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条野采菊清楚地听到了不自然的水流声音。于是他提前往后移开了两步,然后下一秒,永井荷风就从河底钻了出来,连带了一身的水花,笼罩着水汽的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就像跃出水面的白色海豚一样梦幻。

    “……我就知道。”

    条野采菊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他表现出了一副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别的话了的样子。

    “永井荷风,我今天也很想把你的脑子挖出来看看到底都装了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

    嗯?你说他明明表现出了不想说话的样子,但是还是开口了——那是因为每日(破防)辱骂永井荷风当然不算别的话啊。

    “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乐于助人呢?”

    他竟然还没说完。

    永井荷风在心里腹诽着,随手将U盘交给了战战兢兢过来送毛巾的小警员,接过毛巾点头轻声道谢后,就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向条野采菊。

    “这是为了节省时间和效率。结果如你所见,皆大欢喜。”

    永井荷风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定是不理解自己的条野采菊太狭隘了。

    “哦?是这么一回事吗?不对吧……”条野采菊却突然毫无预兆地伸手握住永井荷风的肩膀,脸上露出核善的冷笑,“你应该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情才对吧,比如——你那个在水下突然变快的心脏,是怎么一回事?”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

    “别那么黏着,条野。”永井荷风十分熟练地、义正言辞地说道,“人与人之间应该拥有最起码的私人空间才对。”

    然后试图推开他。

    “不,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既然我们是搭档,就应该毫无保留才对。”

    条野采菊虽然顺势将手放了下来,但两个人的胳膊还是紧贴着的状态。

    然后他这样说道。

    “既然上了战场,搭档这个关系代表的就是把自己的命互相交给对方,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们就应该坦诚相对才正确吧。”

    永井荷风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条野采菊又靠了上来,颇有种一定要让她同意这个歪理的气势。

    “说了那么多,结果就是想职场/性/骚/扰吧……”

    永井荷风绝不接茬。

    两个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拿着U盘的小警员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这就是……猎犬部队?”

    也不知这句感叹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河里又突然冒出了一个头——准确的说,大概是海藻?或者海带?或者水草头——总之就是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的一个头。

    “切,怎么会这样啊,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漂亮的河想要入水,结果被人半路踢了出去……”

    一边说着,那颗头一边逆着河流向上游飘去了。

    小警员合不拢嘴。

    “你啊,愣着干什么呢?”女性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腕上的金色手表映照着阳光,让他下意识红了脸,趁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前辈一把将他手里的U盘拿了过来,“看那位军警小姐看呆眼了吗?不过我也很想和永井长官亲密接触一下啊,虽然看起来就如传闻一般锋利,但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啊。”

    她真诚地感慨道。

    “诶?别胡说,而且你拿那个要干什么……?”

    小警员嘴里却不是对前辈该有的语气。

    “上面有人要这个啦。”她摆了摆手,露出神秘兮兮的微笑,“我听说,就是那位……”

    她指了指天空,言语遮掩,但是任谁对于这个比喻也都只能想到那么一个人而已。

    但是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

    小警员的疑问没有问出来,就被大部队的命令打断了。

    算了,这不是他这个位置该操心的事情。既然是那位大人的话,肯定没问题吧。

    毕竟那个人,生来就是正义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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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稍等片刻,我们精心准备的套餐马上就上来了,还有相应的酒饮。”

    听到这话,津岛美知子顺应大众地将手中完全没有动过的杯子交给过来回收的侍者,脸上的笑容毫无破绽,但就在同时,她在和大谷羽鸟交叠的双手中间微微屈起手指,在他的手掌中简单画了两笔。

    【人……?是说让我找人过来吗?】

    大谷羽鸟思索了一下。

    这种情况下怎么想都只能是在说让他去找刚才碰到的麻取部的那两位了。

    好吧好吧,为女性服务是自己的荣幸。

    大谷羽鸟笑眼弯弯,侧过脸和津岛美知子做短暂告别状,离开了座位。

    “哦呀?那位先生是有什么要事吗?”

