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脚步声一阵儿深，一阵儿浅。
从石头缝隙往外看，只见好几十个双手着地四肢爬行的动物乌泱泱地从暗处走来。
山洞石壁自带光亮，照在这些动物身上，将他们的模样映了出来。
稻草一样的杂乱毛发深一块白一块的裹满全身，它们统一地勾着腰，胸前挂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圆片，两肢撑在身前，双腿并于身后，长着一张，人脸。
猴玃，又叫马化。这是孟千余之前给她讲过的生物。
没想到孟老爷子图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下水。”
猴玃成群结队地向着水边靠近，白子离看了看身边昏过去的孟千余，用眼神询问着男人。
男人将孟千余的脑袋翻过去给她看，冲她摇了摇头。
只见孟千余那头皮上黑糊糊的洞往外翻开流脓，那流出的不明液体顺着头皮往外长出好几撮白色的毛发。
指了指她和自己后，又指了指水下。
男人的意思是，他们得先躲起来。
在水里睁不开眼也不能呼吸，白子离抓着男人的袖子，和他一起潜进了水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着，就在她即将憋不住的时候，手臂上传来一股托力，把她撑了起来。
“呼———”
“完了，孟千余被他们带走了。”
水边、岸上，哪里都没有孟千余的身影，白子离跑到刚刚猴玃走出来的地方东敲敲西看看，那坚硬无比严丝合缝的石壁，一点儿不像是能走出去的样子。
“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白子离回过身去，问了背好包跟过来的男人。
“不知道。”
“他中毒，有味道，带走。不救，会变成那样。”
男人的话白子离听懂了，他是说孟千余因为中毒身上有可以被追踪到的味道，那些猴玃就是闻着味儿来，把他带走的。他们得赶紧去救他，不然孟千余也会变成猴玃。
“这个。”
在白子离思考要怎么才能出去的时候，男人蹲下身，用一双干净白皙的手，在之前他们看到的四角神鹿陨落的地方，挖出了块色彩斑斓的石头。
巴掌大的石头流光溢彩，上面浮现的九种颜色干净剔透。
在男人把石头放到白子离手心的刹那，温热的石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白子离能微弱地感受到它，在她掌心里跳动。
“这是什么？”
“石头，钥匙。”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打开山洞出口的钥匙。”
白子离握着石头激动极了。
“怎么开？”
“不知道。”
“……”
男人的三个字搞得白子离哭笑不得，感情这大哥下来把自己送到这山洞下面来，是为了拿这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用的钥匙。
既然是钥匙，那它就一定可以开门。
既然能开门，那它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必定会显现它到底能开哪一扇门。
看着男人还在那地里挖着什么，白子离也顾不得他到底看没看见，心一狠，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虽然奶奶说过，让她保护好自己，但是现在，救人要紧。
摘下眼镜的瞬间，白子离被一股吸力猛地拽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暖风旭阳，在金灿灿的阳光洒落的茂密森林里，有一颗五人环抱的参天大树，直插云霄。
游鱼嬉戏的清澈小溪边儿，绿莹莹鲜嫩的草地上，睡着一只四角纯白的鹿，玃如。
突然，水里传出惊声呼救的声音，玃如一眼就看到了水里溺水的少女。
它跳进溪水里，将少女驼了起来。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可它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少女是被猴玃偷回来的人，少女的落水是被猴玃安排的落水，少女割掉玃如漂亮鹿角的计划是被猴玃威胁执行的计划。
四角只剩下三角，没有鲜血，没有嘶吼。本该身白如玉的玃如身上黑了一块，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它将少女送到了山下。
第二天，同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少女，玃如再次跳进了溪水里。
