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在家待到3月初,温青唯打算提前返京了。
这段时间北京的试镜给她打过电话,赵凯也给她发了消息,说电影正在准备上映阶段,可以想见临近毕业大抵会很忙,但一门心思忙起来,总比她现在满心胡思乱想,整夜整夜睡不着好些。
走之前,成都淅淅沥沥下了两天雨,刚有点回暖的气温骤然下降。
头顶阴云沉沉压着,机票订在下午4点半,温青唯没让杨女士和温先生送,自己打车去的机场。
姥姥对她这趟晚归、早走不算满意,送出门时脸上写满不高兴,平常笑容满面的小老太太一个字都不愿意说,温青唯眼瞧当面哄不好,回头坐上车就先把思念的桥梁搭建了过去。
嘴甜哄了一路,姥姥总算消气,记挂嘱咐句:大学生谈恋爱可以,但下次回家,记得把人带回来看看。
温青唯对着电话急忙辩解句:“我早走不是为了谈恋爱……”
可她只辩解了早走,没辩解“谈恋爱”,这是实话,毕竟从没有人像陈颂深那样,教她这样挂念着。
姥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在电话那边心里门儿清的笑了声,温青唯索性放弃了挣扎,才晓得自己在家这段时间的遮遮掩掩,其实只是温先生和这两位杨女士,都配合着她小心翼翼的心思呢。
“要是宋承泽他家二老有你爸妈、你姥一半开明,他现在兴许都不至于还过不去我这个坎儿……”
候机时,温青唯抽空和柯洁通了视频,听她能这样感叹,就想见宋承泽后来大抵又忍不住找过她。
柯小姐是真心喜欢,也是真狠得下心了断,拉黑电话、微信,整个假期都不在北京,可等真的见不到、听不着,却又没办法不担心宋承泽,怕那人又做出点什么昏头的傻事。
她现在都还在上海亲戚家,背景音里有小孩儿在喊小姨,只是她关着房门躲懒,没心思应声儿。
“唯,我最近有打算想出国读研学编导,你觉得怎么样?”
温青唯还是头回听她谈起这事,“怎么问我怎么样,你主意那么大,难道不是想好了才来跟我讲?”
“嗐!跟你讲话真没意思……”柯洁倒在沙发里笑笑,“那回去片场看你拍戏,我觉得比起你的工作,我还是对赵凯的工作更感兴趣,刚好前两天跟他聊起来,他也推荐我去英国。”
“凯哥现在算是明白了,你那会儿成天跟着他转,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而是看中了他的饭碗。”
……
温青唯损起人来嘴也挺毒的,哄得柯小姐在视频里乐得无比缺德。
俩人好一通胡乱侃大山,直等广播里开始提醒登机,柯洁挂断前记挂着恭喜她,“听赵凯说你那部电影快上了,那就先预祝我们未来的影后——温青唯小姐,处女作一鸣惊人!”
温青唯举着手机不走心地弯唇笑笑,“承你吉言。”
挂断视频,温青唯拉着随身的小行李箱登上了飞机,起飞前要了杯水喝药,之后整个行程又是睡过去的,再被空乘叫醒时,飞机已经落地首都机场,天色也全暗了下来。
外面风刮得厉害,温青唯没完全睡醒,脑袋还晕乎乎的,只埋头跟着人群往外头走。
直到出口前被阵冷风猛地吹个激灵,她才从凛冽的寒气里彻底清醒过来,低头从包里拿手机打车,拿到手里,却才从短信通知栏上看到条,2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抬头。
发件人:陈颂深。
他像是发来句咒语,让温青唯本能地照做,抬起头的刹那,她的目光便真的穿过面前涌动的人潮,一眼望见了几步之外的男人,陈颂深站在那里,一身深灰色大衣与仍旧沉静的双眼。
他身后高阔的落地玻璃外,暖色灯光倾洒而下,光晕里正有飘絮流转纷飞。
这大抵算是个美丽的巧合吧?
