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温青唯眉尖蹙得深深的望住他,却除了手臂环得更紧些,根本不敢多余挣扎半点。

    短短十几步路,他明明还好好的,她先沁出满额的汗。

    终于走近到床边,男人弯腰将她放上去,脊背贴上床垫的刹那,温青唯立刻松了手臂,向后撑着身子就要起来,陈颂深却偏偏没直起身,仍旧微微躬着腰,手臂撑在她两侧,并不费力就形成个强硬的禁锢。

    “你现在走出去,我无非多抱一次。”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医院的灯牌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清冷的光晕,幽幽映在温青唯眼底,也照出她瞳孔里晦暗不清的陈颂深的影子,男人眉间蹙起的褶皱,终于不再似往常那样淡漠。

    当褪去疏离慵然的壳子,他骨子里的霸道和偏执,原比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遑多让。

    温青唯动作顿顿地困在那里,进不得却也不肯退,她紧抿着唇望着眼前的男人,心口不由得沉沉起伏。

    定定僵持片刻,到底还是她先扭过身,径直朝枕头里倒了下去,半张脸全藏起来,闭着眼不肯再看他。

    两人间紧绷的弦倏地被松开了一头,回声落在陈颂深心底,竟仍有铮地一声闷响,他眉尖褶皱却半点也松不开,撑臂在她上方复又看了片刻,才撑臂起身,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了温青唯身上。

    他转身回到另一侧床边,床上的人眼睛闭着不看,但耳朵倒是竖着在听,转过身便又扭到了对面。

    陈颂深望着她卷起被子的蚕蛹模样,心头闷堵住的那块不轻不重的石头,却反倒倏忽间软化下来。

    深夜的雪隔着窗户正无声的飘扬,温青唯将自己拢在被子里,包裹起来,也封闭起来,可紧闭的眼睛,并丝毫不能帮助她快速入睡,她只要闭上双眼,眼前便不住地仍旧浮现出许多过往,好的坏的都有。

    陈颂深如今已经不再出现在她的梦境,但如今的他,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名字,便会教她彻夜难以入眠。

    哪怕他此时此刻就在她咫尺之遥。

    察觉身后的床垫轻微颤动,温青唯知道是他躺了下来。

    直过了良久,男人的臂膀从身后探过来,落在她腰间,不再那么霸道强硬,带着柔和的力道将她带过去,再转过身去搂进怀里,温青唯没挣扎,但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温热的掌心轻拍在她后背上。

    宛如在哄小孩子睡觉。

    她在他眼里、心里,大抵确实是个小孩子,惹人喜爱,但再如何惹人喜爱,她得到的也注定只有糖果。

    温青唯额头抵上男人温热的胸膛,皮肤贴着,她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陈颂深的呼吸就萦绕在她发顶,轻缓的气息一下下来回地抚过她的发丝,像是个缠绵悱恻的亲吻。

    她鼻腔中忽然间酸涩满溢,离得那么近,颤动的长睫轻扫在陈颂深皮肤上,她听到他好似叹息的声音。

    “对不起。”

    陈颂深竟也会向她道歉。

    他或许是在为刚刚的蛮横道歉,也或许是为那么长时间的杳无音讯,留她忐忑挂念着他向她道歉,也或许,是温青唯终于听到了她来到这里时,执着问他的那个问题的答复。

    ——陈颂深,分开这么久,你有想过我吗?

    更或许,所有的可能都有,只是温青唯现在已经没有了好奇追问的欲望,她早在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就知道了答案,不需要再问。

    若是有人心中念着你,他必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也要见你。

    温青唯紧紧抵住的他胸膛那片,后来慢慢被洇湿,再后来又被彼此的体温烘干,终于沉沉地熟睡过去。

    翌日的大雪并不见几分停,这年卢塞恩的整个2月份,都被雪雾弥漫覆盖着。

    暴雪之后没等放晴两天,紧接着便又降下来第二场,温青唯时常陪着陈颂深下楼散步,直到月底时分,她零零散散地已在楼下堆起了7个雪人,积雪不化,陈颂深哄她站在雪人中间合了张影。

    温青唯回头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配文:辣椒公主与七个小雪人。

    她发朋友圈时被身旁高个子的男人毫不费力地瞥见,陈颂深觑着她给自己取的称号,不由得微弯了唇角,也是她抱着手机跟朋友们互道祝福,才教他终于想起,这个月恰好是中国的新年。

    新年伊始,不应该让她陪着他,在医院里度过。

    这天刚发完朋友圈没半小时,温青唯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看见备注上的“李静好”,温青唯起身去了病房外的走廊,接听起来,李静好在电话那头毫无时差压力,背景音里甚至能听到些遥远的轰隆音乐声,“辣椒公主,蜜月假期该宣告结束了吧?”

