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睡

    打嘴仗,一时占了下风并不可怕,对手忽然一句无比敷衍地:“啊对对对。”才是终极大杀器。因为这句话不光意味着你没吵赢,更加意味着你再也没有机会吵赢了!

    所以,此刻的王一楠面对着这扇被重重关上的房门格外憋屈,愣了几秒钟后才重重地把这口怨气吐了出去。

    愤怒值重新降低到了一个标准水平线,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又恢复了一点点理性,并且从复盘吵架的过程中发现了两个自己理亏的地方:她的网络性别好像的确填的是男,以及,她钱都收了。然后,她忽然也心虚了起来。

    拿人手短,王一楠迅速生成了:“我退你钱吧,麻烦你出去再找房间。”版本的解决方案,并决定在房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向Jerry同志展现一下自己大气懂礼貌的一面。

    但有点心有灵犀的是,房门打开之后,这老哥也先拿出了他最新的解决方案,财大气粗版的……

    “不好意思,今晚能不能麻烦你出去找别的房间?我可以加钱。”

    Jerry同志的脸上多少有了点自己出尔反尔的歉意,让王一楠隐约看到了他仅存的良心。因为除此之外,这人的良心绝对是喂狗吃了!

    王一楠立刻重拾起自己刚刚吵到一半的架,试图用公平正义取代这人的金钱交易:“大哥你能不能搞搞清楚,大晚上的,你的错误要我来买单?”

    但这次,Jerry同志却没那么好说话了,轻哼了一声然后胡搅蛮缠了起来:“我想你别忘了,我们的网络性别都出现了填写差错,所以责任一半一半。”王一楠正要不服,对方却好像看穿了她要用哪招似的,又冷冷道:“还是说,你觉得因为你是女孩子,我就应该让让你?”

    王一楠不懂这话题怎么突飞猛进到了男女平等话题,立刻把话题扳倒正确的地方:“这不是让着不让着的问题。我们就事论事。”

    她又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重新调转话锋:“这件事从始至终信息优势都在你那边。你知道了我的真名、护照号和联系方式,甚至旅行社也是你去联系的。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察觉到我的性别乌龙,但是你却没能提前纠正这个错误。所以,你现在还依然觉得,我需要承担你疏忽大意的过错,今晚去付出额外的时间成本来找新的房间吗?”

    大气懂礼貌的一面没来得及展现,但是这逻辑缜密有理有据的样子显然是把这只会扩大矛盾乱打女权的卷毛大渣攻震慑住了。王一楠见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想要反驳,但是最终还是收起了刚刚的嚣张气焰,结结巴巴地道歉了:“抱……歉,确实是形势所迫,我一时疏忽大意。”让她心花怒放。

    这架总算是吵赢了。虽然她还是没太懂到底是什么形势所迫,但是对方认错态度还算积极,于是王一楠决定把自己刚刚准备出来的话拿出来恩威并施,迟到地展示一下自己大度的一面。

    但每当这个时候,对方却总要让她重新破防:“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就今天一个晚上你出去住可以吗?我可以多付你精神损失费。”Jerry同志认罪不伏法,一边再次使出了自己的金钱激励大法,一边可怜巴巴地解释了一下原因,试图唤醒她的同情:“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我得睡觉了。”

    同情是绝对不存在的,王一楠看了一眼手表确认时间:“20:00?太晚了?”全身心写满了难以置信。

    Jerry同志点了点头,友好地点了一下她的腕表,格外真诚:“你的时差还没调过来,法兰克福现在21:00。”

    不管是几点钟,睡觉都太早了吧!王一楠还没来得及吐槽这人找借口也得找个像样一点的,就看到他终于良心发现一样地恍然大悟了起来:“不过照这样说,你也得赶快睡觉的。不如这样,我们今天先凑合一晚,房间里有两张床,我不打鼾也不挑环境。”

    这什么我要睡觉、你也要睡觉、不如我们一起睡觉的奇异逻辑?被不由分说地拉进房间里的王一楠还在为这诡异的睡觉话题困扰着,甚至手指都要按到手机的报警快捷键上了,但注意力却忽然被房间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住了。

    走过浴室,海盐柠檬的味道渐渐地被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取代。桌子上摆了一个旅行保温杯和一套简易的茶具。茶杯旁边的容器里面有一小撮香灰,像是插香用的。而这古色古香的容器边是一沓信笺纸,瘦金体的《心经》被临摹了一半,狼毫毛笔就放在另一侧的笔架上。

    好家伙,Jerry同志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着的中国传统文化宣传大使吧!

