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的节奏无非宛如老式火车,每天重复着逛吃逛吃逛吃。
第二天温青唯和柯洁约去当地的跳蚤市场,闵琳琳不去,用柯洁的话吐槽,这大小姐的度假真就只是度假,景点不去,美食没兴趣,唯一的爱好,就是当条爱晒日光浴的咸鱼。
连回到酒店,大小姐也只是会给自己翻个面,继续躺着。
闵琳琳带着墨镜不肯摘,幽幽地讲道理:“出门就是乌泱泱的人,北京已经到处都是人,你们还没看够?”
温青唯和柯洁也就干脆没有试图去问,陈颂深他有无逛街的兴趣,肯定是不可能有的。
倒是傍晚和柯洁散步回酒店,路上经过个海岸酒吧,温青唯被那里穿着清凉的服务生围上来,热情塞了好几张邀请券,对方用充满当地口音的英文告诉她们,这里明晚会有场露天party。
柯小姐秉承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回去就拿着邀请券找到了闵小姐跟前。
“生命在于运动嘛!”
闵琳琳在露台铺了张垫子,正对着天边的晚霞,和崖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练瑜伽,她把自己的身体扭成了个令人看起来悬心的姿势,闻言瞧一眼柯洁手里的券,当下就去瞧不远处花园。
那里巨大的藤编吊椅上,坐着难得也在的陈颂深。
“陈老板,明晚有安排吗?咱们喝酒去吧?”闵小姐伸着脖子朝他喊。
傍晚霞光静谧,陈颂深背靠藤椅,膝上放着笔电,眼皮没抬也没问其他的,只应了声:“嗯。”
翌日照例睡到自然醒。
前一天逛街太久的后遗症,温青唯早起感觉全身肌肉酸痛,上午女生们约好先去做spa,陈颂深当然不奉陪,纵然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个男人的行程安排,也跟她们几乎没有重合。
况且自从前天下午之后,温青唯就没再跟他碰过面。
两个人忽然间有点像是,天边升落交替的太阳和月亮,彼此总是出现在对方缺席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谁的有意无意。
晚上8点钟出发去酒吧时,陈颂深也没在别墅。
闵琳琳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凑巧在这里遇到了熟人,这是货真价实的偶遇,所以他还在外面同人用餐,只说让她们先去玩,并没讲自己什么时候会到。
是不是也可能……今晚就不会出现了?
温青唯听着电话时在心里暗暗地这样想,没成想抬眼正瞧见闵琳琳和柯洁,不甚自然地对了下眼神。
她们大概是觉得她会失望吧?
温青唯也确实有点失望,先前柯洁跟她说,无论好坏,这趟之后都要让她给自己个结果,但也不知道倘若这一趟旅程结束,好的坏的都没有结果,是不是也能算是种结果?
她哪里肯教别人看着自己的在乎,拿手机看下时间,弯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愣着做什么,走了啊!”
天大地大,今晚开心最大。
三人出酒店墅区后,坐了辆岛上的观光车过去,原以为来的还算早,下车时才发现,那片海滩上的棕榈树已经被装扮得宛如圣诞树,舞台下到处都是举着酒杯的人群。
周围别说认识的人了,融入到人群中间去,旁人讲的话你大抵都听不懂,实在是个肆意放纵的小天堂。
酒吧乐队9点半开始表演,温青唯的酒刚喝到起兴,蹦迪小公举柯小姐听着那躁动的音乐,按捺不住身体里的快乐因子,左右拉着温青唯和闵琳琳,就径直跑进了happy的人群中。
宛若三颗缤纷的水滴,滴进那片流动的人海中。
陈颂深将近11点钟来到这片海滩。
他在路边还没停下车,温热的海风已将海滩上轰然的乐声,和浪潮一般的欢呼声吹送过来,那样多的人,他却并没费丝毫多余的功夫,只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看到了三人。
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占据了人群的中央位置。
在人群中间跳舞的女孩子,得到了海风和灯光无比的偏爱,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好像在发着光,温青唯那件寻常无奇的红色上衣,露出截细白的腰背,便在人群中无端显得那么醒目。
旁人眼里看着她的时候,大抵也在看枝绽放的玫瑰。