    渡部悟声音不大也不小,完全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甚至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津岛美知子却也毫不相让地回视着弯了弯眼睛,看起来天真烂漫。

    “他去叫朋友去了,毕竟我们大家都很期待这次的料理,想要一品为快。”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渡部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就又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和众人聊起天来。

    “对了,趁着酒还没上来,我们来闲聊一下吧。伯纳德先生说,难得有这个机会,希望各位可以聊聊自己对法国的回忆——大家有没有各自喜欢的法国景色呢?”

    法国。

    是啊。

    是法国啊。

    津岛美知子闭上眼睛。

    法国没有让她感到幸福的回忆。

    这并不是地域歧视,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有一片猩红流淌,无法挥散,她分不清那是血液的颜色,还是她自己眼睛里的颜色。

    津岛美知子曾见识过很多生命的消逝,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撕咬争斗到最后一刻,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参与,她并非全然的旁观者,然而她却从未投入进去。

    因为,生命的本质就是一己优先。

    这都是自然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津岛美知子的存在与否而改变,所以他们的死活与她毫无关系。

    然而,只有那件事,那个全然无辜的孩子,是因为津岛美知子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无法原谅,唯有这件事无法原谅。

    无论是引来灾祸的自己,还是那个认为可以随意改变旁人命运的混蛋。

    津岛美知子睁开眼睛,默默将自己的注意力转而去观察渡部悟。

    警视厅那里有一起在日法国人所犯下的悬案,而伯纳德先生涉险藏匿犯人并协助逃亡,那并不是一个人——大概是一个犯罪团体,里面有多人犯下走私、强盗、伤害等重罪,按罪行来说是没有任何通融余地,抓住就应该即刻审判死刑,然而——警视厅高层却收到了法国政府的施压,要求日本政府庇护伯纳德先生,避免他扯上包庇犯人的嫌疑。

    她在心里回想着被突然塞过来的情报。

    尽管服部耀作为警视厅高层的一员表明了警视厅的公正态度,但外务省仍然同意庇护伯纳德先生,使他不受搜查侵扰。被派出来代表外务省的就是面前这位管理官——渡部悟。

    虽然让服部耀动了点特权拿了一份限时销毁的档案,但实际上所能了解的个人经历,所经营的企业资讯和历史沿革以及客户,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换句话说,任谁来看都是毫无头绪。

    这一点津岛美知子并不意外。

    既然外务省会同意维护伯纳德先生,那就代表警方也没有能够立刻逮捕他的证据,那么,警方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前因后果才认为他有藏匿犯人并协助逃亡的嫌疑,这一点就很令人深思了。

    密告?内部告发?又或者是……

    伯纳德先生,真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但是这一次,津岛美知子没办法坐视不理。

    他现在的不幸是否与她有关,这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没办法,她这辈子大概就是个劳碌命。

    想到这里,津岛美知子终于缓缓站起身。

    “两位,请等一下。”大谷羽鸟小幅度地招了招手,笑得有些古怪,“先别急着走呀。”

    那张脸在灯光下让他很有种狐狸的狡猾感觉。

    绝对没什么好事。

    “不,那个……我们也并没有那么熟吧。”

    夏目春被他的态度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选择实话实说。

    “确实是这样,虽然我也是Revel的一员,但是至今为止和麻取部交往更多的还是神乐和桧山,这一点我无法否认。”

    大谷羽鸟笑眯眯地说道,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但是,大家都看在美知子酱的份上,对吧?我是被她拜托过来的。”

    听见这句话,夏目春和今大路峻对视了一眼,然后今大路峻面上略显迟疑地赞同道。

    “这个么,麻取部确实和九条家以及津岛小姐的合作有过很多……”

    “可是渡部先生……”

    夏目春还是皱着眉。

    “这个嘛,你们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这样啊,原来是因为不知道同事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所以才犹豫的啊。大谷羽鸟在心里思索着,点着头应和了两声。

    “——但是吧,我也不认为那位渡部先生会做什么坏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美知子酱才不会来派我过来跟你们打招呼呢。”他眯起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只狐狸了,“这就是你们所不了解的,美知子酱的温柔之处了。”

    不得不说,这话成功让夏目春动摇了一下。

    虽然他本身对于津岛美知子是否拥有这种温柔之处抱有怀疑态度,但毕竟他和她之间至今为止也没说过几句话,不了解她也是很正常的。

    尽管津岛美知子的笑容总是让夏目春觉得背后发凉,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随便给人下定义了。

