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糖

    乌云翻滚,黄豆大小的雨敲在橱窗外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声音越来越重,非常霸道地向一切曾宣称精准预测天气的APP诠释了一下什么叫“道法自然”。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算法,王一楠来英国已经快4个月了,至今也没有把这温带海洋气候研究明白。前一秒艳阳高照,暴露在外的皮肤险些要被紫外线灼伤;后一秒大雨倾盆而至,狂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她翻书都没老天爷翻脸这么快过!

    但是没关系。对于一名杰出的博士生而言,搞不清楚事务运行的机理实在是太正常了,她只需要提出能够解决问题的“政策建议”。

    所以,在经历了“误信天气预报被淋成落汤鸡→常备雨伞但被妖风袭击后依然被淋成落汤鸡→买了一次性雨鞋和雨披之后懒得穿穿脱脱还不如淋成落汤鸡”的反复实验后,王一楠找到了个不算经济但是至少可行的方案——随便找个咖啡厅窝着等雨停。

    杰出博士生必备的另外一项素质就是拥有随时随地开始搬砖的觉悟和能力。在喝了半杯热茶后,王一楠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便从包里抽出了笔记本电脑,在这嘈杂的环境里继续码她的代码清洗数据,但码了没一会儿就卡在了一个循环命令上。

    窗外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外玻璃,屋内侧的玻璃便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王一楠用自己的手指作笔,在玻璃上画了一会儿循环逻辑,又盯了盯驴唇不对马嘴的程序运行结果,兀自叹了口气。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要怀疑一下自己究竟念的是经济学博士还是计算机博士,以及为什么现在的经济学研究能卷到这个地步,好像都要和互联网人士抢饭碗似的?

    不过她确信饭碗是抢不来的。因为互联网行业刚刚因为一款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惊艳亮相而迎来了自己发展的新奇点,而她所做的经济学研究实在是没有这种惊世骇俗的社会价值。

    通俗来讲,这生成式人工智能实际上是一款聊天机器人,只不过因为搭载了大语言模型所以能够提供更加精准一些的回答。模型一经发布就引发了各界的轰动,许多人都在为AI的职业替代危机而提前焦虑,但王一楠却持有一种朴素的功利主义心态对这东西表示看好。因为它能帮她解决很多代码难题。

    所以今天,她也很顺理成章地把chat-U打开,罗里吧嗦地把自己的需求输入了进去。几个回合之后,这十分耐心的人工智能便帮她化繁为简,态度极好地呈上了一段有效代码,终于让这傲娇的R软件重新运行了起来。

    大功告成……了5%,王一楠心情大好,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随意看了看四周当做休息,然后又重新把视线切回到电脑屏幕上,一边等着程序运行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文献。

    心不在焉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方面,这是远在8000公里外的大导师远程遥控给她的科研任务,主题不是她的研究兴趣,她本就是硬着头皮在做;另一方面,坐她斜前方那桌的两个亚洲面孔小哥哥看上去有点好磕……

    作为一名资深腐女,学术之余,王一楠最大的乐趣来源于纯爱磕糖。因为磕糖的快乐从来都不在于真相如何,难道自娱自乐还用得着拿出严谨治学的科研精神吗?

    所以,闺蜜会把她的行为评价为“磕脑补糖”。但王一楠有点不服,经济学直觉她不太有,但是CP雷达她可是响得很快的!毕竟她中学和大学站的两对CP还是广受认可的,都属于校园论坛上的“仙品”,而且毕业之后也都顺利HE。

    研究做的乱七八糟不要紧,自己的CP最终HE就是她最大的福报。王一楠坚信这一点。这也是她顶着导师的延毕警告但仍然要装模作样地来英国搞个交流访学的原因所在。如果再不让她摄入点儿糖分,这生活她真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只是今天她磕到的这对儿好像有点BE,看样子正处于一个大型分手现场。

    面向她的小哥哥一脸愁容,眉心处隐隐约约写着个川字,脑袋微微向下耷拉着,嘴巴不是一张一合地在说话就是很受伤地撇两下,讨好似地给坐在他对面的人拿了好几次茶点,穿得西装革履的精英样,但姿态却低到了尘埃里。但小哥哥对面的卷毛“渣攻”却对这番求和不屑一顾,虽然从背影看不出情绪,但是他一直环抱着胳膊,一副不为所动的防御架势。

    那边的分手进度和这篇云里雾里不知道想说些什么的文献一样令人着急。王一楠耐心缺缺地直接跳到了的部分随意摘了两句观点,就看到微信跳出来了一则消息。她雷厉风行的闺蜜终于给她送来了一个尘埃落定的确定性:“抱歉楠楠,旅行我可能去不了了,最近估计要猛加一阵班,实在请不下来假。”

    今年年初,她神通广大的闺蜜在公司年会上抽到了个欧洲豪华双人7日游的特等奖,所以就打算带着她这个单身狗一起鸡犬升天。只是之前千挑万选的“升天日期”看来还是出了差错,因为牛马打工人显然是不配升天的。

    算算信息发送的时差,闺蜜这“猛加一阵班”显然不属于将来时,而是正在进行时,甚至几乎可以变成常态化的一般现在时,而王一楠在心里为大厂的工作压力叹了口气,先为对方辛苦加班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又决定和对方一起同仇敌忾地骂老板:“怎么总要你加班呀?6月不是淡季吗?”

