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列从上数第四行唯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

    辻村深月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找到了刚才绫辻行人在外面交代的文件夹。

    “什么啊,这么简单的活计交给我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吗?”

    你可是政府千挑万选的优秀人才——辻村深月心里的骑装小人在她耳边这么说到。

    “不过嘛,优秀的特工就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到最完美。”

    她这么说服着自己,末了,还自豪地点了点头。

    结果绫辻行人交代自己的事情就这么容易完成了,这让辻村深月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毕竟平时总被算计着做好多她根本想不到后果的事,一时间这么轻松,竟然让她对绫辻行人的态度有一瞬间软化。

    ——但是等一下,这不就正中绫辻行人的下怀了吗?清醒一点啊辻村深月,你是冷酷的监视者,绝不能有任何私情!

    辻村深月摇摇头,把自己心里萌生的各种复杂情绪抛到脑后——然后在某一瞬间,她的眼神对上了书架旁的酒柜。

    尽管她从未看过绫辻行人喝酒,但那个酒柜确实从她来这里任职的时候就在了,只是她对酒向来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去仔细看里面的酒。

    “Johnnie……Walker?”

    约翰走路?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辻村深月露出了想吐槽的表情。但是总算,她想起来外面还有人在等着自己手里的那份资料,赶紧摒除杂念离开了书房。

    回到接客室,就看到年纪已经老大不小了的绫辻行人没脸没皮地黏在永井荷风身上。真是不知羞耻——心里这么想着,辻村深月的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把文件放在茶几上,冷淡地看着绫辻行人。

    “喔,我还以为你被书架里的异次元吸走了。”

    绫辻行人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下巴搁在永井荷风的肩上,从她的手臂下穿过把文件够了过来,轻轻挑了几页,正好是他想让永井荷风看的那几页。

    “社长,福泽谕吉……啊,听队长提到过,挚友一类的吧。”

    永井荷风淡淡地点评,翻了下一页。

    “副社长,国木田独步……好像见过。”

    下一页。

    “江户川乱步……”

    还没开始点评,就听见绫辻行人冷哼了一声。于是永井荷风也就明白了,她觉得有些好笑,顺手摸了一把绫辻行人凑过来的脸。

    “这就是……那个侦探啊。”

    无害的,“普通人”侦探。但是绫辻行人的才能是独一无二,是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的了的。

    她的手指稍微点了点,没有多说,翻了下一页。

    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

    绫辻行人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有点眼熟。”

    永井荷风不欲多说,手捏上了下一页,然后她听到绫辻行人又这么说道。

    “他原来是港/口/黑/手/党的人,说不定是因为这个吧。”

    “嗯,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

    永井荷风的手指颤了一下,又翻开了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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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自己被挤下去了啊,心情有点微妙。”

    在大谷羽鸟说这句话的时候,津岛美知子正打算重新补已经淡掉的口红,她借着镜子看了一眼倚在墙壁上做失落状的大谷羽鸟,敷衍地笑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就是……不合适嘛……”

    就算业务能力没得说,也还是会被以为和自己的雇主有着一些不正当关系的,尽管只是这么一小会儿,但那样的误解还是无论如何都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发生。

    大谷羽鸟很有眼力见地拿过那支口红,俯下身给她上色,余光瞥到她的眼角,从那里泄露出来的几分锐利让他觉察到了奇怪之处。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紧张啊?”

    盖上口红的盖子,他并没有直起身,而是十分顺手地从津岛美知子寄放在他这里的手提包里又掏出了眼影和腮红。然后在她的脸上比比划划。

    越改妆,大谷羽鸟笑得就越开心。

    “等下,羽鸟先生,你……”

    津岛美知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张了张嘴,却被大谷羽鸟竖起手指横在嘴前。

    “嘘,美知子酱,不要乱动。”

    把握住了津岛美知子的命脉,这让大谷羽鸟心情莫名地轻快了起来,最后看着成果,他笑得眯起了眼睛。

    “在担心横滨的事情吗?”