    北京的这个冬天,没有陈颂深,也没有雪。

    她不在北京和成都,李静好光看照片就猜到。

    温青唯望着眼前有雪也有陈颂深的卢塞恩,对“度蜜月”三个字,听着却只是寡淡弯了弯唇,没多说。

    “有事吗?”

    “有啊!”李静好语调里很有点无奈,“你还有工作啊,陈太太,忘了吗,您前两个月刚拍完的藏刀,最近全组杀青了,你得准备进棚补配音,还有跟男主录主题曲,你家那位不会舍不得放你走吧?”

    李静好的语气就好像忽然之间,才发现自己请了尊大佛进寺庙,不然哪有新人还需要她亲自哄着去工作的道理?

    签到公司半年多,除却必要的演戏行程,其他诸如酒局、玩乐子的综艺一应全推掉,真已经足够体贴。

    温青唯承她的这份体贴,问了句具体时间,在李静好追问她什么时候回京时,她应了句:“快了。”

    快了。

    陈颂深的伤也快要痊愈了。

    挂断电话,温青唯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风中裹挟着细碎的冰雪扑到她脸上,冰冰凉凉,很有让人降温的效用,忽地听见身后有衣料窸窣的响声,她回过头去,看见陈颂深就站在背后。

    “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呢?”

    她有些一惊一乍地又被吓到,教陈颂深望着有些可爱的好笑,温青唯觑他一眼,侧身打算回病房,男人伸臂揽着她小臂搂了把,偏将人揽回来。

    她如今在他怀里时常低垂着脸,并不看他,陈颂深微微侧目去寻她的眼睛,微躬的腰,一并连带着姿态和语调都低软了下来,问起她:“在这里闷不闷,不如我们出院吧?”

    “你要出院?”

    温青唯听着意外,下意识抬眸望他,眼底里分明盛着担心。

    陈颂深瞧着略勾了勾唇,冲她点头嗯了声,“我们回家。”

    他在卢塞恩的家,甚至她原先提过想去洛杉矶看看,如今陈颂深提出来,温青唯却已经不再雀跃。

    这日提出出院后,在医生的建议下,陈颂深多留了两天做康复检查,确认没有大碍,医生嘱咐他往后每周过来复查一回即可,于是在3月初,天气短暂放晴的这天,温青唯随他乘车来到了近郊。

    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都美得像是童话世界里的样子,冰雪覆盖下的栋栋小屋,有的房顶正冒出烟雾。

    陈颂深的家,便是其中唯一没有烟雾的那栋。

    他住在医院太久,连房屋都失去了烟火气。

    家里没有人,通往门口的道路全被积雪覆盖,两人下了车,陈颂深朝她伸手,牵着她慢慢走过去,没成想温青唯落脚就被快要没过小腿的积雪忍不住逗笑,再看他,好像在说:

    这就是你家?

    太没有东道主的迎客之道了。

    陈颂深面上略显无奈,只好说明天就去向邻居借辆铲雪车,清理干净门前雪,半点不愿意被她嘲笑。

    温青唯抿唇没言语,捏着他的手很怕摔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他的脚印走完了那段路。

    站到门前他正开门,不远处忽地传来几声雀跃的犬吠,温青唯循声望去,就在右后方略高处的屋子前,看到只特别高大的阿拉斯加,正冲着这边摇尾巴,摇了两下看清人,猛地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温青唯不怕狗,但抵不住被大狗扑倒,忙绕着往陈颂深身后躲。

    陈颂深瞧着笑,赶在热情的阿拉扑过来前打开了门,手掌捏她后腰将人搂进了屋里。

    关上门,剩下阿拉在外面刨雪地哼唧唧,温青唯又听得好心软,好在后面紧接着采购的生活用品车辆就到,陈颂深切了点肉粒拿出去,好好犒劳了这位在异国他乡,总是第一个热情欢迎他的小朋友。

    他在外面喂bruno时,温青唯放下包,在靠近东墙时钟那下面,看到了张陈颂深学生时代的合影,橄榄球队,他站第二排靠左位置,头盔抱在臂弯里,额前的发丝还沾染着燥热的汗珠。

    跟温青唯想象中他少年时的样子,有些许差别,但只是更加吸引人的目光了。

    这栋屋里,有着很多温青唯从未在北京那栋别墅见过的东西,终于不是样板间,而是陈颂深的时光机。

    他的旧时光,都藏着这里。

    温青唯下意识地想去拿架子上放的盒子,但伸出手去,却又顿在那里,片晌,还是收回了欲探究的手。

    她回身去厨房,收拾起买来的生活物品,陈颂深重新进屋后点燃了壁炉,炉子里熊熊烧起的火焰很快温暖了整间屋子,下午她下厨,应陈颂深要求做了碗阳春面,作为庆祝他出院的大餐。

