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天黑以后,山里温度下降很快,营地四周的灯围成个光圈,底下聚起成群的小飞虫打转。

    晚上那顿吃烧烤,宋承泽提前教人送来十几箱啤酒,堆在房车边上跟座小山似得,他站烧烤架跟前,拿根羊肉串儿指那小山,大放厥词:“就这些,今儿晚上哥们儿不喝完谁都不准走!”

    柯洁趴在房车窗口吃棒棒糖,朝他喊话:“宋承泽,你回头喝醉了发酒疯,找你哥们儿可别找我。”

    “你俩谁先喝醉,我看不一定。”温青唯坐她对面,随便拿夹子挽起头发,幽幽冒出来这句。

    柯洁听着挑眉冲她抛过来个媚眼,“我那不是有你嘛!”

    底下章睿也正接话,“不找你,今儿晚上老宋跟我睡,他明儿早上要是哭着回家找妈妈,你可别后悔……”

    “操!老子有媳妇儿,干什么要跟你搞基?”宋承泽早听出不对劲,两箭步过来给了章睿一记锁喉,闹得章睿往后仰着,嘴里连声喊:“腰!腰!老子的腰啊,艹!”

    “老宋有了媳妇儿就是够硬啊,”在场众人起哄得热闹,闵琳琳朝宋承泽比个大拇指,“出息!”

    这群人嘴里向来百无禁忌,柯洁趴窗口笑得不长心,把棒棒糖咬得咯嘣作响。

    远处的篝火烧得噼里啪啦,章睿那边站稳了,望向闵琳琳身边的陈颂深,招呼他,“深哥,喝点儿吗?”

    “哥戒酒,”闵琳琳几乎可以称做“陈颂深代言人”,笑说:“应付你们这些小趴菜,我就够够的。”

    “呦!”章睿都教人给架住了,不答应都过不去,当即抬手招呼她,“来来来,琳子,看看,我今儿要是不教你哭着去找深哥,我往后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来就来,谁怕谁?”

    这势支得真够野的,陈颂深掀眸看闵琳琳一眼,淡声提醒她:“在这儿喝疯了晚上可没人管你。”

    “那不正好?”闵琳琳起身冲他凑近点,满脸摆烂地笑,低声说:“您千万别管我,让我去女生堆里,逢人就抱着喊嫂子,多好?您放心,在场多得是愿意当我嫂子的单身美女呢。”

    话也不是空口白牙胡说的。

    这群人除了温青唯她们寝室四个,其他基本全是老熟人,谁的眼睛私底下悄悄盯着陈颂深,闵琳琳心里门儿清,可就是这人身上太没热闹气儿,光看着赏心悦目,却教人无从下手。

    教人望而却步。

    她现在胆儿越来越肥,陈颂深闻言只极低地哼笑了声,没多余搭理她。

    这边温青唯跟柯洁从房车下来,走过去围坐起来,一群人热火朝天,刚开始大家还矜持点,说玩狼人杀,输的一方喝,后来三箱啤酒消磨完,嗨得矜持全无,直接玩起了“幸运星”,酒瓶子转到谁,谁就喝。

    当然,不喝也行,真心话大冒险,随便选。

    这玩意儿虽然俗,但没办法,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温青唯今晚运气不好,下场不到十个回合,“幸运”地中了四回,在场二十几号人,她这概率也是没谁,不想抖家底儿,就喝酒,前前后后喝下去快1瓶,当瓶口又一次对准她时,柯洁都看不下去了。

    “靠!伟哥你这手也太臭了,怎么光瞅着我们唯唯欺负!”

    “这……天意啊,我能有什么办法?”那叫伟哥的男生笑着耸耸肩,有些贼兮兮地冲温青唯说:“这样吧美女,你之前一次也没选过真心话,这回我问你个最简单的,你回答了就算过。”

    温青唯有点反骨在身上,本来1瓶都喝了,不在乎多那一杯,但瞧对方这样说,她倒想听听什么问题。

    她点了头,让人问。

    算是意料之中的出人意料,伟哥眼神儿悄默声儿扫了下正低着头玩儿手机的章睿,憋着看热闹的笑,开口就问她:“麻烦如实作答,咱们在场的一圈儿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周围顿时腾起一阵起哄声。

    老掉牙的问题,温青唯有点高估了这人的创造力,淡定低头喝了口酸奶,说:“没有。”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章睿,他估计都不知道伟哥擎等着拿他开涮呢,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眼,瞧这一伙人看他热闹,章睿抬手就给了伟哥一肘子,“你TM问就问,看我干嘛?歪脖子还是斜眼,要我给你治?”

    样子不太像开玩笑。

    这跟他刚下车那会儿,见缝插针地逗温青唯,甭管她理不理,都乐意别人起哄的模样,可差太多了。

    这群人都长眼睛,察觉点不对劲的苗头,谁也没毛病去深究,立刻打住换话题,嘻嘻哈哈揭了过去。

    温青唯好像也才注意到,章睿下午挺长时间,都没再来跟她献殷勤。

    眼下瞧这阵势,算是幡然醒悟?

