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戏杀青在元旦过后的第8天。
离开横店前一晚,导演组织剧组聚餐,温青唯暂时没有很急的通告要赶,索性跟众人玩到很晚才回酒店,这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久违地整夜好眠,只是翌日早起头有点痛。
打起精神收拾行装,定了中午的票去深圳,为代言的手表品牌在商场站台,接下来再赴长沙录制个访谈类真人秀,为期2周半,最后在上海和姜恕一起,为某杂志拍摄2月份的封面。
杂志拍摄就是她年节前,最后的行程通告了。
今年的农历新年正好在公历的1月底,上次路演抽空回家杨女士早叮嘱过,要她今年提前腾时间过节,去年人在卢塞恩,今年不能再爽约,所以温青唯让李静好把年节后1个月的通告全推了。
杂志方约在间摄影工作室进行拍摄,温青唯坐在镜子前做妆造时,左右没看到早该在这儿的姜恕,现场也没看到他那边的工作人员,等李静好过来随口一问,得到句:
“这期封面改你单人了。”
温青唯听着很觉意外,因为据她所知这期杂志是电影发行方早就安排好的,最近电影已经转移到网络上线,片方还想趁两人的热度宣布续作,不大可能临时改安排才对。
可元旦那天过后,要是姜恕主动推掉也算情有可原,只是这样轻易得罪片方,未免过于意气用事了些。
温青唯不想多余生事,单封就单封吧,做好妆造后她跟两名工作人员去更衣室换衣服,路过条走廊时,却没料到正好听见拐角岔道上有人经过,话音里提到的姜恕,很轻松被她的耳朵捕捉到:
“不是说今天姜恕要来吗?我特意跟过来看的,那哥忙什么呢把咱们杂志都推了,刚红就这么拽?”
“他拽什么呀,我听说不是他推的,是Judy亲自打电话,临时给人拒回去了。”
“啊?Judy之前晚会不是还跟人有说有笑吗?”
“估计得罪人了呗,有人点名道姓要搞他,Judy只能照章办事,你爬墙吧,那哥不塌怕是也快糊了。”
……
对方话音并没刻意避着谁,一路嘴不闲地八卦着走了过去。
温青唯听着不由得蹙眉,心里说不上有种奇异的直觉,换完衣服出来看见李静好,免不得问她一句:“今天拍摄姜恕不能来,临时改单封就我最后知道,你是不是早听说些什么?”
话问出去,李静好抬眼就忍不住流露出些:到底谁TM在多嘴的烦躁。
温青唯看着眉心不由得一紧。
她没再多说,问张颖要来手机,李静好忙又劝:“你就别管这事,你现在掺和,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这么一点不确定的询问,随着李静好那句火上浇油,整个是彻底坐实了。
李静好咂嘴无奈呼出了口气,才坦白说:“我跟他经纪人通过电话,他经纪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但你们俩、只有你们俩后续的意向合作,全都在换人,谁有这么大手笔,我想不出来别人。”
温青唯也只想得到一个人,只想得到她房间门口,那支在元旦夜晚后便消失的百合花。
这天的拍摄结束后,温青唯将原本上海飞成都的机票,改到了第二天的北京到成都。
翌日中午11点钟,她回到了北京。
北京秋冬时的风总是特别大。
温青唯在机场呼啸的西北风里,等了很久终于搭上辆计程车,而后同师傅报出了荣馆的地址。
这次前来荣馆,就和她头回过来时一样,温青唯在途中望着似乎逐渐陌生的街景出神,心里总不住地在想,眼前这条路怎么还没有到头,只那时她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现在……
温青唯大抵还是很迫切,却又有点怕再见到他。
她靠在后座里无意义地数着街边的树木,直到忘记了数字的时候,车辆停在了那栋别墅外的车道上。
温青唯也像第一次一样,承诺给司机双倍的价钱,请对方停在此处等她,而后开门下车,她走向那栋熟悉的别墅,站在门前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指按上去,便打开了门。
大门打开,她从空气中嗅到股淡淡的香味,食物的味道,还有声音,她自己的声音。
陈颂深此刻是在家的。
温青唯提步往里走,这次没有换鞋,径直踏了进去,转过玄关,屋里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电视机里她的人声欢笑,食物炙烤在料理盘上的滋滋声,牵引着她,径直往厨房方向走过去。