这天，它被砍去了第二只角。
“不要！”
白子离伸出手去想要阻止少女砍下的大刀，可那刀却直直穿过白子离的身体，砍到了它的身上。
又一只角掉落在地，玃如的身上，青了一块。
依旧如昨日那般将少女送下山去，可是这次，它遇到了早在山下埋伏的猴玃。
麻绳编织的网子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白色圆片，它被大网网住，本能轻易脱身，可奈何当它剩下的两角发出九彩光芒时，网子上的圆片凝固出白色光罩，将它死死困在了网子里。
挣脱不开的它，被猴玃们拖回了阴森黑暗的山洞。
山洞里各种鲜血淋淋的刀器杂乱地仍在洞里几十张桌子上，而其中最大的那张桌子，上面放着的，是一只切了一半的白色鹿角。
“呦呦———”
几十个猴玃将它按在桌子上，蹭亮的大刀高高举起，手起刀落间，玃如头上最后两个角也没有了。
鹿角是它神力的来源，失去了神力的它，虚弱得只能锁在角落呦呦的喊着疼。
白子离走到它身边，看着它身上白一块黄一块，青一块黑一块的皮毛，她终于懂了为什么这个异界的入口，那个玻璃似的湖面，会是四种颜色。
头上四个断掉的角看起来疼极了，通灵状态的白子离什么都碰不到，但她还是跪着身子，轻轻抱住了它。
剜肉挖眼，缝嘴剥皮。
猴玃们将鹿角切成圆片戴在脖子上，他们围着它叫嚣着，欢呼着。
用引出来的地下水不断的灌进它的肚子里，直到它的身体被撑大，直到它被他们剖开腹部扔进山洞里成为山体的容器。
它才终于得到解脱。
“呵———”
白子离的眼睛一下变得通红，带上眼镜的她，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着，颤抖的手死死攥着拳头。
男人挖了东西回头一看，看到的就是她这般怒极了的模样。
“如果，我请你帮我杀掉刚刚那些猴玃，你会帮我吗。”
白子离的眼睛里全是泪，鼻头红成一圈的她，带着哭腔，决绝地看向男人。
如果他不愿意，就算她毁了跟奶奶的约定，白子离也要让那些偷了它神力的恶心猴玃，死干净。
男人不知道白子离怎么了，但杀东西，他擅长。
白子离的忙，他也愿意帮。
“帮你。”
“谢谢你。”
白子离走到石壁处，伸出手去触摸到冰冷石壁的瞬间，眼泪再次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整个山洞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上面阴邪的血池污染，都是因为它，是它在用它的身体，庇佑着这它能庇佑的最后一方土地。
将石头按在石壁上，白子离闭上眼，跟着通灵最后它画下的符号在墙面上复刻着。
停手，看着面前一个繁体的‘护’字，白子离心里想要砍死那些猴玃的愤怒更旺了。
她扯长自己的一边衣袖，递到男人面前，对他说。
“这里是神兽玃如葬身的地方，只有戴着有它神力的东西才能自由进出。”
“这石头上力量太弱，我不敢赌它到底什么时候失效。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你抓着我的袖子，跟紧我。”
男人没有说话，但看着他听话地抓住了她的袖子时，白子离知道他是同意了。
“走吧，我带你出去。”
彩色光芒在石壁上漫开，白子离牵着男人走进了光里，眼前的光温和柔美，她跟着指引往前走，等光芒渐渐消散，他们也正好出了那山洞。
落地瞬间，白子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并不是地面，反而像是关押囚犯的地下牢笼。
黑暗之中，一切视觉都被弱化。白子离他们站在地牢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她慢慢地往前走，在看到牢门虚掩的时候，伸出了手。
左手上一股没想到的力量阻止着她，白子离低头一看，却发现是男人拽着她衣袖的手。
“你说，带我出去。”
行吧，白子离单手推开牢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潮湿酸臭的地牢过道。
除了刚刚两人呆的牢房，过道两侧一共十几个房间里，关着的全是挺了大肚子的姑娘。
甚至，她们都不能被称之为姑娘。
已经逐渐向猴玃退化的她们，前肢变得粗壮有力，本应光洁的肌肤上爬满了白色的绒毛，龇牙咧嘴，跟猴玃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些都是被猴玃偷来的姑娘，白子离心有不忍，但她们早已经被猴玃同化，是她，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