    想到这里,夏目春在心里叹了口气。

    “姑且问一句,大谷先生,有了解到这次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今大路峻谨慎地发问道。

    “不,美知子酱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也只是配合着她糊里糊涂地行动而已。”

    大谷羽鸟说的是百分百的实话。

    听到了这个回答,两个人终于放下了最后警惕。

    “没错,渡部先生不是那种人,他应该是因为保密条约所以才什么都没跟我们说的,既然我们能在这里见面,那就是注定要我们去帮他一把。”夏目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峻前辈,我们走吧。”

    难题一解决。大谷羽鸟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缓缓跟在那两个人的后面向用餐区走去。然而,在看到空着的座位时,尽管知道自己无法理解津岛美知子才是常态,但他还是没忍住愣了一下。

    “那位小姐刚刚离开前让我转告,她先去找同行的学长,请大谷先生和你的朋友们在这里稍作等待。”

    渡部悟面色如常,无视了神色有些许异常的两位后辈,仿佛面前的人全部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种态度真是余裕。

    “那么,各位先生请入座吧,酒饮马上就会上来了。”

    恐怕找宝生洁是假,趁着渡部悟被拖住的这个时候去做自己的事才是真。

    大谷羽鸟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没露半分,甚至在前面两个人回头看他的时候还能自然地耸肩微笑,仿佛早就被告知过一样。

    “那麻烦你再一次介绍一下今日的菜品了,刚才完全错过了,真可惜啊。”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拖下去了。

    大谷羽鸟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尽管三个人并没有事前商量过,但不约而同的,三个人都开始了不同程度的攀谈——也就是所谓的没话找话。

    希望那边一切顺利吧。

    在话语停顿间,大谷羽鸟分神祈祷着。

    随口两句支开服务人员,津岛美知子拎着自己的裙摆穿梭在最底层,高跟鞋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太容易了。

    果然是伯纳德特意嘱咐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主动参加过这场宴会。

    这一点只会让人感到厌烦。

    她环顾着周围。

    毕竟场地是豪华游轮嘛,大家懂的都懂,基本上都会把最后一层腾出来当仓库。伯纳德先生说到底只是一个教育家,自然没有那种很强的保安意识——不,按理来说他是有的,但是果然,是因为顾忌着场上有太多的学生,不想引起慌乱,所以并没有配备专门的警备力量。

    善良,温柔,但是愚蠢。

    十足的讨厌的老好人。

    “愚蠢至极。”

    真讨厌。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是个好人而优待他,他还是不明白。

    津岛美知子一把掀起了保险箱上的塑料布,里面是排列整齐但又不完全整齐的活虾,旁边的箱子里装的是用盐水冻住的鲑鱼。

    津岛美知子:“……”

    嗯,想也不可能是放在这里,除非来的是极致蠢货——或者是疯子。

    津岛美知子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又将塑料布盖了回去,再次环视着周围,思索了几秒钟,伸出手解开腰间的拉链,将藏在腹部的血袋拧开扔到半空中,闭上眼睛。然后在同一时刻,里面的血液成炸裂状在半空中分散开来,顺着天花板流向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与此同时,津岛美知子的视网膜里开始构造整个房间的热像图。

    “一、二……六个?”

    津岛美知子伸出手,血液随着她的手的收缩也逐渐收成一个小勾子,同时她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闭着的眼睛继续维持着图像,借助着映在半边视网膜上的图像,津岛美知子成功将六个炸弹挖了出来拖到自己的脚边,只是瞥了一眼外面的构造,她就完全明白虽然并不是特别复杂的类型——但也绝对不是她所掌握的知识能应付得了的炸弹。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就是她的拆弹老师绫辻行人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亲自动手,用他的话来说,你脖子有几个脑子顶得住这种风险和别人的命?