陈颂深总能为她带来一场雪。
周遭行人如潮,温青唯遥遥望着几步之遥的男人,不由得弯唇垂眸轻笑了笑。
她感觉好像已经有太久没见他,连上次与他的那通电话,现在回想都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再见宛如久别重逢,怔忡站在原地的那片刻,后肩倏地被人碰了下,好似旁人也在悄悄提醒她:
他是为你而来,快朝他奔去吧!
四目相对,兴许是将她那一霎那的怔忡尽收眼底,陈颂深有些无奈偏头笑了笑,只得他先朝她走过来。
他来,也一并带来身后那盏日落般的温柔暖意,不知是不是温青唯的错觉,直到男人高拓的影子穿过攒动的人群,投到她身上,咫尺之遥覆住她,那仿佛便是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大半月不见,认不出了?”
陈颂深低沉的嗓音透出点慵然笑意,修长的指尖抬起微曲,极轻地碰了下她忘记扇动的长睫。
“唔……”温青唯猛地眨了眨眼,却没躲,反倒扬起脸愈发直直地瞧着他,眼睫处微弱的痒,疫病似得飞快地蔓延到心底,她一开口,忍不住有点别扭地明知故问:“怎么会在这里,你也刚回京?”
巧合?
陈颂深望着她似乎忍不住想笑,眉尖微动,讲话偏一本正经:“不巧,两天前就已经在机场。”
凭是温青唯再怎么心思乱跑,也总能听出那话里戏谑,再觑见眼前男人蹙眉勾起的唇,眼底分明不见半点正经,她的小心思被拆穿,忍不得嘀咕嗔怪句:
“不巧就不巧嘛,笑什么……”
越说声儿越小,后来干脆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寻个他瞧不见的地方,藏住嘴角悄然翘起的弧度。
陈颂深瞧着低笑,没再逗她,伸臂去提她的行李箱,淡声招呼句“走了”,便自顾转身往停车处去。
北京城的冬天,西北风总是凛冽得似刀子,风里掺杂着冰凉的雪粒,停车处四面开阔,风卷着雪,猛地一阵划拉过温青唯裸露在外的细脖颈,冻得人顿时很没形象地缩成只蜗牛。
正低着脑袋拢身上的大衣,后脖颈忽地覆上片暖意,温青唯半垂的目光,望见身旁男人转回的脚尖。
陈颂深站在她面前,温青唯才刚齐他肩,平直的目光恰好落在他领口上方凸起的喉结,灰色的围巾还带着陈颂深的体温、沾染着他发间的淡香,她微抬起头想朝他看一眼。
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地振动起来。
来得真是不合时宜……
温青唯皱了下眉,下意识低头去拿,却忘了陈颂深的手还在跟前,莹润唇瓣倏地擦过男人略显粗糙的虎口,立时留下道嫣红的痕迹,拖着条袅袅的细尾,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的痕迹。
泳池的前车之鉴让那一抹红,仿佛在消散时也说不清道不明地,带出些意犹未尽的暧昧。
温青唯眸光骤然一顿,眼底倒映着跟前那双没来得及收回的大手,当下也定了一定。
包里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振动。
温青唯这下才觉得这电话是个救星了,再没好意思抬眼往上看,回过神儿忙逃跑似得抓起手机按下接听,连是谁打来的都没心思看清,直到听见那边闵琳琳热闹的声音:
“青唯,你现在应该到了吧,我哥接上你了没?”
