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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束楼阁

    当百乐门的霓虹灯亮起时,民国二十年的夜上海再现繁华。月夜已升,纸醉金迷的氛围也不知不觉中溢满了整个会场。

    百乐门后台里,一女子正描着眉。

    “轻洲你快点儿,一会去迟了经理又要扣钱。”苏姚手摇着花扇倚在门边,防止出汗晕了妆容。

    靠墙的落地镜映出女子的匀称的身段和姣好的容颜来,这是禾轻洲二十一岁的模样。

    “来了。”她起身抚平旗袍前襟,撩起颊边落下的头发。

    出了化妆间的门,苏姚很自觉的挽上禾轻洲的小臂:“如实招来,你前天找兰姐,是不是为了曹江易?”

    尽管她知道,苏姚只是单纯比较关心自己的情感问题,但当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蹦出来时,禾轻洲还是乱了心绪。

    苏姚口中的曹江易,是上海鼎鼎有名的人物,光凭家世显赫这一点,就足矣让多数人望尘莫及。

    苏姚猜的没错,她就是为了曹江易。

    她一早料到苏姚会问,已经提前备好了台词:“你又在想什么呢?你不又是没听说过有多少大户挤破头想让女儿嫁进曹家,那么多大家闺秀,那曹江易却一个都没娶。”这些话可不是她瞎编的,曹江易不近女色,是人尽皆知的事。

    苏姚想了想,的确如此。

    而且听其他姐妹说,就连这次曹江易来百乐门,好像都是为了一个从外地来的人接风洗尘。要不然曹江易本人是绝对不屑来这种地方的。

    “那你……”

    “是兰姐今晚要和她追求者约会,我才帮她替的。”禾轻洲抢答。

    见禾轻洲一脸“真诚”,苏姚气馁的收拾住自己的一颗八卦之心。

    现已戌时,大厅人潮涌动。

    伴舞的姐妹已经在各自的点位站好,禾轻洲走到台上,身后的音响随之被人开启。

    禾轻洲调整呼吸,歌词缓缓吐出。

    唱歌的同时,眼睛也开始在台下,寻找自己的“同伙”。

    “同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格格不入,即使浑身别扭,但还是谨慎的套了身西服,略显拘谨的站在吧台旁。

    禾轻洲与之对视,少年眼里写满了视死如归。

    “今晚上的酒水,一律往我的账上记。”此话一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禾轻洲不着痕迹的移回视线,循声想确认来人是不是曹江易,不料大堂天花板正中央装有一盏繁奢华丽的水晶吊灯,不偏不倚正好遮住了她的视线。

    “梁奉生,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不必客气。”曹江易抖出两根香烟,一只别在耳后,另一只双指夹住递给梁奉生。

    曹江易说话的语气势在必得:“我刚刚在车上说的,我想你用不着考虑这么久吧?”

    令他没想到的是,梁奉生居然微笑着拦下自己那递烟的手:“不好意思曹处长,我不抽烟。”

    话音刚落,曹江易冷着脸随手将那只没给出去的香烟扔在地上,被擦的程亮的皮鞋给一点一点碾碎。

    曹江易带有报复性的正对着梁奉生吐了一口烟:“糟蹋好烟。”

    梁奉生淡着眼,毫无波澜。

    “好久不见啊,曹处长。”得知梁奉生到了上海就被曹江易强行带到百乐门,浦庆一路上都在祈祷,一路小跑,好在来得及时。

    梁奉生收到的让他来上海的信,就是浦庆发来的。

    信中大意,他告诉自己梁万庭因病去世,家中还有一年幼的妹妹,请求他能回来主持大局。

    “失陪一下。”不等曹江易有反应,浦庆领着梁奉生来到一个较为清净的角落。

    梁奉生回过头看了眼曹江易,低头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曹江易攥紧的拳。

    玻璃窗外尚有蝉鸣,梁奉生望着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有了些倦意。

    “……少爷,坐。”浦庆站得笔直,等梁奉生坐下他才跟着坐下。

    “私下就别叫我少爷了,听着别扭。”别说梁奉生听着别扭,浦庆自己叫着也别扭。

    浦庆捡起盘中的花生米,往嘴里丢了一颗,含糊不清的应下:“行。”