    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转变挺180度,但她觉得挺好,喝完手里的酸奶,温青唯未免酒瓶子再转到自己,别人还玩儿不痛快,借口拿东西,起身上了房车,靠着车尾的风口,吹吹风给自己醒酒。

    冰箱里有雪糕,她拿了根给自己降温,看眼墙上的挂钟,这时正指向23点。

    晚上的树林其实很热闹,关上房车前面的门,隔绝热闹,就能听见草丛里窸窣的虫鸣声,再细致分辨下,那窸窣的声响中随风飘来的,还有人用外文讲电话的嗓音,低沉、冷淡。

    之所以说是外文,是因为温青唯只能听出不是英文,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语言。

    她歪着身子从窗口往出看,亭子那边灯光有些暗,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陈颂深大半个背影。

    半明半暗,陈颂深姿态不怎么端正,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子里,双腿支起来搁在跟前的凳子上,靠着椅背坐得慵懒,他左臂搭着栏杆,指尖一点猩红,在昏暗夜幕中无声地明灭着。

    温青唯趴在窗口静默的看了片晌。

    等他那通电话打完,她也吃完了雪糕,扔掉垃圾,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打算去找他取回手机。

    只凑巧这才刚要迈动步子,身后房车前门忽然打开一响,温青唯顿顿转过身去,看见闵琳琳站在车下,探头进来望着她笑笑,“青唯,你方不方便陪我去下洗手间?”

    恐怖片看太多的后遗症,大概就是总觉隔壁间有鬼,晚上照镜子都觉犯忌讳。

    闵琳琳这人也是真健谈,跟谁都能自来熟,去洗手间的路上跟温青唯聊天,笑说:“看不出来你酒量挺好,接连灌了快1瓶下去,这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心不跳我就该躺那儿了。”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温青唯话比平常多,“小时候我爸带我,他人菜瘾大,酒席上喝不了,却经常自己吃饭独酌寂寞,就趁我妈不在家,偷偷让我陪他喝。”

    “怪不得,你这是从小练到大啊!”闵琳琳挑眉看她。

    温青唯笑,“后来我妈知道了,总说我能平安长这么大,都算是我爸手下留情。”

    “奶爸带娃,讲究的就是个硬核。”闵琳琳听得直乐,又问:“你家就你自己?”

    温青唯点头嗯了声,随口问了句:“你呢?”

    “跟我哥呀。”

    这段儿草地有些密,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闵琳琳低着头拿手机照路,语调不以为意。

    温青唯还没反应过来她语气里,好像默认这事众所周知的理所当然,突然就听耳边传来声短促的低呼,与此同时,闵琳琳应该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惊慌跳开半步远,尖声喊道:

    ——“shit!有蛇!”

    温青唯手中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听这话才下意识低头去躲,便觉右腿脚踝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

    她轻吸了口气,草丛里紧接着窜起串逃走的窸窣声,等温青唯回过神来蹲下身子,拉起裙摆对着闵琳琳手中的光线看,果然见已经有两枚小小的牙印钉在脚踝外侧。

    两个尖尖的小洞,正在往外渗着血。

    闵琳琳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扭头就扯着嗓子朝远处亭子里喊:“哥——!”

    /

    晚上凌晨12点,温青唯坐在陈颂深车上,正往附近的医院赶。

    当时闵琳琳那一嗓子叫来的人,除了陈颂深以外,全都已经醉得脸红脖子粗,一群人谁也没真遇到过这情况,一时头脑发热,七嘴八舌地招呼,乱哄哄得好像群蜜蜂围着温青唯开会。

    有打120的,有要给温青唯挤伤口淤血的,还有直接要来背温青唯的……

    温青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头有点犯晕,不记得陈颂深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她只记得自从陈颂深出现,场面顿时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陈颂深话不多,到跟前没贸然动她,蹲下身撩起她裙摆仔细看了眼伤口,而后掀眸望见她说不上是呆、还是冷静的眼睛,他似安慰,只是语调很淡,说:“放松,不是毒蛇。”

    温青唯本来跳得很快的心,听他这么说,虽然知道他不是医生,但还是莫名就渐渐平稳下来。

    他说完伸出只手,捏住温青唯小臂扶她站起来,然后回身招呼宋承泽,取消野营,教人都住度假酒店里去,又嘱咐章睿,等明天酒醒,让他带闵琳琳回市里,章睿应得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

    凌晨的郊外,看不见人烟车辆。

    第二次坐陈颂深的车,他开车比上回快不少,但也算不上多生死时速,一如既往地稳,看陈颂深坐在驾驶座好像云淡风轻,温青唯潜意识里也受他影响,丝毫不觉得有多慌。

    可没想到,他却在进市区后不久,又一反常态,直接闯了个漫长的红灯。

    “陈先生……”

