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眼伤养了几天,温青唯重新回到了剧组工作,12月份的最后一天,横店很短暂地下了场雨。

    天气并没那么冷,偏从下午便灰蒙蒙的天,积攒到傍晚时分,像是云层终于拥不住沉甸甸的雨水,一齐噼里啪啦地倾倒了下来,温青唯的补拍接近尾声,这晚快到凌晨收工时,雨终于停住。

    出棚时,迎面一阵凌寒彻骨的寒风夹带着潮气,直将整天的疲乏全都一扫而空。

    温青唯忙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羽绒大衣。

    她从小怕冷,特别怕冷,但却很奇异地,非常喜欢下雪天。

    加快步子冲进暖和的房车里,在张颖的帮忙下卸妆换完衣服,张颖到在房车后面跟工作人员交接,忽然听见房车外有人敲门,探头进来说:“温老师,外面有人等你噢。”

    温青唯从镜子里望见对方眨动的眼睛,脑海中忽地就无端浮现出,房间门口那支永不枯败的百合花。

    陈颂深如今有时会出现在片场,就连工作人员都已经习以为常。

    换好衣服带着张颖出来,温青唯将羽绒服的帽子直扣到顶端,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上半张脸的眼睛,走出片场后不远,便在街边昏黄的路灯光影下,看见辆停在那里的黑色车辆。

    不过车牌不是她脑海里记得的任何一个,很快眼见那车门打开,里头走出来的人露出瘦高的身形。

    原来是姜恕。

    年轻的男人穿身黑色皮毛外套,头等暖色的灯光,将人照得恍然像团熊熊燃烧的火,他瞧温青唯将自己裹成只蚕蛹,眼底不由得透出笑,“我早说过,得空要来找你拿衣服的,不算意外惊吓吧。”

    温青唯开口带着白雾,“我也说过,得空会教人把你的衣服,送过去的。”

    “可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姜恕耸肩笑得摊牌,“所以想在临走前,当第一个跟你庆祝新年的人。”

    “应该还没有人来得及,陪你放第一束烟花吧?”

    年轻男人目光灼灼地朝温青唯望着,每句话都要争当第一,温青唯听着很有些无奈,姜恕似乎也做好准备她不会回应,说完并没有停留太久,便转过身大步走向车尾,打开了后备箱。

    温青唯看到里面,放置了好几束烟花喷泉,姜恕将他们取出来,一一放在空旷的地上。

    将近凌晨片场外的车道,空旷地只有风声呼啸的声音,两排安静的路灯都显得萧索,但昏黄的灯光却将人的面容照得很暖,温青唯望着他神采奕奕,便还是走过去,有点懒地靠在了车尾上。

    她不擅于辜负别人的心意。

    摆好烟花喷泉,姜恕直起腰冲温青唯笑了笑,又低头朝手表上看了眼,站在那里忽然问她说:“现在距离新的一年还有6分钟,这将是你今年最后怀旧的机会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中国人似乎都信奉辞旧迎新,一切便都会有崭新的开始。

    温青唯轻抿着唇,却只摇了摇头。

    她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不妨你听听我想说的吧。”

    年轻的男人是有备而来,对她的沉默也有准备,丝毫不觉得独角戏,有多么令人失望。

    “那天你跟我说,我们的生活不像演戏,演戏不分大小角色,但生活要分,让我全心全意去做自己故事的主角,在自己的故事里发光发热,别耗在你的故事里,甘愿当个等待镜头的配角。”

    这话是温青唯说的。

    那天温青唯也把那封信,迟到两年后,退回给了信封的主人。

    当时姜恕眼底略显怔忡,而后神色,不知是庆幸她那时是因为没看所以没回应,还是满怀郑重交出的信封原来根本没有被打开过的失望,迟来的五味杂陈,兴许比她不记得他还要强烈。

    所以当温青唯问起,他们是不是更早的时候认识过,姜恕仍旧选择了闭口不言。

    如果没结果,说出来也没意义,不如封存起来。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石子扔进水里必定会有涟漪出现,但有些事并不符合这个定律。

    “你说的那话没错,但我也跟你说过,我这个人向来认死理,不撞南墙不肯回头。”

    眼看新年倒数将近,姜恕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火光映在男生热忱的眼底闪烁不停,他踩着元旦凌晨的秒针点燃了几束烟花,站在那里唤她:

    “许婉宁,现在你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不如再重新考虑考虑吧?”