    对此,津岛美知子深感赞同。

    只是这种程度的炸弹吧。

    这个疑问刚在她的心里产生,她的大脑就开始严重警告她的状态不佳,她捂着开始尖锐刺痛的脑袋,惨白着脸摸出了挂在腿上的手机,叹了口气,也没解开锁屏就直接说道。

    “服部先生,你应该……带爆处班的人了对吧。”

    她对大谷羽鸟没有完全说实话,她为这件事会有一秒钟感到抱歉。

    临时被找过来帮忙是真,人也确实还没见着,但是实际上她和服部耀是一直保持着通话,事情还是说得清的。

    “哼,果然么……”

    津岛美知子听到服部耀这么嘀咕了一句,她也没心情去追问,只是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继续说道。

    “还不是太复杂,所以请赶快过来吧,服部先生,在你们到之前,我会暂时守在这里。”

    “嗯,麻烦你了哦,小美。”

    服部耀懒洋洋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锋利,津岛美知子本想就这么把手机放回去,但是她犹豫了一下,感受着脑子里的钝痛,最终还是选择张口请求道。

    “服部先生,帮我带点甜品,随便什么都行。”

    因为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总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等着我。”

    服部耀的声音中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他扫了一眼周围,顺手拿了个拿破仑酥放在托盘里,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属下的肩膀。

    “目暮小弟,这边暂时拜托你跟进咯。”

    他又瞥了一眼作为保镖潜入的一行同事,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地立刻下达了命令。

    “苍生,你们两个,还有你——跟我过来,其他人任务不变。”

    他的视线最后停在了一个金发黑皮的年轻人身上。

    四个人跟在服部耀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尽管这四个人的长相衣着没有一样儿是低调的,也只能说幸亏这场宴会里面出名的人太多,所以才衬得他们几个还没那么显眼。

    服部耀的手指搭在领结上,神色不变地指挥道。

    “刚才接到密报,仓库层有六个炸弹,暂且还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总之先去把那些炸弹处理掉再考虑别的事情吧。”

    他瞥了一眼在常人看来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警校新兴第一。

    “你们可是背负着重要的任务呢。”

    他意有所指。

    “耀前辈……”

    与一头雾水的新人们不同,望着他们还十分稚嫩的脸,已经知道未来走向的荒木田苍生顿了一下,跟在他身边低声询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

    本来把警校生抽出来执行任务本来就很不符合常理了。

    “怎么,苍生,怕自己在小美那边的地位下降嘛?”

    服部耀却冷不丁地这么开玩笑道。

    “耀前辈!”

    荒木田苍生差点没压住声音。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服部耀当然知道。

    苍生,还是那副不近人情严谨的老样子。他这么想着,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三个小尾巴,早早被预定加入爆处组的两个人里面,小卷毛绷着脸,半长发脸上倒是带着笑,暂且看着素质尚可。

    而这边这位第一名嘛……

    这位可是重中之重,被公安钦点的未来成员。

    “几个新人代表的是不同的部门,姑且不说小美能不能看上他们吧,这都是对上司与部门有利的事情,你要学会习惯啊,苍生。”

    服部耀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去开门,荒木田苍生无奈地皱了皱眉。

    “不过,嗯,放心吧,苍生,尽管一科现在已经不止你一个人加入了,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招募,但我想,你在小美心中的地位是不会变的。”

    “都说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虽然服部耀是走在前面的,但最后他停了下来,由荒木田苍生先一步打开了门。要问为什么的话——服部耀偏过身,护住手上的蛋糕。

    只是因为手里拿着蛋糕而已。

    映入眼帘的是站在杂物间正中央背对着门口的津岛美知子,听到动静,她微微偏过脸,素白的脸庞像是发光源一样,身着华服的她在这件屋子里格格不入得像是受难沦落的公主。

    特别是跟她脚边堆在一起的炸弹一对比的话。

    他笑着略过了津岛美知子的异常,将蛋糕递了过去。

    “好——了——,Room Service,蛋糕送到了哦。”

    与此同时,他比了个行动的手势。

    这种潜伏任务就没办法准备成套的装备了,那两个人也不怕死,就这么直接去拆除炸弹——当然,最基础的手套还是戴上了。

    不想无所事事的警校第一也蹲下身在一旁帮忙。

    津岛美知子瞥了一眼三个生面孔。

    “这,不是在职人员吧。”

    同时,她又注意到,服部耀给她带过来的是一份拿破仑酥——无论是这份在顶面用巧克力酱画出玫瑰的拿破仑酥,还是亲手将它递过来的服部耀,都让她下意识皱起了眉。

    服部耀瞄了一眼拆弹进度,就回头又去看津岛美知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不合你胃口吗?”