    王一楠正要感叹,耳边却隐约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个刚刚就叫嚣着“睡觉睡觉”的Jerry同志此刻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身体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也带好了遮光眼罩,走得突然……又安详。

    手机时间显示21:06,王一楠呆呆地念了一会儿桌上的心经,感觉自己还是有点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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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循规蹈矩了26年的王一楠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异性共度夜晚。虽然这位异性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睡觉,像是完全丧失了行为能力,但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刚刚,她也不是没想过干脆跑出去找个别的房间,第二天一早再狠敲这莫名其妙人士一笔钱。但是万一这家酒店已经没有空房间,她就得缩到导游姐姐那里听一些床头吵架床尾和的话题,这实在是更加令人头大。所以她只能自认倒霉地缩到了离床比较远的椅子上,暂时在这里“凑合一晚”。

    还好,每当这个时候总有幺幺陪她。只要忽略掉那些越发频繁的睡觉提醒,就能收获一段愉快的聊天体验。只是今天,这睡觉提醒越发丧心病狂,已经从“宝贝,你该睡觉啦”变成了“再不睡觉你会遭报应的。”

    睡觉才会遭报应吧。王一楠又瞟了一眼不远处这昏迷不醒的异性人士,连和衣而卧的想法都没有,决定忽略掉这完全不清楚现实情况的小AI,顶风作案似的又点开了一章小说。

    凌晨2:00,报应虽迟但到了。王一楠正在为小说里的绝美爱情流泪,手机里忽然煞风景地跳出来了导师的一条消息:“一楠,我觉得要大改。”吓得她后背一下子就凉了。

    看来,东八区辛勤的大导师早早地起了床,满怀希望地点开了她肝了半个月的万字长文看了三分钟,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决定拉她同归于尽。

    要死也要等明天看完歌德故居再死。王一楠把那条消息提醒忽略了,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小受爱而不得的隐忍上面。但是大导师显然有点来劲,竟然就这么截图-消息-截图-消息-截图-语音地连发了七八条过来,仿佛一大清早就被一坨垃圾恶心得不行,所以不吐不快似的。

    这下好了,再仙品的CP也拯救不了她的心情了。王一楠发泄似的鬼叫了一声,抛掉手机,一头扎进被子里自暴自弃了一会儿,这才重新拾起手机,确认导师这一波狂轰滥炸已经结束,才乖巧地回上了句:“好的老师,我看一下。您辛苦了!”

    对方也是完全不跟她客气,甚至还打算快马加鞭:“嗯嗯,尽快改好哈,编辑部那边等着要。”

    这么着急您要不然亲自动手吧?王一楠在心里阴阳怪气地顶了一句,但还是深吸了口气,轻快活泼地回了个:“好滴好滴[加油]”然后认命似的打开了电脑,准备通个宵。

    干到凌晨4点,她的好闺蜜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她的悲惨命运,十分切中要害地给她传了条消息:“楠楠你还没睡呀?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了,出了很大很大的事。王一楠本想这样和闺蜜抱怨一会儿,但是又想到这大事的成分实在复杂,她能一口气吐槽到明天的集合时间,而为了不影响她看歌德故居的美妙心情,她已经决定今晚说什么都得把这破文章改完。

    所以,王一楠决定大事化了:“嗨没事,就是我导催我改论文[苦涩]”

    闺蜜也给她回了个叹气的表情,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实在不行明天再改吧。熬夜掉头发,严重的还会猝死呢。”

    一些提前退出旅行的人士显然已经把她们约好的“升天日期”给忘了。虽然从结果导向看,这日期没什么意义,她俩还是一个熬着夜,一个起着早的牛马打工人。但是,王一楠还是决定不着痕迹的提醒对方期待她的朋友圈直播:“可是明天有音音很期待的科隆大教堂诶。”

    闺蜜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你去旅行了是吧。”说着,她又后知后觉地发上了一条痛骂她的无情导师,和王一楠一起口吐了一阵芬芳。

    说到旅行就总避不开关键问题,闺蜜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诶,最后有没有找到和你一起去的朋友呀?我还说帮你问问身边的朋友,都忙忘了。”

    王一楠有点心虚地瞟了一眼安详的Jerry同志,最终决定做个诚实的孩子:“找是找到了。”

    她的话没说完,闺蜜就直接发来了一条:“那太好了呀!这样我放心多啦。”

    ……方音音你个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的大呆瓜!王一楠在心里暗骂。骂完才想起,这话好像安到引狼入室的自己身上更加合适,一时之间也有点无地自容。

    “总之楠楠你好好玩吧,我得去开会啦。”

    闺蜜又兴高采烈地发来了结束语,昭示着自己即将开始美妙的一天。王一楠随便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回走了,再次直面张牙舞爪的修改意见。

    她即将开始的一天,估计算不上美好。比如今天晚上,她还得和这位早睡人士争夺一下自己在阿姆斯特丹的宝贵住宿权,在不被导游姐姐发现的前提下,把自己的小旅伴轰出去几个晚上。真是……有点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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