    新的一年,新的人。

    年轻的男人特意踩着新年的鼓点,为温青唯奉上了这个辞旧迎新的仪式,烟花的光束在新年的寒风中热烈地喷薄而出,姜恕就站在明亮炙热的烟花中间,最后在为自己争取她的那一念之间。

    然而迎新,当真就能辞旧吗?

    凌晨的街道尽头,街灯和烟火笼罩着远处两个寒夜中温暖的影子,正映在陈颂深幽深的眼底。

    他实际上比姜恕来得更早。

    他才是那个,第一个同温青唯庆祝新年到来的人,可就像现实中他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前一后,化不开的时差那般,出场顺序,并不能决定最终谁能够站在她身边。

    陈颂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也似乎正是时候,空旷的街道中央不断吹来幽幽的冷风,将灯下女人萦绕的温热鼻息袅袅吹散,也将远处两人的话音全都淹没,但有很多话,似乎不用听。

    他定定地看着,直到姜恕穿过喷薄的烟花,拥抱住了她。

    陈颂深看到了温青唯的答案。

    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男人在夜色中静默转过身,开车离开了这里。

    陈颂深离开酒店时,对面那扇房间的门还没有被人打开过,屋里的女人也还没有回来,桌上那束未曾来得及送出的百合花,他最终留在了她的门前,花中卡片只用苍劲的笔锋写着:

    ——新年快乐。

    /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1点钟。

    那些从远处看来温暖喷薄不断的烟花,在冷风中依然也改变不了凌寒的本质,温青唯鼻尖被吹得略微有些发红,开车送她回到酒店,姜恕随即离开,温青唯提着第一份新年礼物上了楼。

    踩着柔软的地毯拐过走廊寂静的转角,她在房间门口看到今年的第二份新年礼物。

    总是如期出现的百合花。

    她却也依然没有拿起来。

    只是当第二天温青唯打开房门时,那束花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它显露出枯萎迹象前如期消失,依旧摆放在她的门前,前来送早餐的服务生贴心问过:需不需要帮她拿进来?

    娇嫩的鲜花因为整夜的放置,没有水分滋养,边缘已经开始发干发黄。

    被冷落的花朵,第二天原来就是这个样子,温青唯收回目光却没有言声,只让对方继续放在那里。

    服务生没有多话,进来放置了餐盘却没立即离开,而是拿出餐单,请她定下之后一周需要的早餐,温青唯低血糖的老毛病,早上惯常不能空腹太久,但原来并没有人来询问过她这件事。

    服务生走后,温青唯出来望着对面那扇门下缝隙里的光亮,片晌没动。

    脚下步子犹疑许久,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朝对面迈了过去,站在门口单手扶在把手上,指尖触到门上却还未及推,门内缝隙里忽地有道影子闪了下,她下意识往回收手,面前的门却突然被从内拉开。

    温青唯瞳孔骤然遇到屋内的光亮,不由得紧缩了下,随即被面前出现的人挡住,才又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只是个负责清洁的保洁。

    对方迎面遇到个拦路的客人,忙摆出礼貌微笑,询问她是否需要任何帮助?

    温青唯指尖在手掌内轻轻握住,定了神忙说没事,却站在门口忘记了挪动脚步,目光微动,在对方身后看见辆酒店的清洁车,空荡荡的室内,昭示着里面此刻已没有了客人。

    她不动,对方走不了,只能在那里站着略疑惑看她,才又听她忽地问了句:“这间房的客人走了吗?”