陈颂深没近到人群中去,在不远处的小桌边坐下来,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消磨时间的等着。
抬眼时眼前烟雾氤氲来开,瞧那周遭正有人递上花示好,她伸出指尖撷一朵随意簪在鬓边,眉眼慵懒地低垂间,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毫不费力便牵动起人群又一阵欢呼雀跃。
陈颂深忽地略勾了勾唇,隔着薄雾幽沉瞧着她。
他想起早前那场话剧后台,她从镜子里瞧他时,眼波流转,眼角眉梢便像是藏着把钩子,但故作出的妩媚并不怎么熟练,看上去就有种照猫画虎的微妙感,莫名有趣。
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学生,现在倏忽变得这样游刃有余。
夜风将陈颂深手中的第二根烟催烧到尾巴,人群中间的女孩们终于玩儿得尽兴,笑得开怀热闹,周遭仍旧围着不肯散去的人群,其中那些跃跃鼓掌的男人,数不清有多少想上前搭讪。
陈颂深在桌上摁灭了烟,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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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太久没这样恣意过,温青唯停下来半会儿还在喘着热气,披散的长发下,背心像要烧起来。
热带的晚风算不得凉爽,吹不净人身上的汗。
耳边环绕着不绝的掌声,她瞧着旁边忙于交际的柯小姐和闵小姐,勾唇轻笑了笑,抬手摘下鬓边的花,也记不得是谁送的,索性随手递给了跟前想请她喝一杯的年轻男生。
“走啦!”
温青唯扬声唤那俩交际女王离开。
闵琳琳仗着周围没人听得懂,走过来就冲她无法无天地来了句:“完了,我感觉我已经爱上你了,给个机会吧唯唯,择偶标准有关性别那方面能不能放宽点?”
没等温青唯发话,柯洁斜瞥她一眼,“拿个号排队去吧,追她的人能从这儿排到西直门呢。”
“西直门一枝花不是你吗?”温青唯很没眼色地提醒句。
柯小姐豪迈不羁,无比大方地告诉她:“现在传给你了。”
好家伙,这敢情还是她老柯家祖传的tittle,温青唯跟闵琳琳左右相视一眼,没忍住差点儿要笑背过去。
三人闹得太欢乐,都没注意周围渐消的掌声中,偏延续出一串别有意味的拍掌声,还没彻底走出人群,等温青唯瞧见面前被人拦了路走不通时,她们跟前已经围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人。
看不出究竟是哪里的人,开口却操着口蹩脚中文,“你们跟我,朋友,来喝杯酒?”
怪那讲话的调子实在太好笑,柯洁顿时就没忍住乐,“我们今晚不想喝酒了,你找别人交朋友吧。”
她说完便左右拉着闵琳琳和温青唯,前路不通就换条路绕着要走,极低声地跟她们吐槽,“哪儿来的奇人呀,就这搭讪套路,我还只在二十几年前的古惑仔里看到过……”
没成想这竟然也一语成谶,话还没说完,前路就又被堵人墙挡住。
面前的男人不由分说,抬手递给温青唯一杯酒,非要她陪他们喝。
那分明瞧着来者不善,她皱着眉后退半步没接,那几个人便相互望着嗤笑起来,熟稔说着他们自己的语言,温青唯和柯洁并听不懂,但猜想大抵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闵琳琳当场就骂了回去:“Go fuck yourself,asshole!”
国际通用语没人听不懂,最前头的那个男人顿时变了脸色,直接抬起手就要来抓她过去。
温青唯来不及拉回闵琳琳,心头惊得猛跳,正这时,眼角余光却见面前忽地伸来只宽大手掌,在对方碰到闵琳琳前,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强势将伤害截住了下来。
而后不知用了多大力道,手腕翻转,便生生将对方的手臂扭擒到了后背。
“有话跟我讲。”
这道嗓音入耳,温青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站在跟前的男人是陈颂深。
那边挣不脱,上一秒还耀武扬威的青年,骂咧咧再回头瞧时脸已经憋得通红,旁边站着的同伙反应过来,忙要上前帮忙,但才走出来两步,干脆利落被人一脚踹在右腿,扑倒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呼失声。
陈颂深抬眼环顾其他蠢蠢欲动的同伙,手中又看不出用力地稍转了转。
“还有没有事?”
