说是失望，也没失望多久，裴雪很快想通，她喜欢陈熠驰两年半，人家才喜欢她多久，再说，这一年中，她不断拒绝肯定也让陈熠驰受了很多伤害。

    这一次，理性分析胜过感情感触，裴雪大着胆子，默默把被陈熠驰包裹的手，从他指缝间穿出，再牢牢握紧。

    陈熠驰，是陈熠驰啊。

    十指紧扣，她真的好想和他这样。

    陈熠驰撇过头看了眼裴雪，收回视线，从英俊的侧脸角度，能看到他轻轻勾起唇角。

    两人走过阶梯教室，又穿过小树林去往篮球场，再从篮球场回高三教学楼，已经五点半，学校里的人已经不剩多少。

    “我们现在过去吗？”裴雪问。

    “张叔会送我们过去，所以还有时间。”

    说话间，陈熠驰注意到一楼办公室窗户里某人的身影，拉着裴雪上了台阶。

    高三（一）班，这两天决定了裴雪命运的考场此刻已经完全空了下来，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教室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桌上影子跳跃的响动。

    陈熠驰牵着裴雪进了教室，把人带到他的座位边，就在裴雪以为这只是陈熠驰来找寻回忆的时候，陈熠驰突然把她抱上了课桌。

    “唔！”心猛地一颤，整个人一瞬间慌得不能自已。

    那轻而易举就抱上她的结实手臂此刻撑在裴雪大腿边，虎视眈眈的男生往前，劲瘦宽阔的肩膀微微弓着，肌肉绷得极紧，线条漂亮而性感，看着力量满满。

    把人完全护在自己面前，陈熠驰垂眸看着怀里的女生，她紧张极了，白皙的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腿间，难捱地眨眼，又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的样子。

    陈熠驰坏笑地靠得更近，裴雪心跳如擂鼓，整个人紧张到不可自控的程度，直接闭上眼，管……管陈熠驰要对她做什么好了。

    眼前一片漆黑，感官便更加敏感，裴雪没有感受到陈熠驰的唇，甚至没有感受到他进一步靠近，只听到他轻佻地笑，热气扑在她的头顶。

    “裴雪，你紧张什么？”

    陈熠驰问，“你以为我要亲你啊？”

    ……

    啊……

    裴雪的心急速下坠，原本充盈着期待的心瞬间盛满眼泪，手缓缓松开，眼睛也轻轻睁开，眼圈红了。

    刚看清陈熠驰脸上那坏坏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一秒，就有一双手抱着她的腰往后推，裴雪的头也被抵在墙上，陈熠驰亲了上来。

    他刚刚的话实在好伤人，因为她真的那么以为，陈熠驰很想亲她，可他一说完，那一瞬间，裴雪又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陈熠驰真的就，没那么喜欢她。

    心里的委屈还没平复，裴雪很想找回一点立足的点，比如她可以不张嘴，不让他亲，但陈熠驰坏心地捏着她的下巴，轻松地吻开了她的嘴唇。

    他的舌尖，热热的，滑滑的，伸了进来。

    一瞬间，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裴雪心里酸软一片，陈熠驰在亲她，他主动亲她，想要她，裴雪大脑缺氧，在荷尔蒙造成的漩涡中，来回沉浮着。

    不想回应他，裴雪合拢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他明明想亲她，还问那种话，所以至少……不要被亲得太舒服……

    可第一次接吻，裴雪青涩的抗拒成了稀里糊涂的迎合，全身轻轻颤抖着，被陈熠驰吻得更深。

    课桌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动，裴雪猛地回神，想起这里是一班教室，在教室里接吻算什么事，更别说还被他抱在桌上亲那么久。

    好学生的愧疚感在心里升腾，裴雪想要阻止，手不知何时被陈熠驰松开来，牵着摁在桌上，男生粗长的手指穿.插在女生纤细柔白的指间。

    很用力，用力摁着，她抵不过男生的力气。

    “再让我亲一下。”陈熠驰哄着裴雪。

    突然就很想哭。

    裴雪已经不记得经过一班教室多少次，也不记得偷看过陈熠驰多少次。

    但是记得那年冬天送外套时疏远冷漠的陈熠驰，记得自以为是缘分巧遇，紧张地经过车棚，实际陈熠驰并不认得她的那一夜，记得他没在学校那一周，失望透顶的自己，记得其他女生和他告白，那心酸又难过的感觉。

    很清楚地记得暗恋他的每一个瞬间，每一次开心，每一次失望，每一次吃醋，以及每一次难过后，暗示自己，他绝对不会喜欢你，甚至不会注意你的自卑感。

    不知亲了多久，陈熠驰终于舍得松开裴雪，接着就对上一张哭得委屈巴巴的小脸。

    陈熠驰失笑，他是亲得久了点，狠了点，但是……

    “好好好，不亲了，我一下没忍住，太混蛋了点。”

    “不是的陈熠驰，是我想告诉你。”

    裴雪拉住陈熠驰的衣摆，她原本没想到暗恋会成真，原本已经做好了毕业就和喜欢的男生做一辈子陌生人的准备。

    原本都已经接受这种差异过大的暗恋只能无疾而终。

    可他没有让他们错过，所以。

    “陈熠驰，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裴雪紧紧揽着男生的颈项，头埋在他怀里，心里默默地想：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