    翌日天气很好,陈颂深便当真去向邻居借了铲雪车,有模有样地开始起清理门前的积雪。

    温青唯早起就透过窗户看见他站在雪地里同邻居交谈,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才清空出来条人行小道,想要顺利开车出去,还是远远不够的,她在厨房做饭做得心不在焉,鱼汤沸了都没察觉。

    直到忽然听见外面又传来bruno扒门的声响。

    温青唯以为它又来蹭吃蹭喝,回神关了火,好脾气地切了点肉粒出去。

    走到门口才见bruno急得原地转圈的跳,一面又要引她往外面走,温青唯才察觉听不见铲雪车的发动机声了,她心里猛地跳了下,忙顺着阿拉朝着的方向奔,路上踩在雪里狠狠摔了一跤。

    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也没顾得上收拾,慌忙地往前面跑。

    终于在爬上个小雪丘后,看见了被断裂树枝压倒侧倾的铲雪车,陈颂深正开车门从里面出来,抬眼便遥遥望见她满头雪的怔怔站在那里,无端微红的眼眶,看起来不知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倏地也微顿住。

    然而没等他有所回应,温青唯什么也没说,抽动了下鼻尖,便又转身朝屋里去了。

    陈颂深跟着进屋时,她正在换沾满雪的衣服,套头的毛衫遮盖住那半截细白的腰肢,她转过身来看见他站在门口,手掌隐约一点被树枝划伤的血珠也不知道去处理,眉头便忍不住地微蹙起来。

    “你怎么总是让自己受伤?”

    她绝口不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从柜子里取来医药箱,让他往沙发上坐下。

    陈颂深瞧她忙碌,顺从地往沙发扶手上靠坐下来,他抬起手,便望着温青唯拿根沾了药水的棉签躬着腰为他处理伤口,她很细心,渗血的伤痕都要涂抹到,又怕他要痛,很轻地吹气缓解。

    女人的头发垂落了几缕下来,随着动作拂在陈颂深手腕上,轻得像是羽毛,却激起阵心底深处的痒。

    陈颂深倏地皱了眉。

    男人垂眸幽幽望着她,凸起的喉尖不由得沉重滚动了下,温青唯涂抹好了药水,便要直起腰去拿纱布,却在离开他前的一刻,陈颂深像是团被压抑的火焰,骤然间猛烈反噬起眼前的她。

    手腕突然被抓住,温青唯本能想往回抽,但这样类似回绝的举动,也仿佛激起陈颂深隐晦的怒意。

    眼前的男人猛地起身将她抵向旁侧的柱子,粗重灼热的呼吸顷刻间占据住温青唯的唇齿,宽大粗粝的手掌却如游蛇般探进她的毛衫中,毫不费力便扯开了衣带,膝盖如颗钉子,将死死她钉在了柱子上。

    温青唯的呼吸被剥夺,一切都被占据,她手掌推在他肩上,毫无半点效用。

    她想他的伤势当真是已经痊愈了。

    终于重新获得氧气,温青唯胸膛剧烈地起伏不止,手掌柔软颓然地搭在他臂弯里,却又像是拥着他,在他耳边仿佛央求、仿佛带着无奈地跟他说:“陈颂深,你别欺负我……”

    可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欺负她。

    欺负她满腔喜欢的说要永远跟着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他对此不屑一顾,才会舍得教她伤心。

    男人蛮横的动作倏地便顿住在她颈间,滚烫的呼吸好像壁炉里的炭火灼烧着她。

    “小满……”

    许久才有沉闷低哑的嗓音从她颈窝里传出来,陈颂深极深地呼吸了口气,慢慢地等,拖延时间似的等,直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全身沸腾的火焰也不能再燃烧起两人的心。

    他朝后退开放开了她,望着她的眼底,盛满了两人间已经化不开的积雪。

    男人离开前仍旧记得替她整理好衣裳,温青唯脊背终于离开柱子,她垂眸闭眼平复了很久心绪。

    她先前没想好怎么告诉他,她已经买了今天的机票。

    现在看来,或许不告诉,才是种适合两人的道别。

    温青唯没关注陈颂深去了哪里,这里是他的家,却从来不是她的,她听不懂这里的语言,看不懂这里的文字,甚至这里存着所有陈颂深的过往,她也是到昨天才亲眼看见、知道。

    这里没有属于她的东西。

    连他也从不属于她。

    她上楼去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箱,临走之前,温青唯将抽屉里那部,陈颂深至今都没有打开过的手机拿了出来,放在床头充上电开机,而后离开,关上了这座童话小屋的门。

    这天在机场起飞前,温青唯给他发了消息:陈颂深,我们结束吧。

    这一程风雪,她只陪他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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