    温青唯本来昏昏欲睡地窝在座椅里,顿时很精神地睁开了双眼,扭头去看他,却只看到男人侧脸上映着两边的灯光闪烁,没什么表情,骨像线条正得像是座雕塑。

    他从鼻腔中“嗯”了声,权当是回应她半路失踪的后话,调子教人听不清是下降还是上扬。

    温青唯只好事后提醒了声,“刚才过的那个路口,是红灯。”

    “嗯。”陈颂深应得不咸不淡,显然不用别人提醒他看路。

    温青唯有些自讨没趣地低声“噢”了句,重新坐正身子,收回目光时恰好又扫过他腰间,因为坐着,口袋边缘再次露出的银色一角,记挂起来问他,“陈先生,能不能麻烦您,抽空把手机还给我?”

    她现在有点慌了,真没什么大事,他干嘛要闯红灯?

    想查查看,被蛇咬伤都有哪些症状……

    陈颂深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倒没那么些喜欢教育人别丢三落四的癖好,闻言便伸手到裤子口袋掏出手机,递过来,但没看向她,“大半个下午,不着急拿回去?”

    温青唯捏着手机顿了顿,脑海里立刻窜出来下午略显尴尬那一幕,耳朵莫名就有些发烧。

    她托辞说:“忘记了,谢谢您帮我保管。”

    得体的语言艺术,忽然像是把陈颂深逗乐。

    听见男人极轻地一声哼笑,温青唯眉尖轻微蹙起,但抬眼去看他时,车刚好拐进医院辅道,陈颂深侧过脸关注左边路况,正避开她的视线,她才注意到,已经到医院了。

    陈颂深帮她挂的急诊。

    温青唯先随护士去验血、打血清,处理伤口消毒的时候已经有点肿,还挺痛的,事后额头冒出细密的一层汗,陈颂深处理完留院手续过来时,看她仰面半靠着枕头脸色发白,似乎还没缓过神。

    听见脚步声睁开眼,陈颂深到跟前递给她一瓶水,“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在病床前单手插兜地居高站着,比她高出一大截,莫名像个大家长。

    温青唯下意识坐起来把腿从病床放下,挪出床边的位置来给他坐,但很快就发现明明对面、他身后就有陪护座椅,而且仔细一想,就算没有那把椅子,陈颂深也绝不可能跟她在病床上排排坐的。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片刻沉默,单人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陈颂深留意到她坐起来想让座,但又面对不熟的人,不好再躺下休息的不自在,正打算背身去窗边时,门口突然进来个护士,端着碗黑乎乎的药膏径直递给了陈颂深。

    “家属,来把这个均匀涂到病人受伤的那只脚上,全部涂满。”

    城郊处的小医院,凌晨急诊却实在繁忙,护士交代完匆匆又出了门去。

    人来去匆匆,温青唯坐在床边满头细汗,听着那话,霎时怔怔朝床边的陈颂深看了眼,男人没什么表情,已经低头搅拌着手里的药膏,她垂下去的双脚,十根脚趾不由得悄悄蜷缩起来。

    “您把药给我吧,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

    陈颂深说话时忽地抬眸,温青唯微仰着脸,原本笔直朝他迎上去的眼神,倏忽闪烁了下。

    男人的瞳孔沉黑,寻常不笑的时候,总透着股不见底的冷漠,偏他说这话时也并不见笑,只目光投进她眼底,无端带着几分隐而淡的逗弄,却又满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淡然。

    原本因为受痛泛白的脸,忽然不受控制地腾起层烧红的血色,温青唯顿时觉得两颊莫名地热烘烘。

    “我可以自己涂……”

    她垂着眼睫,低喃的药字还没讲出来,陈颂深已经从身后拉过来凳子面对她坐近,手掌托住她小腿肚放在床沿边搭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青唯极轻地抿了抿唇,听见他又淡声指使句:

    “放松,靠回去。”

    第二次听见这两个字,温青唯却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了。

    因为没来由的紧张而下意识蜷缩起来的脚趾,教人看出点视死如归的决绝,陈颂深视线从床头扫了下,薄薄的嘴角缓缓戏谑地勾了勾,“这是在做什么?”

    温青唯后知后觉,顺着他的目光忙松开了劲儿,眉头尴尬皱着找补说:“痛。”

    “忍一忍。”

    温青唯猜自己脸上的表情应当不美观,对陈颂深那么个说不上安慰的安慰,没头没尾应了声:“噢。”

    静谧的空间里,时间流速总是特别慢,温青唯侧着头有意管住视线不去看,只余脚上被涂抹上药膏带来冰凉的触感,那阵凉意过后,药性灼烧伤口又掺杂着细细密密的疼。

    她偏着脸,轻轻地自顾吸气、呼气,努力平复着说不清是痛感、还是某些躁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