    “是的,”保洁点头回说:“客人几个小时前已经退房离开。”

    看来陈颂深说服了自己不想要。

    没有人可以做到毫无芥蒂、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温青唯早就已经比谁都清楚,只是在这个新年伊始,陈颂深先做到了辞旧迎新,她脚下步子稍顿了顿,随即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

    辞旧迎新,新年快乐。

    温青唯没有再问,转身让开门口的路,她往自己的房间回去,听到身后的保洁推着清洁车出来,见门口放置的花束已经显露颓败,大抵只以为是她不要的垃圾,干脆利落将其收走丢进了清洁车中。

    砸在车底,砰地一声。

    新年伊始的元旦过后,全国各地天气都不算好。

    北京淅淅沥沥地飘了几天雨,城市被望不到边的雾霾笼罩。

    早起窗户凝结成片的水雾,总透出股潮湿阴冷的寒气,陈颂深回到北京这天天色尚且未明,夜间的行程总带着十分煎熬的倦怠,坐上车,却不愿意回到荣馆,回到那个处处都充满着温青唯影子的地方。

    他吩咐司机往市中心开,径直去了那间私人会所。

    回来数十日,便在这里昼夜混淆了数十日,每逢闭上眼,脑海里无休止的梦境却像个没有尽头的陷阱,他总能看到温青唯重新穿上婚纱的样子,但面对的是个没有脸的男人,她笑得开心问对方好不好看?

    那些梦境,教人踩下去便跌进下一层,无休无止地坠落。

    后来陈颂深厌倦了那种坠落的感觉,索性不再愿意轻易闭上眼睛,可惜就连机器也不能永远运转,总有倦怠的时候,这天终于醒过来,原来是被床头柜上的电话嗡鸣声惊扰。

    章程在电话那头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听人讲你回来几天了,怎么待在哪儿,也不打算回家去?”

    陈颂深感觉头隐隐作痛,抬手揉着眉心对电话问:“有事吗?”

    “有啊!”章程没话找话替他提神醒脑似得,说些了生意上无关紧要的事情,直听得陈颂深片晌没吱声,才总算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直白问起他,“这次从横店回来,有个结果吗?”

    这些话只章程敢问,陈颂深也只肯对他讲一字半句。

    “好的坏的,不都是结果。”

    这样讲,那想必是没有的,人的天性都是更愿意记得好的,若忘不了坏的,那结果多半事与愿违。

    章程听着忍不住静默,却并不算多意外,“我早跟你说过,错过,重要的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不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他跟温青唯对彼此而言都应该早已经是过去式了,两人间的那条路,从雀跃、欢欣到失望、冷却,彼此的步调从一开始便不相同,他走得太慢,而温青唯走得太快。

    章程也早说过,温青唯那个年纪的姑娘,信奉的是金银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那套,同样的话,那时听来像是怕温青唯会分不开,现在听来却才道是怕他及时给不出,最后却又舍不得。

    此一时,彼一时。

    陈颂深很久没有再言语。

    章程也就不再多提那些求之不得的事,只临挂断电话前,约说傍晚时分再来跟他喝酒,陈颂深没推辞,应下来,复又躺在床上醒神片晌,终于起床去洗漱,冷水过脸,神思清明许多。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下来,陈颂深用过晚餐不久,外面有侍应生引客前来,但只到门前止步。

    等对方走进来,陈颂深立在吧台酒柜前回首去看,却并没看到章程,只看到个纤细的身影从人高的绿植后转进来,目光带着些探寻的意味往光线黯淡地室内扫过一遍,带着些戒备的神情,很像只猫。

    最后终于发现吧台里的他。

    女生有张白皙精巧的脸,穿件白色羊绒大衣带着贝雷帽,笑起来脸颊边有两颗梨涡,屋里只看见他,便自然朝他过来,“您好,是章先生让我过来的,他早说要介绍位陈先生给我认识呢。”

    “您……是吗?”

    对方好奇打量的目光令陈颂深眉心微皱,那份神情间的似曾相识只教人隐隐作痛。

    “不是,”男人低垂下漠然的眉眼,嗓音极淡地否认,而后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出吧台,“陈先生刚刚已经离开了,你可以在这里稍等,章先生稍后会派司机来送你回去。”

    “唔……”

    女生似乎有些怔忡地没反应过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只见这屋里唯一一个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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