    津岛美知子偏过脸去看镜子,和神乐亚贵着重提亮的优雅相比,大谷羽鸟特意在她的眼角和鼻尖打上了红色,让她那张脸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了起来。

    这是一个充满了个人喜好的改妆。

    正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听到大谷羽鸟这么说,津岛美知子缓缓眨了下眼睛,正襟危坐了起来。然后她随手将梳妆台上散落的文件整理回收,回头望着窗外粼粼的海面,隔着黑色的海与夜空,又是一个城市的灯光与喧嚣。

    “快要返程了吧。”

    “是啊,马上用餐时间就要结束了,接下来的自由活动时间就要返航了。”

    她突然这样说,让人听着没头没脑的,但大谷羽鸟心知肚明,这是对他猜测的无声肯定。

    他望着津岛美知子线条优美的脖颈,突然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后,脸上露出了忧愁的表情。

    “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段时间的事情,我也没办法逼问你。”

    这样说着,大谷羽鸟原本整理着津岛美知子的头发的手顺着发尾默默地滑到了她的肩膀上,带着温热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像是要给她传递一种力量一样。

    “我不能去现场,说这话或许多少有些没有底气。”

    他微微俯下身,轻柔的声音之下带着一种沉稳,竟然半分听不出以前的不着调。

    “但是,美知子,请你一定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所烦恼的,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你。”

    他的眼神逐渐幽深了起来,眼前闪过很多人的面孔,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然后他慢慢贴近津岛美知子,环住了她的肩膀,脸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脖子处,低垂着眼睛叹息着说道。

    “所以,不用担心,美知子。”

    他没有用昵称。

    津岛美知子讶异地转过脸,微微拉开和大谷羽鸟的距离,但大谷羽鸟的整张脸却都映在了她的眼底,此时,他的眼底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和以前故意做出缠/绵的那种样子相比倒是显得真诚了不少。

    那确实是纯粹的好意。

    唯有这点,津岛美知子无法否认。

    她的嘴张张合合了几次,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职能把脸重新转了回去,闭上眼睛清了清嗓子。

    “好了,正戏开幕之前,该做最后一次清场了。”

    未等她挣脱,大谷羽鸟就已经先松开了手,他一手扶住椅子的背面,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津岛美知子,表情坦荡。

    “那么,祝君武运昌隆。”

    津岛美知子被他闹得没了脾气,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高跟鞋踏在名贵的地毯上,回应了沉闷的敲击声,尽管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在大谷羽鸟的祝福下,津岛美知子拖着长长的裙摆,还是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门把手。

    宝生洁跟在早乙女郁人的身后,看他面色如常地和各种人士交谈。明明刚刚津岛美知子把自己送过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情况绝对不轻松了。这可能就是大人的余裕吧,真让人羡慕。

    “宝生,我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现在,你既然站在我身后,就给我挺直腰板,让人看着至少觉得能拿得出手。”

    忙里偷闲,早乙女郁人回头叮嘱——又或者该说是狠狠威胁了一番。

    别丢我的人——他带着杀气这么说着,然后回头又笑容满面地去和人交谈,在这种危机时刻更是要多拉扯一些关系,不然不就白来了?早乙女郁人一贯是奉行这种思考方式。

    宝生洁当然是没必要一起开口的,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后面,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虽然比不上自己一个人在上面,但也是很清静了。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宝生洁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近距离接触这种似乎只能在电影才会出现的场景,不管是躲在暗处的杀手,还是刀光血影的谈判,他现在倒不会再因为别人的视线而感到不自在,只是眼神止不住地往上飘,开始担心在上面的津岛美知子还好不好。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缕奇怪的烟味儿,不如劣质香烟一般刺鼻,也不比高级雪茄一样醇厚,就是淡淡的,带着一股奇怪的甜香。他下意识偏过头追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那身朴素的风衣与其他人的华服相比也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有什么引人注意的话,大概是他那头独特的茶白色头发,长度比较一般的男性稍微显长,也许正因如此,所以他把头发扎成了个小辫儿吊在后脑勺。灯光洒在他的头发上反射出了奇异的光泽,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一些粘滑的生物,或许是因为这种没由来不祥联想,宝生洁看到那人的扬起来的衣角时都感觉是带着阵阵阴风。

    很快,那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里了,回过神来的宝生洁赶紧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神经过于紧张导致看什么都变得扭曲了。

    但是,那边是不是……?