    似乎意有所指。

    “不。”

    津岛美知子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但是,你有跟他们提前说明吗?”

    糖分逐渐补充上来的大脑慢慢褪去疼痛,但津岛美知子现在却另一种意义上有些头疼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荒木田苍生。

    “——荒木田先生?”

    “不,很抱歉,还没说明。”

    荒木田苍生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

    “这是我的失职,等下事情结束我会跟他们说明的。”

    他一边将一旁空出来的椅子拖过来以供津岛美知子休息一边如此说道。

    明明因为是服部耀的恶趣味。

    “服部先生,这么好的部下,要温柔一点啊。”

    津岛美知子轻轻倚靠在椅背上看不出情绪地调侃道。

    “是啊是啊,苍生真是个优秀的部下。”服部耀懒洋洋地拍了拍荒木田苍生的肩膀,“作为我们一课最优秀的警察,他已经把上层全部搜查完了,并没有地方放置炸弹。”

    津岛美知子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毕竟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花在这里。”

    她望着已经把炸弹都拆完的三个人。

    服部耀也看向那边,淡淡地发话问道。

    “结束了?”

    “是的,服部课长。”回话的是半长发,如果服部耀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萩原研二。看他虽然面上带笑,但是眼底一片清明,后面的小卷毛虽然绷着脸,但工作的时候也是挺认真的,而旁边的小金毛各方面专业知识也很过硬。

    这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

    “诶——你们几个,素质还可以啊,有没有兴趣来一课啊。”

    他话锋一转,又开始说一些不知道真假的玩笑话了。

    萩原研二一愣,身后的小卷毛倒是没忍住“哈——?”了一声,没等他们想好婉拒说辞,服部耀的神色就淡了下来,一只手臂靠在脖子上。

    “开玩笑的,可别当真。再说了,要收编你们的可不是我。”

    服部耀扬了扬眉,站到津岛美知子身后,把她整个人露了出来。

    “苍生,该你出场咯。”

    荒木田苍生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严肃了起来。

    “这位是「黑钢」的负责人,永井荷风长官。”

    从他语气里的慎重就能听出来,这位长官的身份到底有多高。

    萩原研二的视线转了过去。

    他当然从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毕竟那张脸想让人忽视反而是件难事。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了。

    这真是,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发展呢?

    在警惕的心情之下,有一种期待在暗中萌生。

    而此时,被郑重介绍的津岛美知子还在皱着眉颇为认真地和最后一口蛋糕作斗争。

    荒木田苍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位长官时不时在重要场合的脱线之举了,他决定无视这个局面继续介绍下去。

    “在那之前,炸弹里面有没有远程遥控装置,确认了吗?”

    津岛美知子没有抬眼,但她说的话却并不离题。

    服部耀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这件事,不如说,他知道的反而远比津岛美知子还要多。

    ——自己原本最敬佩的前辈,间接毁掉了自己好友的手。

    真可笑啊。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两张脸,他皱起了眉,垂下眼睛,面上又是变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说得对,好了,我要先出去透透风,苍生,你是想留在这里看顾还是跟我一起出去,都随你喜欢,总之,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一副全然不关心的样子。

    荒木田苍生当然要留下来,他抿起嘴,瞥了三个可能会成为自己后辈的新人——各种意义上的。

    主要负责处理炸弹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蹲下身重新检查了一遍,果然在其中发现了远程遥控装置,好在炸弹早就拆掉了,即便有遥控装置也不会启动了。

    金发青年暗中打量着津岛美知子。

    她看起来年岁并不大,却拥有着常人不会拥有的美貌,她低垂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无害,吃蛋糕的时候展现出来的行为举止透露出了些许的纯真。

    看不出任何破绽,除了她这个样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以外。

    似乎正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时间紧急一般,未等那两人站起来,她突然开口。

    “那么,首先我要问一个问题——你们知道「黑钢」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终于吃掉了最后一口蛋糕,将盘子递给一旁的荒木田苍生,抬起一条腿,将双腿并拢,身体向后倚靠。

    荒木田苍生将空盘子放到一旁,然后将放在衣服里面的轻薄档案袋打开交给了津岛美知子,津岛美知子接过袋子,随手抽了一张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降谷零君,就请你先来回答我吧。”