绕过餐厅旁最后一片的墙壁,温青唯在料理台后看到了陈颂深。
屋里暖气充足,男人穿着浅灰色件薄毛衫站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这幅画面会给人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温青唯记得在卢塞恩小屋时,她跟他说过,自己学做饭吧,要他照顾好自己,现在看来他这一年确实有在好好生活,料理台上摆放着丰盛的食材,毛衫下的身形,也已和受伤前恢复得相差无几。
大抵余光看见玄关口的身影,男人低垂的视线抬起望过来,看见她时并说不上多么地惊喜。
两人上次面对面,细想已经是1个月前的事,那时她总是刻意回避不去看他,如今再重新只有彼此两个人,她目光定定的望着他,陈颂深眼底难免不由得微暗,片刻,似乎才回过神来开口。
“既然回来,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
他望了眼料理台对面的椅子,温青唯脚下定了下,还是提着包走过去,微微抿着唇纠正说:“不是回来,你知道我今天、或者迟早会过来找你的,我跟姜恕的工作安排,是你干预的对不对?”
确实猜到她会来,但陈颂深心底里,却又并不想真的在此时此刻看到她,尤其是现在问出这些的她。
“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那个人,来打算向我出头?”
“是不是你?”
温青唯眉尖微皱起倔强的弧度,陈颂深站在料理台后,被室内灯光照得温和的眉眼,不由得渐冷下去。
“是我。”
温青唯并不意外的答复,他就像是只笼罩在她背后的巨大手掌,陈颂深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足够驱散她身边一切“魑魅魍魉”,她只是现在才真正认识到,陈颂深能做到的,远比她能想到的多。
“为什么这么做?”
温青唯心口浅浅起伏,男人沉淡的嗓音,因为这句听起来似乎明知故问的话,而带上了些讽刺地笑意。
“小满,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不想你跟他再有交往,不想你跟他再见,哪怕一面。”
陈颂深并不避讳地承认,“我总是看不清自己,原先看不清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如今,也没有看清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不能大度到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亲密,而无动于衷。”
时隔许久再提起那些亲密,他的眉头仍不由得紧皱着。
“可那是我的工作!”
“当真只有工作吗?”男人拧紧的眉心,头回对她显露锋利,“你为个不相干的人,来同我出头要说法,荧幕之上的是工作,在那些离开镜头之外的地方呢,还只工作吗?”
温青唯眼睫倏地轻颤了颤,眉心稍许怔忡,仿佛被这话牵出些不久前的记忆,那束只在元旦后便消失的百合花,以及那扇恰好在元旦过后,便重新对外敞开的房间门。
所以原来是这样,他看到了那天街道上的烟花,也看到了除烟花之外的拥抱。
四目相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的柔软却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又重新盛满尖刺,仿佛故意要刺伤他,“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陈颂深,你才是跟我最不相干的人,我早说过我不可能永远只喜欢你!”
他才是她最不相干的人。
陈颂深望着她,眉尖凝起深重的褶皱,却不再言语。
温青唯喉尖滚动让话音微顿,“分开时你都可以毫不留恋,离开也从来没有丝毫眷恋,分开后却为什么反而不可以,做不到,或许你放不下的根本不是我,而只是带着你烙印的温青唯这个名字!”
陈颂深皱眉笑着摇头,眼尾却在那笑中头回泛出微红,极深极深地望着她,“小满,先变心的是你。”
“我们之间,变心的只有你。”
“可你心里装着我的那片地方,又有多少呢?”