    因为才从那边走过没多久,宝生洁记得很清楚。但是想到那个走廊通向休息室,宝生洁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毕竟这艘船上的所有客人都有权利去那里休息,而且这一晚上也确实有很多人去那里小憩,他实在不该多想。

    那时候的宝生洁还太年轻,不知道人在面对潜藏的危险时,总应该优先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讨厌被人注视,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

    男人的手臂很长,双腿借着一楼的横栏杆一蹬,手就顺势抓住了二楼的竖栏杆。皮肤上还残留着刚刚在人群穿梭时产生的恶心感,但他的心跳愈发加快,带着一种无法明说的兴奋感,他借着手臂的力气向上腾空,最终稳稳踩上了二楼的横栏杆。

    “地狱啊。”

    身穿侍者服饰的金发男人借着玻璃杯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两撮小胡子,因为这个造型,他常常自比波洛,尽管他是个和好人绝对沾不上边的家伙。平时过于明显的外国人长相在这种情况下也并算太显眼。

    一旁的黑发男人嗤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太重的恶意。

    “喂喂,不是我说,苏格兰,又不是见老情人,你这么注重着装做什么?”

    “我的体内留着高贵的法国人血统,无论面对的是谁。美丽少女也好年过半百的老人也好,绅士是绝不会让自己失礼的。”

    被人称作苏格兰的法国人操着一口带着明显法式发音特点的日语冷哼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多少不悦,看起来是相当适应身后这个日本男人的说话方式。

    “更何况,对面的伯纳德阁下也算是位贵客了,自然要整理自己的面容,让对方感到我方的诚意。”

    他又按了按外套的下摆。

    “哼,那老头,磨了那么久终于答应了。我还担心任务失败没法和琴酒交代……虽然突然这么转变态度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就是了。”

    黑发男人活动了一下手指,瞥了一眼觥筹交错的大厅,皱了下眉。

    “这有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到底,人向来是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道路。”

    苏格兰不以为意地翘起小拇指又捋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

    “黑麦,你见识太少了,虽然你粗俗不堪,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固步自封是毁灭的开始。”

    虽是这么说,但苏格兰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但他实在是好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害怕。

    黑麦别过脸随口骂了句脏话,表情看起来有些牙疼。

    “别跟老子拽这些没用的酸话,任务失败了掉的可不是我的脑袋。”

    黑麦没读过书,措辞自然粗鲁,所以也最烦那些说话文绉绉的人。

    在这种没有任何人性的组织里,这两个人之间也只会有这种浅薄的战友情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黑麦脸色又绷了起来。

    “不对,最可能的还是被扔进尊尼获加的实验室。”

    哪怕是死里逃生过太多次的黑麦,在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也无法避免从心底涌上来的那一股恶寒感,久久不能散去。而听到那个名字,就连是生来性格就十分自大的苏格兰都失去了长挂于脸上的自满笑意。

    “朋友,我当你勉强算是我的朋友,所以别说这种诅咒人的话,这次的任务我一定会成功。”

    他似乎是在意图给予自己一些底气,使劲儿地拉了拉领带,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更笔挺了一样。尽管那领带已经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肤里,但他仍然没有松手。

    他是大难不死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事的,最可怕的时候他都已经挺过来了,他绝对不会栽在这里。

    海风顺着大开的窗户飞进船舱,吹到后背上的时候,让人无端感到了一丝寒冷。

    约见的地方是三楼,那里几乎没有人能去,很私密,走廊上没有任何侍者经过,而且一路上黑麦也没发现能藏人的地方,他有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太多思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接受了这个条件,或者也是被组织缠的怕了,就答应了,有的时候事情的结果就是如此简单。

    苏格兰的步伐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气势汹汹,他极力挺直的腰板儿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即将去打架的大公鸡,原本还算中庸的身材似乎被衣服勒着变得肿胀了不少,让黑麦总会觉得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

    无论心思转了多少面儿,两个人最终还是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面前是镶嵌着暗金色边纹的暗红色漆木门,前面到底是胜利还是陷阱,只要打开这扇门就全都知晓了。