    被点到名字的金发青年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

    “警校必修课程里有提到,政府内部有专门处理异常事件的秘密部门,名为「异能特务科」,其下有负责很多不同职能的分支部门,「黑钢」就是其中之一。”

    教科书上原来是这么写的啊。

    平平无奇。

    津岛美知子在心里吐槽道,眼里流露出一种厌倦,荒木田苍生精准地观察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微微动了下身子以作提醒。

    毕竟对面的还是外人中的外人。

    津岛美知子睫毛微颤,再抬起眼的时候,脸上仍然保持着从容的微笑。

    “「黑钢」是为了镇压异能力者暴动而诞生的部队,但我们也并非只监管异能力者,「黑钢」并非以异能力为尊,正因如此,我们部队的成员大多数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她用手撑住下巴。

    “「黑钢」并不是寻常的全日制工作,其实更像是兼职,可以说完全不影响你现在的目标岗位,还能得两份工资,福利双倍,我想,根本找不到比这更划算的工作了。”

    “这么好的福利,肯定有代价吧。”

    说话的不是降谷零,而是那个小卷毛——津岛美知子临时瞥了一眼档案,知道了他叫松田阵平。

    至于他下面极尽精简但是巨细靡遗的人生经历,对于现在的津岛美知子来说完全不重要。

    比起旁边长着一双桃花眼一直在观察情况的半长发青年,津岛美知子还是觉得这个有话直说的小卷毛、额不是,松田阵平君更合她胃口。

    这样的人最好猜透了。

    好心情的津岛美知子眼中带着些微的笑意直视着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还不知道自己被对面的漂亮小妹妹腹诽了些什么,他只是看着津岛美知子的脸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去看自己的好同期们——降谷零还好,意识到萩原研二的视线后立刻反应了过来,生硬地把脸偏了一下,正对着津岛美知子的笑脸的松田阵平可就惨了,他整个人表情都变得空白了起来,似乎连呼吸都憋住了。

    不呼吸可是会死的。

    顶着可能会被津岛美知子注意到的风险,萩原研二咳嗽了一下。

    小阵平还真是不擅长应对异性啊,特别是这种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女人。

    在脸逐渐涨红的几秒后,松田阵平吐出了一口气,避免了窒息死亡的可能。

    降谷零都快要被这喜感的一幕逗乐了,但他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表现,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嘲笑松田阵平,所以他把翘起来的嘴角强压了下去,转而看向津岛美知子。

    津岛美知子将他们三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彻底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之后才又缓缓开口。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黑钢」成员除了必须随叫随到以外,还要每天单向将自己所属部门的情报汇报给总队长——也就是我,并且绝不能对其他人透露「黑钢」内部的情报。”

    其实是完全的霸王条款。

    津岛美知子瞥了一眼时间,决定速战速决。

    “服部先生也没有说一定要我全收吧。”

    在她自己站起来之前,荒木田苍生已经将胳膊伸了出来,让她借力站了起来。

    “耀前辈说一切随你心意。”

    听起来大方得很。

    “那就等我联系吧。”

    她低笑着,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该怎么说呢,反正你们已经知道了「黑钢」的最高机密,不同意加入的话,就只能把这段记忆完全洗掉了,大概,大脑不会留下太多后遗症吧。”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下子,就算是笨蛋也不会被她发光的美貌迷住心神了。

    萩原研二这么想的时候,津岛美知子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突然回头,好像瞥了他一眼,他心里一惊,然而再看去,她又似乎只是在看荒木田苍生。

    “开玩笑的,只需要签保密协议就可以了。”

    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裙摆仿佛飞舞的蝴蝶一般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拉开一道残影。

    桌子上是精致的小食,花瓶里有白色的花——大概是白色蔷薇。

    宝生洁看着从栏杆处洒落的零落月光,难得地感受到了宁静。这里正如津岛美知子所说,这里是个偷闲的好地方,不会有不认识的人突然过来打招呼,也不用一直站在聚光灯之下,平静,但低头就能看到一层的盛景,一点也不孤单。

    【津岛同学,真的很了解这里啊。】

    这个时候,津岛美知子若无其事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尽管不是头一次见,但宝生洁还是会因为裙摆起伏的弧度而感到惊艳。

