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些时日

    其余人酒醒了大半,闻言也觉有理,一时语塞。

    彭成借机向外行去,扯了芒儿飞快远离此地,回归客栈。

    芒儿气喘吁吁地问:“彭兄何故如此着急?”

    彭成回忆起自己方才的拿乔,不禁扑哧一笑:“无它,方才放了些大话唬人,久留恐余事端。”

    他们步入客栈,扣门叫出了金秀秀。几人趁着傍晚的余晖,一起坐着骡马车行向码头。

    多翻行船的经验让他们顺遂地登上了返温的船。

    芒儿惊讶:“这船板上栽了好多橘树啊!”

    金秀秀环看四周,还发现种植了其它稍具规模的瓜果蔬菜,同样觉得分外新奇。

    彭成笑着解释:“这船应是专门来回远洋之间的航海船。在闷热潮湿的海上,除了豆芽能现发吃到新鲜的外,其余蔬菜难存鲜超十日,不利于海员的心和体魄。华夏人自带种植天赋,自是在海上也能开出一方地来。”

    金秀秀喃喃细语:“怪不得,华夏能成航海天下。”

    彭成点头:“只有解决了人的口腹命根,才能谈“走出去、航更远”。我汉地向来是世上的农业大国,尊农之风下,航海壮举多出就不足为奇了。”

    芒儿插话:“我说呢,怪不得常有听说倭夷之地的人搭乘汉商之船来朝,却从无听说有什么倭夷商、僧坐着自己邦域的船来。”

    三人说着说着,渐来到休憩之地坐下安歇。

    逐日以来,卷丹和雇工们间的关系愈发缓和,连带着陈荃又变回大家最关切的受照应之人。

    这天日照特别强烈,陈荃随着雇工们被摆放在屋檐下。

    突然传出的一声闷响,聚集了众人的目光:“陈郎君怎么翻到地上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回木架床上。

    有人惊呼:“呀!面上都磕青了!”

    陈荃只觉得头胀痛万分:“水。渴……水……”

    雇工们见卷丹从外向内走来,呼喊到:“卷丹姑娘,从那桶里舀瓢水过来,陈荃醒了!”

    卷丹急急忙忙地翻开她支起的水桶上的盖,从中舀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护卫着水走来。

    一个雇工从她手中接过水,喂着陈荃喝下。

    此时陈荃未瞧见卷丹,倒是卷丹看见了他脸上的淤青。

    她对着旁人道:“我去灶房煮上两个鸭蛋,呆会给他滚上一滚。否则明天这脸铁定会肿起来。”

    陈荃在喝下水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回去。

    做为咸宁郡夫人郭氏的贴身侍女,卷丹在临安无需亲自操持大厨房的一应事宜,于烧火之事上不大精通。

    幸而这几日得了给雇工们烧水喝的契机,她于生火一事上愈发地熟练起来。

    前后不过一刻钟,她就取来了浸水凉过的熟蛋。她来到陈荃的竹榻边敲碎了蛋壳,一时无地方放置,便先丢在塌下一处,想着过会再清除。

    复苏的陈荃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感觉这女人极不讲究。

    待卷丹回过头,将蛋白滚上他的面,他才细细地瞧见眼前的女人:“卷丹?”

    卷丹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真醒了?瞧你的面色较日前好上许多。”

    陈荃身体一阵紧绷。他觉着自己如此的废物样,展现在心心念念的女人面前非常尴尬,只“嗯”了一声。

    于是他干脆闭上眼,逃避之余还能细细享受她人的照拂。

    当鸭蛋被收走时,陈荃再次睁开眼。他侧头看着卷丹大大咧咧地俯身从地上徒手抓起碎蛋壳,复而离开。

    他回忆起方才卷丹的面貌,既熟悉又陌生。她容颜未变,但是面上挂着灰、言行又颇为粗野,不复过去在普安郡王府上堪比大家贵女的气度。

    他脑海中长久的眷恋幻影,一下子被刺破了。

    金秀秀等三人在两天后抵达温州时,陈荃已经能下地略站上一会了。

    毕竟是有过共患难的情谊,彭成进门见到扶着墙壁练习行走的陈荃分外惊喜:“陈兄,你醒了!”

    他难得主动地在金秀秀面前抛下仪态,飞奔上前就要去拥抱陈荃。

    谁知因卧床太久,陈荃下肢血脉不通产生了肌肉萎缩,他的重心不稳顷刻摔落在地。

    不远处的卷丹第一时间飞奔而来,就要去搀扶他。

    陈荃却有些反感他们之间的肢体触碰,嘴里连连道:“我没事,不用扶不用扶。”

    彭成不知他的心境变化,瞧着他面上残余的淤青,笑着同卷丹说:“还是我来吧,这小子准是害羞呢。”

    卷丹不明就里,笑着起身:“是,彭郎君手劲大更稳妥,还是由你来搀陈郎君吧。”