    事到临头,苏格兰就算是心里没底儿也得硬上了。他轻咳了一声,礼节性敲了敲门,心里却只想着若是两秒内里面没有回应他就先撤退。但是事情并未如他心中所愿,或者说是并没有顺从他内心真正的意愿,几乎是紧接着,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咖色领带的中年男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开口就是流畅的日语——毕竟一看就是个日本人。

    “久等了,主人一直在等到你们的到来。”

    “等下等下,阁下是谁啊。”

    苏格兰下意识去拔枪,这种时候他还记得用敬语,这让黑麦嘴角抽搐,在心里吐槽归吐槽,他也迅速地拉开了保险栓。

    “那家伙的管家是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老头了,所以,你是谁?”

    “哈哈哈,真是如传言一般不留情面的组织。”

    男人一点也没有紧张,只是神情随意地微微托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武器。

    “小姐,你怎么看?”

    他侧过身,让出了房间中央,于是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房间的构造,尽管作为已经刻在DNA的本能应该首先观察这个房间的构造,哪里适合逃命,哪里可能会有人埋伏,哪里适合反埋伏——但是黑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注意力没办法不被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吸引。

    在里世界里面,什么都能成为武器。无论男女,极尽所用。如果说单是美貌便可杀人于千里,那面前的这个女人脚下必然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的美貌无关国度,也无关性别。那双眼睛似乎在看着他,但却没有映出他,然而只是被没有聚焦地轻轻扫过,他就感觉浑身在战栗。

    有那么一瞬间,黑麦感觉到了奇异的熟悉感,让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一秒,所以才缺氧产生了这种错觉。

    女人偏着脸摸了摸自己垂下来的耳坠儿,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合作的诚意吗?那还真是有趣。”

    她身后站着一个金发男人,五官看起来不像是日本人,面对着枪口十分镇定,只是慢慢走到办公桌前面,不多说一句话。

    房间里并没有藏人的地方,只有被锁着的书柜和成套的办公桌,桌子上用蓝色的花瓶装着白色的花——黑麦不知道那是什么花。

    这三个人身上也没有藏武器的痕迹,虽然不排除在办公桌底下放着枪,但黑麦自信自己的枪/法一定会快的过面前这个女人。

    “小姐,日语说得很好啊,但——是你们这边先出尔反尔的。”

    黑麦挑着眉轻佻地吹了个口哨,脸上硬扯出一个笑容。他不识几个大字,也没有什么美貌可以做武器,他从小就开始在最艰难的地方顽强地活着,在那种地方每一天的生存都是问题,他还是里面最为艰难的普通人,所以只能依靠自己向来冷酷的本能和流过血的经验,爬也好滚也好地活下去,然后他成功活到了现在。

    “电话里明明说,伯纳德先生会亲自来见我们,所以也别怪我们警惕,这才对吧?”

    女人的表情不为所动,只是闲散地托着腮嗤笑了一声。

    “你不会真的以为,同意跟你们合作的是我那个老古板的父亲吧。他可是说出了‘随便你们之后怎么搞我和公司,只是别在现在,这里都是一心向学的有志青年’那种话的人,怎么可能对你们妥协呢?”

    话说的倒是没错。

    黑麦笑容不变,枪口仍然指着正前方。

    “我可没听说过伯纳德先生有个女儿什么的,而且日语说的那么好。”

    然而,他的伙伴却低声拆了他的台。

    “不,他确实有个女儿,应该是在环球旅游做什么冒险家——大小姐的爱好。”

    作为法国人的苏格兰自然比黑麦这个日本人知道的要多一点。

    “看来你就是那个法国人苏格兰呢,而另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就是黑麦了。”

    女人眯起一只眼睛,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我么,自我介绍一下,朱斯提娜,这是我的名字。伯纳德是我的父亲,如果你们想要合作的话,还是找我比较好哦。”

    “朱斯提娜小姐是唯一的继承人,性格又如此通透,能有您这样美丽与智慧兼具的合作对象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一大幸事。”

    苏格兰已经完全放下心来,他收起枪,脸上浮现了彬彬有礼的笑容。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坐下来商讨一下之后的合作事宜……”

    “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们的组织,只派了你们两个人过来吗?”