    “宝生学长,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那个,这里很宁静,而且也不冷清,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谢谢你,津岛同学。”

    说完这一大堆句子,宝生洁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下意识又想去道歉,但是津岛美知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如果这么鞠躬下去一定会撞到她的身上,所以宝生洁只能作罢。

    “那么,宝生学长,现在请和我一起下去吧,我觉得之后还是一起行动会比较好。”

    津岛美知子歪了歪头,摊开手掌笑吟吟地说道。

    “很抱歉,我在邀请你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虽然她的语气温柔如常,但宝生洁就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他只能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然后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津岛同学,就像是白色蔷薇一样。】

    而后,在宝生洁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津岛美知子的眼神轻轻略过桌上的装饰花,然后又冷淡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津岛美知子带着宝生洁回去的时候,餐前酒还没上来,现场的气氛还是由渡部悟来炒热。

    “请问您觉得法国哪里的景色最有意思呢?”

    “哎呀,我也想知道呢。”

    这是积极向渡部悟提问的年轻女学生们。

    “这个嘛,法国有太多景色优美的地方了,虽然很难抉择……”

    渡部悟应对这些对话也是得心应手——别误会,这是和形容大谷羽鸟不一样的褒义词。

    “不过应该还是,有花都之称的巴黎夜景吧。”说完这句话,渡部悟无缝衔接转头去看津岛美知子,“津岛小姐,您的动作很快哦,我们还没聊两句呢。”

    “是这样吗,那么刚才在谈什么话题呢?”

    津岛美知子一边拉着宝生洁送他入座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哎呀,您果然没听到吗?伯纳德先生说,难得有这个机会……”他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伯纳德先生,露出礼貌的笑容,“希望各位可以聊一聊自己对法国的回忆,还有喜欢的法国景色。我冒昧问一下,津岛小姐最喜欢的景色是哪里呢?”

    “啊,那个啊。”津岛美知子垂下眼睛,将滑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那,我只对您一个人说,还请保密哦。”

    手腕上格格不入的红绳十分显眼,有种奇怪的韵味儿,她脸上的神情也很奇怪,看到那种表情,就算是定力如渡部悟,也产生了一种似乎一下子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一般的错觉。

    “连伯纳德先生都不许说吗?”

    回过神,渡部悟意有所指地问道。

    “是的,如果你连伯纳德先生都保密的话,渡部先生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就告诉你。”

    渡部悟的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眯起眼笑道。

    “好的,我明白了,为美丽的女士保守秘密,本来就是绅士应该做的事情。”

    就像是一个信号,两个人之间的奇怪对峙氛围缓和了下来,津岛美知子抬起眼,露出温和的微笑。

    “塞纳河,大概是五六年以前的事情吧。我坐着游船顺着塞纳河游览巴黎,那里的夜景很美,给我留下了很——深刻印象。”

    说完,她转身也入了座。两个人似乎只是短暂地交流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然后若无其事地分道扬镳。

    等到津岛美知子彻底落座,餐前酒也就上来了。

    “让您久等了,这道是明虾佐烟熏鲑鱼的慕斯千层派。”

    渡部悟笑意晏晏地微微欠身。

    “这是为了今天准备的特制套餐,之后还请尽情享用菜色与酒的完美搭配。”

    “十分精致的摆盘,甚至连酒都已经搭配好了,真让人开心。”

    【“首先立起餐刀,然后缓缓用刀刃切下去,这就是谁都能学得来的应急餐桌礼仪。”】

    宝生洁回想着刚才津岛美知子在楼上告诉他的提示,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

    【啊,太好了,没有散开。】

    他松了一口气,抬起眼时,其他人已经自然地开始用餐了。

    “所以,美知子,你已经……”大谷羽鸟皱着眉思索合适的措辞,毕竟对面还有算作外人的麻取官,“嗯……已经结束了吗?”

    他歪着头,额前的碎发微微垂到眼边,不像是他平常的风格,但是看起来倒是更风流了。

    津岛美知子拧起眉,替他别好碎发,也不管他愣了一下的反应,只是把视线在桌上的三位有为男性身上转了两圈。

    “不,还没有。”

    她垂眼微笑了起来。

    “但是,至少渡部先生绝对不是敌人,这一点完全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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