    花生被嚼得嘎嘣响。

    梁奉生此刻最关心的事是——浦庆在信中提到,让他小心姓曹的人。

    “我祖父的死,跟曹家有关?”梁奉生严肃的望着浦庆,等待他的回答。

    “那倒不至于,要是真是曹家做的,我早上曹家去把他们都崩了!”浦庆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况且梁家的事他本不需要理会的,但他却在梁家出事后,主动写信联系他。

    浦庆恢复平静的语气: “梁老爷子是寿终正寝,人走的安详。”

    他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没有应验,默默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上海的车站在哪,麻烦你帮我买明天的车票,我要返浙。”说着,梁奉生正准备起身。

    “诶,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浦庆连忙把梁拉回座位,也不吃花生了,把花生挪到桌子的一角。

    “虽然老爷子去世和曹家无关,但这老爷子一过世,那曹永逸……”

    梁奉生打断他:“曹永逸又是谁?”

    “哎,就是刚刚你见到的那个,曹江易他爸。”浦庆给他解释。“曹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以前老爷子还在,也就梁家能和他斗一斗,现如今老爷子去世,他曹家立马就借口梁家无人能继承家业,妄想通过商会分割梁家的财产,在这之前,曹家人就没少在生意上针对梁家。”

    “你不是说我还有个妹妹吗?”梁奉生想起信里的内容,除了祖父梁万庭的过世,这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有一个未谋面的哥哥,没曾想竟又冒出个妹妹来。

    “这……”浦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老爷子说女孩最后都要嫁人的,她没资格继承。”

    梁奉生眉心一拧。

    连他这个当初被严令禁止,不许踏入上海的自己,他都能让他丢掉面子做出退让……

    怕梁奉生撂摊子一走了之,浦庆又特地补充了一点:“这也是你父亲的家业。”前军长不仅救过他一命,还举荐自己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在浦庆心中,说梁遇山是他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好。”没考虑很久,梁奉生最终同意留在上海。

    “对了,我必须提醒你一下,曹江易这个人能别惹就别惹,他路子多喜欢来阴的。”

    说话间,梁奉生又转过头往曹江易方向看去,缓缓开口说道:“见招拆招吧,路子多我就抢他的路子,他来阴的我就比他更阴。”

    听君一席话,让浦庆更加庆幸自己方才来的及时,阻止了一场“战争”的爆发。

    可虽是这么说,但还是保持警惕的好。

    “你父亲于我有恩,我得照顾你,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别一不留神被曹江易给算计死了。”浦庆苦口婆心的劝他。

    “你这么了解他?我来之前,那个曹江易也对付你?”

    浦庆点头又摇头:“也不算,只是当初你父亲殉职,我坐上军长之位后,他有意拉拢我。”想起曹江易见拉拢不成,差点被他派人给弄死,浦庆抬头恍惚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谈笑风生的曹江易。

    “反正就一句忠告,曹家不好惹。”话讲了老半天,浦庆这才觉得口干舌燥,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梁奉生扭过头。

    醉生梦死的百乐门,空气中弥漫着胭脂水粉和烟草红酒的气味,他忽然有种土鳖进城的感同身受。

    “曹公子,这笔生意很划算的,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这些平常入不了商会宴席的小小资本家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就是为了能和曹家攀上点关系,想狠狠赚上一笔,哪能轻易罢休。

    光是站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聚集了好些前来寻求曹家合作的人员了。

    “曹公子好人气啊,你这一来,这大门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方会长说笑了,曹某这点本事不足挂齿。”

    周遭的人看见这商会会长来了,都纷纷让出了位。

    “上海鼎鼎大名的商会会长,久仰。”

    梁奉生靠着刚才浦庆在座位给自己的恶补,准确的说出来对方的名讳。

    方士存观察着曹江易的神情,问道:“这位是?”