他只跟对方讲中文,这种时候并用不着对方听懂,身体的痛感自然能跨越语言的障碍。
被擒住的男人已经痛得满脸冒出汗珠,空剩下只没被捏住的手也没力气动,果然不多废话,龇牙咧嘴地大喊了两句,其他人忙扶起地上那人往后退,离温青唯她们远远的。
这时周遭许多人开始注意到异样,举着手机围了过来看热闹。
陈颂深无意多留,但松开这人前,又对着对方膝弯猛踹了一脚,教人起码几分钟内倒地上都走不了路,然后才转身带着惊魂未定的女生们离开人群,径直上了车回酒店。
路上嘱咐她们句:“这几天晚上的热闹先别凑了,万一冤家路窄再碰上。”
“咱不是有你嘛,陈老板,还怕那群瘪三?”闵琳琳现在提起来还满肚子气,“再碰上就再揍他们一顿,我的哥,就你刚刚那样子,搁电影里,旁边高低得有个芳心暗许的女主角!”
“是不是,青唯?”
温青唯是真没料到,这聊天还有如此生硬刻意的转折,没想好怎么接,所幸陈颂深先淡淡开了口。
“我做你哥不太合适,平头哥跟你比较合适。”
“噗嗤!”
温青唯和柯洁两个人倏忽都没忍住乐,三个女孩子在后面排排坐,闵琳琳跟开车的人算不了账,就憋着股劲儿来闹最近的柯洁,听旁边两人打嘴仗,温青唯忙躲得远远的。
正放肆笑得不行,抬眼间有意无意扫过后视镜,却正从中对上男人静默深邃的眉眼。
陈颂深在看着她。
目光在昏暗的车中相触,光线在男人高耸的眉骨下遮出点阴影,温青唯唇边翘起的弧度静静停住片刻,眸中倒映着路边连续的街灯流转,脉脉无语,眼底却又好像藏着许多话。
她朝他望住一眼,而后偏过脸去,看向了窗外。
回酒店洗完澡已经过了凌晨1点。
大概是今晚疯玩得太过,温青唯从浴室出来时,柯小姐早已安然进入了梦乡,她关了灯,却没有困意,出门去露台上吹风,走近了,才看见藤椅里半躺着的男人。
陈颂深像是在这里睡着了。
温青唯轻着、缓着脚步走上前,借四周黯淡的灯光略俯身去看他,鼻尖嗅到股浅淡的香气,不同于陈颂深以往的味道,却和她现在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仿佛两个人有多么亲密无间。
远处海浪轻轻地翻涌,陈颂深额前散落半干的发丝,被风吹动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又缓缓地滑下来。
温青唯倏忽想到些不算正经的事情,瞧着勾唇,伸出指尖去轻轻拨了下。
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捏住。
可她又不是那些惹人讨厌的地痞流氓,腕子捏在男人掌心,他掌心的温度倒比力道更教人无法忽视些。
原本睡梦中的男人悠然睁开眼睛,清明的眼底分明藏着些戏谑瞧她。
“这么巧也睡不着?”
他像是在笑话她六根不净。
温青唯就那样俯身瞧着他的眼睛,半点不像个刚被抓到现行的“小贼”,柔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发尖似有若无的拂过陈颂深颈间,微痒的触感,男人凸起的喉结不由得上下滚了滚。
她看在眼里,眼睫轻轻扇动两下,而后将手腕从他掌心抽了回去,“不巧,我是专门想来跟你道谢的。”
陈颂深慵然靠在那里,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你同别人道谢,都这样言不由衷?”
“你在乎吗?”
温青唯仿佛是脱口而出,几不可察皱起的眉头,在黯淡的光线里大抵很难被察觉。
她站在椅子边一时间对陈颂深居高临下,身后吹来潮湿的海风,刚及大腿的睡裙裙摆,忽然显得不算太礼貌,温青唯不动声色退后些,转过身去,却听陈颂深说:
“为什么不在乎?”
他从椅子上起身朝她走过来,近到跟前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真想道谢,陪我出去兜兜风。”
四目相对,近距离地面对面,温青唯下意识微扬起脸,脊背挺得笔直,但当望着陈颂深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她的瞳孔却倏忽不受控制地收缩,心头好似断电似得,漏跳了一拍。
可实际上他只说了去兜风而已。
“我要换身衣服。”
她朝他微扬了扬下颌,陈颂深闻言视线却稍低,女生单薄的裙子在身上勾勒出道袅娜的轮廓,他浅淡勾唇嗯了声。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