    女人的表现倒也并不着急,反而是悠闲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的,派了两个代号成员过来,已经足够彰显我们的诚意了吧。”

    苏格兰笑容满面地说道。

    这诚意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诚意。

    她垂眸想着,淡淡地开口。

    “是吗,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虽说希望如此,不过也说不准。毕竟你们是假扮成后厨人员提前进来的,接触不到来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始自终,黑麦从未放下枪。

    “朱斯提娜小姐,关于这件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能现在杀了她,因为还无法辨别她的立场,若是因此把原本能成功的交易弄黄,琴酒可饶不过他们。如果是以前,自然是想杀就杀了,可现在组织急需再次打通日法通道,所以他们也得收敛以前狂徒的德行,稍微夹着尾巴行事。

    “你看我像是那种热心给人保姆级解说的侦探吗?”

    女人脸上的表情稍微生动了一点儿,就像是雕像突然活了一样。她随手揪下一片花瓣,叹了一口气。

    “任谁看了被混放在一起的活虾和冻鲑鱼,都不会猜不出来的——当然,还有那些炸弹。”

    听到这话,苏格兰下意识去摸放在胸口处的遥控器,她也没在乎他的动作,侧脸露出了稍显艳丽的笑容。

    “虽然很想说希望下次能看到你们长进,但真可惜,你们已经没有下次机会了。”

    她话锋一转,冷淡地说道。

    “差不多该查到的都查到了吧。”

    金发男人突然向前一跃,身手如同矫健的猎豹,他一把夺去苏格兰腰间的枪,拉开保险栓将枪/口对准了苏格兰。

    “嗯?是的——我们现在在某位议员的办公室里。”

    与此同时,响起了的是菅野夏树的声音,电波微微扭曲了一点他的声线。

    办公桌下面确实放了点什么,但那不是黑麦所防备的枪之类的——而是换了接通对象的电话。

    紧接着说话的是朝雾司。

    “通过刚才从微型摄像机得到的影响进行面部成像对比,我们成功锁定了犯人的接头对象,然后经过对其办公室的搜索,发现了数笔该议员与违法组织勾结的证据。已经确认是他接受了我们正在追查的在逃罪犯,同时将藏匿犯人并协助其逃亡的嫌疑栽赃给伯纳德先生。”

    “你们做得很好。”

    闻言,津岛美知子终于将耳朵上的耳坠摘了下来。

    “所以都说了我不习惯戴这个……”

    与刚才一切尽在掌握的夸奖相反,她叹了一口气,伸着懒腰站了起来,然后偏过头冷漠地看着那两个人,苏格兰被夺走了枪,但黑麦手里还有枪,他自然是要立刻开枪——然而,子弹从半空中就被劈开,然后一瞬间,黑红色的细线密不透风地包围住了他们,首先是刺穿了他们拿枪的手腕,然后细线就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住他们的身体。

    黑麦看到这幅场景,一阵刻进骨血里的恐惧感一阵阵地在他的脑海里扩散——异能力者,那是异能力者!比起还在那里有力气疯狂喊叫的苏格兰,他整个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瞪大了那双发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津岛美知子。

    与此同时,正门被打开,身穿暗红色大衣的服部耀带着众多便衣警察持枪加强控制住了他们。

    望着那副场景,降谷零愣了一下,慢半拍才把保险栓关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双手捧起枪送到了津岛美知子的面前。

    “好了——不许动,现在以欺诈罪,故意杀人罪、非法入侵罪——余下众多罪名,将你们逮捕。”

    罪名多到服部耀已经懒得说下去了,真是难为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津岛小姐,我听到了枪声,你那边还好吗?”

    朝雾司隔着电话问道。

    津岛美知子将枪推了回去,扬了扬下巴示意降谷零将其交给服部耀,然后才回复朝雾司。

    “我很好,不必挂心。说起来这位议员……我记得不是很有继任首相的可能性吗?而且他作为和伯纳德先生关系很好的朋友,本人现在就在这艘船上,真是惊险啊,可以直接去逮捕他吗?”