    曹江易眼神阴翳的看了眼梁奉生,说道:“梁遇山的儿子,回来继承家业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曹江易和这梁奉生不对付。

    而如今,曹家得道,梁家落寞,不站队曹家,那是傻缺才做的事儿。

    于是,周围悉悉索索,便有了冷嘲热讽的声音。

    “噢,梁家的二公子呀,我说怎么看着感觉在哪见过。”方士存假意客套了一番。“贤侄这些年,在哪里高就呀?”

    “就他还高就,半点本事没有的货色。”人群外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警卫队队长,章自立。”浦庆把对章自立的不满直接写在了脸上,但仍旧不忘小声提醒梁奉生。

    “害,这梁老爷子也是,就算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该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去挥霍呀。”方士存在一旁煽风点火,直呼这事办的不妥。

    梁奉生闲情雅致,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看这三人如同看戏般悠闲。

    倒是浦庆看不下去了,出声维护道:”梁少爷是老爷子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再说,梁家的家事,也轮不到你们多嘴吧。”

    “哟呵,真是奇了怪了,你是他梁家的狗吗,这么护主?”章自立冷哼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痰,“你护的主,恐怕连条狗都打不死!”

    “砰!砰!砰!”

    三声枪响伴着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大厅,一时间,人群被惊吓的四处逃散。

    章自立跌坐在地上,眼神惊恐的看向梁奉生。

    “抱歉章队长,我就是想向您证明一下自己……”梁奉生无害的看了看枪,又看了看地上章自立。

    “我艹你……啊啊啊——别开枪,我错了,我错了!”

    大约过了几秒,意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章自立颤颤巍巍的睁开了一只眼,只看见梁奉生弯着腰摩挲着柱子上的弹痕,然后讪讪的挠了挠头发说:“啧,还真是。”

    曹江易脸色此刻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梁奉生!”章自立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抡起了拳头就作势要往梁奉生身上砸。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脸的吗?”曹江易嫌恶的瞟了眼章自立。

    章自立不敢惹恼曹江易,整个人蔫儿了下去。

    事发突然,浦庆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配木仓不见了。

    “梁奉生你什么时候把我木仓给拿走的?!”浦庆倒是不纳闷他为什么会用木仓,压着嗓子把人拉倒一边,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把事儿闹这么大,万一有人举报,对你只有弊没有利。”

    梁奉生轻笑了一声:“怎么没有利?”

    浦庆见梁奉生无所谓的样子,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不会有人举报的,我把他们全撵回来了。”梁奉生转过浦庆的身子,示意他看向大门。

    被堵回来的人激动叫嚷着,说要去告发梁奉生的强盗行径。

    另一边,禾轻洲偏头看热闹看的正起劲,就看见有人正朝台上走来。

    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了一句:“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话筒。”

    原来只是借个话筒,禾轻洲长舒一口气。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兰姐都会暂时借给他们……更何况这个人身份不一般。

    得到禾轻洲的许可,梁奉生站到了圆台上去。

    由于话筒位置略低,于是弯着身子,手扶话筒道:“抱歉让各位受惊了,为了补偿大家,今晚大家的消费我来买单!”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迫不及待的想去捡这个大便宜,但肯定也会有人迟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跑单了,我们上哪去喊冤去!”

    “我梁奉生要是跑了,你们就上我梁府上喊去,没人拦你们。”他刻意强调自己的姓氏,就为此时此刻在场的人都能记住他,要让他们往后逢人便大肆宣传:那梁家新来的继承人,不好惹的。

    上海财大气粗的比比皆是人,但梁姓的……

    禾轻洲猛地抬起头,就看见他已经来到了自己跟前。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白色衬衫下是被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裤,脚上踩的布鞋,也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但那衬衫扣子被解开两颗,袖子随意的被挽起,能看见他手臂上微微突起的青筋。

    好似是在刻意等自己看个够,才开口说道:“麻烦了。”梁奉生深深看了她一眼。

    禾轻洲摇了摇头,避免和他对视。

    果不其然,原先闹得厉害的,现如今全被梁奉生用钱堵住了嘴。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禾轻洲不禁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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