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童是坐在沙发上睡着的。

    沙发软垫宛如细软的沙，深陷下去拢成一团，舒服的要死。

    那一刻，仿佛魂穿到了高中的午后，温暖的光打在她的鼻尖。西童微微闭着眼，感受到眼皮上方暖黄色的光影凝成一团。

    手指缩成馒头形状，正和下颌线的弧度符合。扶不住脑袋的重力，像是跳水的鱼，和水面交接的那一霎那，有人在叫西童。

    语气不太友好，她像是犯错的学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小老头叫你呢。”许穗低着头偷偷摸摸的捂着嘴巴，西童这时也反应过来，这里哪里是什么学校教室，这里分明是公司开会的会厅。

    小老头瞪着眼睛，见西童无反应，声音更甚愤怒。

    “西童，你来说说我刚才说了些什么内容？”

    昨天查文献的脑袋还没有苏醒，西童呆愣愣的站起来。吊顶灯光明晃晃的照在她乌黑的发丝，西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眼皮上方的亮度是何发出光源。

    齐刷刷的目光极速降落在西童的身影，耳边响起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西童吞咽下口水，低头看了下同样迷茫，直摇头的许穗，只觉得肩上负担日益沉重起来。

    她舒缓了一下腹部，起伏像是连绵的山峰，眼睛没转，语气甚为平静:“无条件为公司美食服务，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个食物，为顾客负责。”

    小老头气的把话筒攒成一团，黄白的肤色泛出红润，凉着西童两秒钟，无济于事，让她坐下。

    许穗凑过来，一脸崇拜:“西童姐，你怎么知道小老头刚才说些什么？我刚才听的我都要睡着了。”

    西童摆了摆手，对许穗挑了挑眉毛，眼神瞟过小老头没有看过来，偷偷的说:“他开会不就说那些话吗？”

    每每开会开一个小时，西童耳朵听的出老茧，有这时间倒不如呆在实验室，研究食物的味道。

    陈总经理年纪不小，发根发白，可最讨厌有人说他老。小老头这个代称也是食品研究一组对他的无声对抗。

    陈总经理不是喜欢开会，只是喜欢众人对他的崇拜，西童嘴巴念叨着小老头接下来说出的话，停顿两秒，立马拉着徐穗的手:“愣着干嘛，鼓掌啊！”

    雷鸣般的响声响起，小老头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大家放下双手。

    一般这时候一场会议就已经结束，西童起身捋了下发皱的衣角，正和小老头四目相对。

    小老头神情不满，西童顿觉不妙，只是为时已晚。他气鼓鼓的哼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有些人不等领导说完就走吗？”

    焦点又一次聚焦到西童身上，她连忙坐下。小老头看样存心和她作对，紧接着又多出来不少废话。

    音响放大话筒声音，震的西童耳朵都发疼，她叹了一口气，撑着头看徐穗:“我们的牛肉怎么办？”

    说的是烤箱里烘培的牛肉，正是从大老远的桐梓而进。水分烘干可以炸开牛肉的香味，以一小时最为佳。

    现如今小老头的会议已经进行有快1小时，经由西童刚才那么一闹，又开始神色飞扬，唾沫星子快要喷洒到第一排的员工。

    西童不由的捂着脑袋，无奈的摇着头。

    徐穗也没有办法，只能把声音压低:“没事，我们烤的不多，烤毁再烤一遍。”她抬头看了眼紧紧拿着话筒的小老头，好像ktv里的麦霸，无奈的说，“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如今为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公司开展很多非遗项目，经由西童手上就有两个，一个是云片糕，一个是桐梓牛肉干。

    西童昨晚熬的晚，就是为了研究哪里的米制作云片糕最为软糯。

    明理人当然知道，传承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实际行动和创新，而小老头，却乐此不疲的沉迷教理游戏。

    时间慢的像是温吞的树懒，每走一步牵动西童的神经，烦躁而焦急。

    小老头全然没有停止的意思，经刚才大家鼓掌的勇气，仿佛要在台上一展歌喉。嘴巴一动一动的，像是上岸的鱼。因不准看手机，西童看着那嘴，又要困顿了。

    上眼皮和下眼皮来一场亲密接触，西童及时止损的虎躯一震，摇了摇头，小老头要是再逮住她，说不定要罚她的工资。

    可心里这么想，眼皮却很诚实的闭上，等到睁开眼，发现小老头的眼神又往她身上瞥，眼神不似曾经那般嚣张，却足以让西童睡意醒了一半。

    她真没想到上课的她会睡着，工作的时候还是会睡觉。西童咬咬牙齿，准备起身直接认错，总好过小心眼小老头记她一辈子。

    正准备起身，发现身边出了一阵妖风，以及细碎的脚步，像是山间的野兽。

    西童不由自主的抖了下，扶了扶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小老头不说话了！

    察觉到眼睛是往身后瞥，西童下意识的转身，发现身边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已经走了过去。背部线条被西装外套勾勒的很好，手轻轻插着兜，显得游刃有余。