    “喔,那当然没问题了。苍生已经去了哦,哼,小美,谢谢你为我们这么周到地考虑啊。”

    服部耀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出了声。

    “不,只是替别人稍微打抱不平一下而已。而且如果现在你不去抓,等一会儿靠了岸,人可就不归服部先生你管了。”

    津岛美知子站直身体,话语里丝毫不让。

    “公安可不会白白提供给警视厅线索啊,不是吗?”

    听到自己未来的意向部门,降谷零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准备装傻。

    “小美,你的脑子真的很好使,所以我其实很希望你能来我们这边工作,那样的话一课的工作量一定会少很多的。”

    服部耀没否认,也没生气,反而特别地坦诚。

    “所以我正准备不合规矩地先问一问,不然警视厅不是白出力了吗?”

    对于说了一些不得了的话的服部耀,随行的警员皆是眼观鼻子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到,想必是早就习惯了。

    “津岛小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见缝插针一般,朝雾司发问道。

    “说。”

    津岛美知子短暂地应了一声,然后听到朝雾司在不明显地停顿下,继续说道。

    “你已经决定好招收谁了吗?”

    一心二用地听着两个耳机里不同的动静,服部耀突然愉快地笑出了声。

    “看起来苍生那边也很热闹啊。”

    他轻咳了一声。

    “好了,司,别那么心急,等下和苍生汇合不就知道了?”

    然后他向津岛美知子伸出手,似乎是在邀请她。

    “一起走?看在你辛苦了一晚上的份儿上,我可以对你说点平时不能说的。”

    当然不止如此。

    对于服部耀难得的好意,津岛美知子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待遇,坦然接受,于是她就这么无情地挂断了朝雾司的电话,又得到了服部耀意味不明的怪笑。

    “最开始这个事件送到一课的时候,就带着无论如何都要尽快逮捕嫌疑人的命令,太过怪异,而且我们一课可不是那么听话的部门,所以司就‘稍微’调查了一下……”

    倒也不是说一课权利就这么大,只是以服部耀为首的残暴小集团总会不按套路出牌,而他们的优秀又确实能给他们兜底。

    这就是恶名昭彰的服部队。

    大部队在前面押着两个人,服部耀和津岛美知子慢慢地在队尾跟随。

    “然后发现是上面有人在暗暗施压?”

    津岛美知子随口接道。

    “嗯,拐了几个弯,还是让我们发现了,最开始下达命令的,正是这个位高权重的国会议员——”位高权重四个字被服部耀说得特别有嘲讽感,“而且特别巧的是,本身有关伯纳德先生身上的嫌疑,就是这位国会议员‘大义灭亲’地告发的,怎么样,很可疑吧?”

    “确实,如果是一般的部门,早就直接执行命令了吧,可惜碰上了不讲常理的暴力一课。”

    津岛美知子悠闲地嘲笑道。

    “不过总是摸鱼不去调查的话,案子很快就会移交给别的部门,而就在这种时候,公安找上了你们。”

    “毕竟我们调查出了一些权限外的事情,被找上是早晚的事,更何况这次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服部耀懒洋洋地回答道。

    “所以你们好好利用了仅此一次能获得的权限外资料,甚至找上了我来协助,服部先生,真不愧是你。”

    津岛美知子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奖,反正服部耀就当是在夸他了。

    “我可没有强迫你,小美。咱们这也是合作了一晚上的关系了,之前你把话题岔开我也没说什么,所以你现在能否松口告诉我你同意协助的原因呢?”

    说到这个,服部耀倒是精神了起来。

    他果然意识到当时她是故意提起旧事的。

    “你不是已经有自己的猜想了吗?”