温青唯胸腔中抑制不住的诘问,在开口时,甚至忍不住抬手狠狠冲着男人心口戳了过去,却不防手里的包跟着惯性扬起,陈颂深竟也不知闪避,便由那包侧的链条抽在肩膀锁骨,瞬间留下条红印。
焦灼的室内倏忽之间,陷入片奇异的安静。
只有温青唯刹那间唯独自己可闻的那身轻呼,她禁不得皱眉,触及到男人投来的目光,仿佛待不下去般调开目光,平复下呼吸才说:“我跟姜恕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针对他,换掉他也没有意义。”
她那时站在新年的伊始,在烟火中迎接了新年,却没有选择拥抱新的人。
陈颂深眉心微动,眼底浓重的阴霾却还未及散开,便听见她的后话接踵而至,“你换掉我吧,既然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那我会全都还给你的,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完再在这里待不下去片刻,提着自己的包,仿佛逃离般大步出了这间别墅。
桥归桥、路归路。
他才是跟她最不相干的人。
直到温青唯离开这栋屋子片晌,陈颂深的耳边还仍旧回荡的这些话。
男人听着大门重新关上的滴滴声,眉心皱起道极深的沟壑,胸膛沉沉起伏不停,他回身走回到宽大的料理台边,撑臂微低下头,却又看见面前这些食材,此刻看来,宛如个巨大的讽刺。
她教他照顾好自己。
陈颂深只觉心口窒闷得厉害,心跳躁动地不受控制,突然猛一挥手,将面前的碗碟全都挥向了地面。
碗碟、酒瓶、玻璃杯……砸在地上一时间四分五裂,噼里啪啦的脆响瞬间充满整个空间。
此起彼伏,兵荒马乱。
陈颂深站在满目狼藉的正中心,耳边片刻的碎裂声并不能消解窒闷感半分,他闭着眼试图平复呼吸,眼前却总是不断浮现女人那双泠泠的眼睛,仿佛在昭示着,这是两人最后一次交集。
她打算怎么还给他?
他似乎才突然后知后觉,这次若任由她离开,他就再也不会见到她。
料理台旁的男人突然大步踏过满地狼藉,径直朝外而去,自玄关处拿了外套与车钥匙,黑色的迈巴赫从车库中冲出,直绕出别墅前树木遮挡的车道,他在远处小区外的沥青路上,看到了那辆计程车。
已经离得很远看不清车牌,那车在蜿蜒的街道上,下一刻便又拐进了弯道里,从那个弯道出去后过个红绿灯,街道上穿行不止的车流中,有着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计程车。
陈颂深似乎是疯了,脚下狠踩油门,驱使车辆径直撞断了小区出口那根,还来不及升起的过车杆。
“砰!”
沉闷的一声响动,惊得安保亭两名保安陡然在椅子上都是一震,双双抬起头透过玻璃寻到那肇事的黑色迈巴赫,查过车牌便知是16栋的业主,那车却在两人的视线中,一秒钟都没停顿。
北京城的交通状况,从来都没有畅通过,黑色的迈巴赫钻进穿行不息的车流中后,却好似条游动的蛇。
过于快的速度在拥挤的街心成为了异类,路口的摄像头不停地闪烁,也激起沿途不停的喇叭声与注目。
陈颂深却只视而不见、充耳未闻,直到距离那辆计程车越来越近,周围的动静仿佛都在提醒它,它在被“通缉”,于是在转过第三个路口后,他在街边看见了那辆停住的计程车,才总算停下来。
但开门下车走过去,拉开车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车里的人呢?”
司机该是受了嘱咐在这里等,探身从驾驶座微偏过来,“她打别的车走了,教我跟你说,就停在这里。”
停下来。
多么简单而又轻巧的三个字,陈颂深闻言片刻没言语,却从肺腑中沉沉笑了声。
她只教他停,自己却不肯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