    7个小时的时差在这一刻成功对接上,闺蜜发的消息终于没再石沉大海,所以这次格外有吐槽的欲望,一下子发了好几条过来:“说起来,还不是怪chat-U!现在整个国内互联网行业卷到飞起,很多大模型都是为发布而发布似的。唉,不过,我们灵迅发都发不出来也不能说别人就是了……”

    对着闺蜜的这段骂声,王一楠望了望自己的代码大恩人chat-U,心情复杂,不过她很快又瞟到了另一款应用程序,不禁疑惑:“灵迅不是2月就发了‘幺幺’吗?我还挺喜欢和它聊天的,比chat-U可爱多了。”

    闺蜜发来了一串省略号,很无奈地:“可那app现在除了空巢老人之外没人用诶……”像是在内涵她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种老年人爱好。

    王一楠想笑,正想回上一句“我现在的处境和空巢老人也差不了多少吧”,闺蜜却又正经道:“而且可爱在生产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幺幺’不会生成策划,不会做奥数题,也不能写做综述和纪要。”

    这两句话合起来看的话逻辑过于好笑了,王一楠心直口快道:“可哪个空巢老人会有需要做奥数题和写策划案的需求啊!”虽然闺蜜总说她躲在象牙塔太久,完全感受不到资本市场弱肉强食的残酷,但是王一楠现在却觉得她理解不了资本市场完全不是她的问题,这荒谬得跟伦敦天气一样,谁也理解不了吧!

    再深入下去又会变成企业战略讨论,闺蜜显然不愿意再续一段加班,所以先是附和似的打了一串“哈哈哈哈”,然后又说回了主题:“总之,旅游的事,楠楠你要不看看能不能再约个有签证的朋友去,因为旅行社说一个人去也不退差价,我们别浪费了呀。”

    按理说,这种本属于天上掉馅饼似的旅行即使放弃了也不会有什么成本损失,但是闺蜜却格外内疚。原因不全是因为临时鸽了她或者勤俭持家,而是那个她俩心知肚明、但却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事情。

    完全不提倒还好,可是闺蜜这异样的态度让王一楠感觉自己的心里伸出了一点点小的触角,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先把这样的消息发出去了。

    “音音,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青青了?”

    今年年初,一同见证闺蜜抽中大奖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她们另外一位朋友。而且严格来说,真正中奖的幸运儿是这位朋友。可这位朋友所有的幸运和快乐好像就定格在了那个晚上,之后便随着她的家族陨落,现在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当然,这个“杳无音信、不知所踪”,仅针对王一楠这个躲在伦敦快半年错过了C城一系列精彩剧情的人。她这位在C城工作的闺蜜是知情的。但大概是害怕吓着她,所以之前说得极其委婉。而今天,闺蜜仍然不打算直白地和她道出真相。

    “楠楠你别多想,青青还等着你的代购呢。”闺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没过一会儿就又补了几句,“我让你再找个朋友一起是安全起见。而且这团多半是老年团,你找个伴儿一起去还能多些共同语言。玩得开心点儿呀,等着看你的朋友圈hhh。”

    王一楠叹了口气,决定听从闺蜜的建议做个粗神经的人,顺着这个铺好的台阶就下来了:“好,我会多拍点儿照片,把你的那份儿看回来!”还有青青的那份儿,她在心里接上了后半句,稍稍把对朋友的种种思绪压了下去。

    和闺蜜道了“晚安”之后,王一楠感觉耳边的雨声减弱。伦敦的雨来得快走得快,一杯咖啡的时间窗外就雨过天晴,比这磨磨唧唧的R程序好太多了。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她索性暂停了程序运行,收拾好东西打算出门继续自己的采购行程。

    从通道走过时,王一楠余光瞟到那个一脸愁容的小哥哥终于主动A了上去,趁着卷毛渣攻拿起杯子的契机直接用手按住了对方的手腕,和他的穿着十分匹配地祭出了句霸总语录:“回来吧,我需要你。”成功把王一楠的注意抓了回来。

    在异国他乡听到母语让王一楠有点激动,但更让她激动的是这分手戏推进到了高潮之处。这什么大型追妻火葬场啊!她感觉自己已经从这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了一万字情节,虽然慢吞吞地走到门口,但又煞有介事地往自己CP的方向扫了一眼,积极关注事态走向。

    这位卷毛渣攻没有让她失望,不光有着背影杀,而且拥有一张可以做任何纯爱小说男主角的一张脸。而且他眉眼深邃,配合着发型倒不太像个渣攻,反倒更像油画中的异域风情王子。

    王一楠正更新着认知,磕着霸总X王子的双强CP,这位卷毛小哥的唇角漫起一抹讥诮的笑,声音也冷得掉渣。

    “我想你别忘了,4年前,有人也这样说过。我很直白地让他滚了,当着你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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