    但津岛美知子并不领情。

    “小美亲口说的,当然意义不同。”

    看着服部耀突然发亮的眼神,她叹了一口气,往前快走了两步,散开的发尾在她的后背绽开,没人能看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虽然不讨我的喜欢,但花确实很漂亮,仅此而已。”

    就在两人之间即将陷入沉默的时候,前方突然爆出了一阵骚动。此时为了避开人流,他们是通过后台的通道押着人过去的,这条路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的房间,只有壁灯给人指路。而就在这个时候,灯突然灭了几秒,津岛美知子感觉到有风在自己身边流过,在服部耀先一步摸黑上前查看的时候,她向身边一抓。

    她抓住了一个削瘦的手腕,他身上传来陌生的淡香,津岛美知子确信他绝不是警视厅的人,于是她更加抓紧了他的手腕,将身子前探准备借着一旁的月光一探究竟。

    男人双手插着兜,身形鬼魅,除了津岛美知子以外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那张脸棱角分明,有着极符合世人审美的五官,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向她的时候闪过奇妙的笑意,让津岛美知子感到十分不适。

    津岛美知子决定不讲武德,直接喊人过来。

    但就在此时,男人突然像是预料到她的行动一般,在微笑的唇前竖起手指,同时,津岛美知子突然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眼前一片空白,虽然她立刻就挣脱了那种状态,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即便跑到窗边去看海面也看不出任何踪迹。

    这个时候,灯又恢复了照明。

    现在最重要的反而不是这个怪人,津岛美知子晚了几秒上前,只看见原本的两个押送对象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面色发紫地在地上挣扎着滚来滚去,服部耀正带着人压住他们做急救。

    “怎么回事……”

    津岛美知子惊诧地先一步将解开黑麦胸口的领结,他扎的并不紧,所以根结并不在那里,同理,即使苏格兰那边的人已经迅速解开了他的领带给他做急救也无济于事。

    即便是这种状况,苏格兰在那里还是顽强地在咒骂,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是……大难不死的……苏格兰……”

    “可恶的……可恶……”

    “……尊尼获加……!”

    来不及细想,津岛美知子面色不变,握住了黑麦被洞穿的那只手腕。

    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针孔一样的伤口。

    “难道是……通过伤口感染的吗?”

    因为这个伤口,黑麦身体里的血液得以与外界接触,也就暂时符合了津岛美知子的异能对象,无论是否有用,津岛美知子都准备用这个方式暂缓一下这个可怕的症状。

    异能力——「地狱之花」

    异能力发动,黑麦身体里血液的成分在津岛美知子的大脑里变得透明,似乎在尽力逆转毒素流通的时候,黑麦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地好转,但显然,如果没有专业急救人员的及时救助,这么一点的缓和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黑麦,你要挺住!急救人员马上就会过来。”

    与刚才不同,大脑里面像是有一捆细针炸开,疼痛难忍。津岛美知子只能匀出那么一点点的精力去说些不像是她平时会说的话。她皱了皱眉,再一次俯身去观察黑麦的脸色。

    黑麦涨紫的脸上满是汗水,但勉强还能看到他眼里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然而,就在津岛美知子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张了张嘴。

    没错,他绝对经历过那种场景,某个人,某个漂亮得非人的家伙,逆着光俯下身去看他。

    「水泽,你还好吗?」

    那个人是……!

    “Zhuang……j……”

    津岛美知子愣了一下,她悬在半空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直。

    然后津岛美知子突然松开了手。

    在她松手的一瞬间,黑麦的脸立刻从紫色向黑色转化,然后他的四肢开始极速肿胀,他下意识想去握住自己的喉咙,但是他的手指已然无法并拢,他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然后,他身上突出来的血管开始爆裂,鲜红与腥黑的血液在津岛美知子的眼前爆炸开,就如同那个人说的那样,诡异的罪恶之花在她的眼里绽放。

    变化只在一瞬间,他也不过是比后面的苏格兰延迟了不过几秒钟的生命,他最后睁大的眼睛里映照出津岛美知子无动于衷的脸,然后她垂下手,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走廊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肆无忌惮地蔓延,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没见过这种骇人的场景,一时间惊愕无比,说不出话。

    前后迸射出来的血液无形中被挡下,津岛美知子小幅度地耸了耸肩,趁着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将隐藏在刚才一瞬间萦绕周身红色屏障之下的黑红力量迅速收了回来,也就在同时,那道屏障也消失了。她皱着眉看了一眼走廊的另一头,稍微往后站了站,让服部耀的身形稍微能遮挡一下自己。

    “那个议员呢?”