“我……”
温青唯张了张嘴,话却没能讲完,便怔忡地被人捏住下颌,轻抬起了脸。
她望上去只看到陈颂深低垂的长睫,兴许是周遭的灯光黯淡,映衬着他半遮的眼底也愈发晦暗,唇边浅淡的笑意不见,那围巾像条柔软的桎梏,经由他的手,正一圈一圈包裹住她。
层层堆叠到鼻尖下,几近裹住她半张脸,属于陈颂深的气息,丝丝缕缕占据住她的鼻腔、心神。
周遭落雪纷纷,倏地静谧无声。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下边缘,露出她的脸,飘扬的雪花恰好落下片在她唇上,冰凉一点,蜻蜓点水似得。
陈颂深的目光,也落在她唇上停了一停,他没就此离开,指背触碰到她尖尖下巴,覆手将指腹落在她唇边抚了抚,像是要帮她擦掉雪花化开成的水,只是力道渐渐过重,压在她唇瓣上。
在最丰盈的唇珠处,指尖碰到贝齿,他用指腹轻轻地磨了磨。
温青唯微微睁大了眼,眼睫轻颤,望着他,喉尖不由得滚动了下,随即便对上陈颂深瞭起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从她黑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寒风碎雪中,温青唯鼻尖却沁出层薄薄的细汗。
手机那边,闵琳琳不明所以唤“青唯”的声音,仍持续传到耳朵里,一阵冷风凛冽刮过,温青唯总算惊觉回神,想起来偏过脸仓促应声:“嗯……我在,我们在一起,刚从机场出来……”
她逃得仓促又不知所措,抬手拢了拢耳边散落的头发,露出片白皙的侧脸。
纤长的睫毛从鼻梁弯出道钩子,耳垂刹那间透出欲滴的血色,教嫣红的唇瓣映衬着,容易教人想起熟透的樱桃,陈颂深忽地低笑了笑,收回手,轻揉了揉指腹沾染上的红。
那抹晕开的妍丽色彩,一旦离开女人的唇,却立时就显得黯淡无光,变成片枯萎的玫瑰花瓣。
可见娇艳欲滴的只是人。
电话那头大抵在邀她赴约聚会,温青唯先前想必没得过通知,临到这时有些讶然问了句:“现在?”
纵然是要为她接风,也没有刚下飞机,都不许人休息的道理吧?
“不想去就不去。”
陈颂深出了声儿,温青唯没法儿再躲着,侧过脸极快地朝他看一眼,才见他已经重新转过了身。
她没有齐步跟上去,只在他后面半步跟着,电话对面的闵琳琳大概也听见,霎时说不清道不明地笑了笑,“我哥不想你来呀?你们待会儿要有别的安排,那就算了……”
“没安排!”
温青唯忙矢口否认,引得陈颂深回首侧目,淡然无澜的目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她倏地浑身反骨发作,想也不想,只要他说不去,那她就偏要去。
“我没事,只是不知道陈先生有没有事,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她在后面讲得泾渭分明,陈颂深在前头听着,倒是没忍住弯唇。
简单个称呼,被她唤出了许多种情绪,玩笑时是“陈老板”,认真时就连名带姓“陈颂深”,每个字都好像要往他心里刻,只有“陈先生”说不清道不明,倘若好好的突然冒出来,那大抵是心里拧着劲儿时。
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总想藏却又藏不住,实在不像个优秀演员的自我修养。
今天的这场雪很大,漫天飘鹅毛似得,车停在那里没多久,顶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绵白,地面上的雪化后湿哒哒、黏糊糊,陈颂深将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座,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姗姗来迟。
温青唯拉开车门,就在副驾驶看到个蓝色盒子,在场没第三个人,她抬眸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新年快乐。”
陈颂深嗓音沉淡,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往这边看,随意得过分。
温青唯脑海里不由得就联想起,学校那块刻有玫瑰花的蓝色手表,心里霎时有个林妹妹冲她问起来:这些东西是只有你有,还是他根本当惯了“许愿灯”,随手赠人玫瑰,没什么所谓的?
她坐上去关门,也学他满脸波澜不兴地抬手,将那盒子放回到两人中间。
“盛唐酒店,谢谢。”
话说出来,正低头打算开车的男人听在耳朵里,不由抬眉冲这边瞭了眼,她的电话还没挂断,那公事公办的语调教对面听着,怕不是以为两人分道扬镳,她独自乘了辆计程车?
那目不斜视的样子,也浑是将他当做了司机。
陈颂深唇角好整以暇地勾起来,定定看她片刻,她不自在,但不肯说话,默默地往窗边侧了侧身。
啧,稍微逗了下而已,这瞧着倒是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