    小老头平生最讨厌有人打扰到他“精彩”的演讲，西童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捏了一把汗。

    耳边传来徐穗谁啊的嘟囔。

    男人还在一步一步的向前行走，像是加冕的国王，顺着鲜红的毯子，走到小老头的面前。

    他的身高要比小老头高一个头，微微扣住下颌角，像是居高临下的凝视。

    开会席炸开:这是在干嘛？

    西童很难想象小老头能毕恭毕敬的对待一个人，平常小老头总是喜欢用鼻孔看人。也许……是身高不够？

    男人点了点头，两人之间充满了无形的阻力，莫名压的西童喘不过气。

    “陈叔。”他的声音沉稳且清晰，经过小老头手里拿着的话筒而放大，像是山涧流淌的清泉。

    “你该退了。”

    他的文字不多，却一针致命，压迫性很强。

    陈总经理听到这话脸色刷的一下铁青，嘴角尊重的笑意也收敛起来。

    “什么意思？”陈总经理语气不似刚才那般神采飞扬，西童不由自主偷笑下，这才发现宽阔的会议厅安静的一根针掉地都能听到。

    西童连忙收回笑意，忽然发现这场闹剧很有意思，挺了挺身子。

    “意思是，陈叔的这个位置应该留给别人了。”

    他的身影侧着，西童不明白男人是以何种语气何种表情说出来这截话。她突然觉得很爽，徐穗跟着说道:“小老头要被换掉啦，换掉啦！”

    陈总经理再装傻，也知道事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嘴角一抽，愤恨咬牙道:“你对得起你去世的爷爷吗？”

    “陈叔既然知道是我爷爷，也就不让陈叔你一个外人操心了。”

    “世纪大战咯。”旁边员工看事情不闲事大，想必来一碟瓜子，都能磕一下午。

    陈总经理气呼呼的走了，没回头看男人一下，没想到男人微微晃了下身子，倒显得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陈叔。

    “你把话筒拿走了。”

    西童差点没被这话笑死，看了眼旁边的徐穗，同样笑得捂着肚子，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句陈叔。

    陈总经理走了，整个会议厅吵闹的像是菜市场。

    西童脑袋还在低在沙发下笑得放肆，下一秒就听到话筒被拿起的声音，以及一声低稳的声音:“大家好，我是新任ceo，段榆璟。”

    全场久违的宁静随着世间的推移定格几秒，出现了几声不和谐的声音。

    “真的假的？怎么这么突然？”

    “等等，姓段？难道是老段总的孙子？我去好帅啊！”

    “他声音好好听啊！”

    这些同样进入西童的耳朵里，她轻念了下男人的名字，对他产生了好奇。用手指扶了下笑得出泪水的眼睛，聚了下发丝，抬眼看了眼段榆璟。

    神秘的身躯有了脸部线条，和西童心里所想的面貌大差不差。

    清冷，矜贵，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情绪，好像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只是，在西童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眼窝更为深邃，像在悬崖眺望，黑洞般将她层层拢住，然后吸进去。

    内敛的薄唇内收，骨节分明的手靠拢在平平无奇的话筒，将话筒都雕刻的像是一件艺术品。

    “我不会过多要求大家做一些形式主义，会议这些，不太需要。”

    大家惊呼新来的ceo人帅心善，段榆璟没因大家的夸奖有所波动，语气甚是平淡的转折。

    “我的要求很严，但也很简单，只要你做的好吃，就行。”

    徐穗拍了下西童:“我去，这不比小老头好？”

    西童错愕的点了下头，看到吊顶灯光打在他不显沟壑的脸，宛如做梦。

    随后一声散会，打破这一场梦境，看到众人站立，逐渐响起熙熙攘攘的声音，西童才发现一切都是真实的。

    徐穗晃了一下西童的眼睛，焦急的道:“西童姐，别发呆了，我们的牛肉还在烤着呢！”

    西童发现自己已经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立马拉着徐穗的手，沙发旁的楼道，走过段榆璟刚才走过的途径，西童这才发现这一段路莫名的陡峭，每走一步胆战兢兢。

    最后一个楼梯下地，西童不由自主的看向段榆璟，他还在原地，大拇指滑动手机。色彩变化照在他高挺的鼻尖，眉头紧缩。

    下一秒，他的眼神朝西童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