    “看起来暂时并没有被当作目标——但是,也只是暂时的。”

    可这下也算得上元气大伤了。服部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两眼,神情不明。

    “我去前面看两眼,你们留在这里收拾一下。”

    “等一下,课长,我跟你一起去。”

    说话的是有点胖胖的目暮十三,津岛美知子曾经在资料里见过他。那张圆圆的脸正紧绷着,手已经掏出了自己的配枪。

    耳朵里传来不小的脚步声,津岛美知子在后面轻轻拽了拽服部耀的袖子。

    “不用去了,因为他们已经过来了。”

    说完,她就又秉持着绝不多说一句话的原则退到了最后面。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沉重而众多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侧传了过来,那声音像是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敲在众人沉重的心脏上。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着装精致的老人,他的身形削瘦,但那暗中蓄力的手臂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无害。

    “鄙人所属——港/口/黑/手/党,这次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是黑蜥蜴的队长,广津柳浪。他的身后跟着大概数余人,津岛美知子粗略地扫了一下,眼神在某处停滞了一秒,然后在后面默默地半低着头,揉着钝痛的太阳穴,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受过训练的警员们虽然都警惕了起来,但还没有掏枪。

    “虽然有听说过。”服部耀淡淡地说,一只手插在兜里,“不过再怎么说,这是东京的事情,不管现在人是死是活都不能给你们就是了,更何况……”

    他的眼神往下瞥了一下。

    “确实也救不回来了。”

    “看起来确实如此,一目了然。但是我们的首领下令,胆敢挑战港/口/黑/手/党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必须带回去。”

    广津柳浪虽然措辞很有礼貌,但态度强硬,确实很有黑/手/党的霸道风气。

    “虽然首领他更希望是活着的,不过既然木已成舟,我们也不会为难各位的。”

    “喔?那还是要感谢你们的善解人意咯?”

    服部耀脸上还是捉摸不透的笑容,但是在心里也有点犯难。

    “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话,这是——东京的事情,横滨的人,不管你是哪个势力的,都别给我插手。”

    “这真是,不愧阁下的盛名,真是名副其实的东京之鬼,鬼之警视厅课长。但是我们这边也是态度很明显了,服部君,如果你还是执意如此,那么我们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了。”

    广津柳浪原本搁置在胸前的手缓缓拿了下来,津岛美知子冷眼瞧着,思考趁乱偷袭的可能性。

    “等下。”

    又有人从人群的后面走了出来,津岛美知子抬眼瞥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中原干部。”

    广津柳浪微微低头让开中间的位置。中原中也踩着他的小高跟儿皮鞋站定,稍微抬了下帽子,露出了那张艳丽但是冷淡的脸。

    “服部耀先生,森先生让我向您问好。这次是我们叨扰了,既然有很多贵客在场,我们就不多打扰,就此别过。”

    他的眼神稍微偏移,柔和了一秒,就又恢复了原状,扬了扬下巴,浩浩荡荡地带着身后的人走了。这举动放在别人眼里就是来的奇怪走的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轻易就扔下这边走掉了。

    服部耀回头看了一眼津岛美知子,她背过身往后走了几步,似乎在打电话。

    “真好啊,活着痛苦,连呼吸都是痛苦的,只有死亡才是幸福的。你们已经在我的帮助下无限接近幸福了,真令人羡慕。”

    男人点燃了手里的烟,尽管他全身都湿透了,但烟盒却是特制防水的,所以他的烟还能点燃。

    然后他将烟叼在嘴里,也不吸,只是让烟雾缭绕在自己的周身,去嗅那点儿些许的甜味儿。

    突然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好像是不小心吸了两口,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猝不及防地带出了几分狼狈,让他多少有了点儿人气儿。

    “啊啊,多么美丽。”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漂浮的烟雾,似乎是在看着某个人。

    “我是个懦弱的人,是个辜负他人期望的人,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但是没关系,这次我会拯救你,绝不会让你因为无用的信任而再次落到不死不活的痛苦地步。”

    他将燃尽的烟扔进海里,脸上露出了冷然的笑容。

    “向您发誓,我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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