    芒儿赶来和姐姐相聚叙话。

    金秀秀得空向陈荃道贺:“恭喜陈郎君大病初愈。先前你躺着,我怕你吃些大补的东西不好克化。如今重入学步之途,定是多需些骨头大肉充盈体力。他们可已为你加餐否?没有的话,我现下就去安排。”

    陈荃看了看她,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彭成察觉出他的疑惑,比着手介绍:“这里漆铺就是她张罗起来的。你或许从前在临安府上见过她但是忘了。这便是,金家四娘子金秀秀。”

    陈荃恍然大悟,作势就要行见面揖礼。

    金秀秀忙制止他:“这里无旁人,陈郎君你顾好身体,无需客气。”

    陈荃上下打量她,见她头发虽整齐但发型简易、脸上的肤色较手背黑了一大截。她穿着古早规矩定下、本朝已不作数的庶民色有些皱巴的衣衫,怎么样看都没有彭成口中所说的清丽如莲的模样。

    他“呵呵”地傻笑了两声,旁人并不知他是在质疑与彭成回忆中所听见的话。

    金秀秀热心地出门去采买加菜的食材。

    同众人吃过晚饭,不待歇息片刻,金秀秀又回归了边盯幼弟功课边盘账企划商业的夜间生活。

    吴家郎君不禁对着他家娘子偷语:“瞧我们少东家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六根清静心中只有事业之人。也不知,将来的姻缘会否因此产生波折。”

    吴家娘子轻捶一把自己的郎君,语出责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得了东家提携,何必要质疑推翻她于事业上的用心?”

    吴家郎君梗着脖子:“我可没有这么说!”

    吴家娘子复道:“期盼东家成家立业没有错,但以此作为质疑她的点,大可不必。”

    吴家郎君遭到妻驳斥,脸上涨得通红。

    不过如今他愈发地对“女人能当家的半边天”有所感触,鉴于对她的敬意与爱意,便不做过多的争辩,息声避去自己的房间。

    此时厅堂中的金秀秀也在盘算,接下来的生意要向北地拓展,虽是当地的匠人也善髹涂漆器,但初始时与南风具有迥异的风格。

    她以销售已打响名气的温州漆器为根,那么理应增置一方能储备北运的漆器仓库。

    现下的房子的空间已是不够用了。

    更何况,叫吴家夫妻长久分居,她也于心不忍。

    她正苦恼用何方法妥善对应此问题时,梳洗打扮一新的彭成又似平日般寻了来。

    金念五郎翻了个白眼:初与四姐单独相聚,这人又来掺一脚,简直没有眼力见!

    金秀秀却难得热情地主动起身去迎:“彭哥哥能来啦?快坐快坐。”

    金念无奈地望向金秀秀,心中暗想该不会才过了这么些时日,好端端的四姐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埋回头看书的他分心听闻着金秀秀使了温柔似和煦春风般的语气对与彭成。

    她先是细道了自己准备遣吴家夫妇带上一个彭家的漆工,拉着一些库存漆器北上,协助张夫人季氏一道张罗一间新铺。然后再让吴家郎带着漆匠前去东京①,探查当下实地面貌的计划。

    估摸着用心去凑紧时间,可将所耗控制在两月内。

    而这两月,用来翻修扩建彭成、陈荃与另一彭家漆工的屋子成库房刚刚好!

    到时候还能再隔出一间靠窗的小隔断,给金念独立睡。

    金念心早已不在书上,差点都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彭成面色叫人看不出喜怒,语气却是冷的可怕:“你居然忍心,将我们赶出去?”

    金秀秀不假思索:“当然不是!我自是会为我的雇员安排住处,不过你们晨起来做工时,多走几步路罢了。范文公②有言,“活动有方,五脏自和”。干着漆活一日难走上几步,住的稍远些,于你们还有益嘞。”

    一向稍作收整便能重拾回些淑女大爱的男子文儒气的彭成,此时竟气得哆嗦起了嘴唇。

    他将责备金秀秀无情的话咽回腹中,又努力挣扎着:“可是陈荃兄弟身子虚弱。来回搬动怕是不好。”

    金秀秀浅浅一笑:“这不要紧。我与卷丹定是会天天给他炖煮些补食调理,再配合医士针灸,相信很快便能大好。在吴家夫妻北地回归之前,陈荃可以与你家雇工还有金念住在同一屋暂时挤上一挤,再多支张小榻即可。”

    彭成更是震惊委屈:“你的意思竟是,让我一人搬出去?”

    金念简直想高呼四姐姐真是好生英明!

    谁知过去一向自矜的彭成此刻居然能完全拉下脸:“虽说一间十五方的屋子住上三个人略挤了些。不过挤三个人是挤,挤四个人也是挤嘛!金五弟你是我亲看着长成,在我心中如同最亲的朋友一般!我知晓你的床还留有余位,想来同寝些时日,你必不会介意吧!”

    ①又称汴梁、汴京,今河南开封,北宋中心。

    ②范仲淹,北宋政治家、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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