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采月兜兜转转，来到一处破庙歇脚。她躲到一处蒲草后面取暖，八月份的天气，说凉就凉。
“咦？芦花鸡！”蒲草堆里蓦地探出一个脑袋。是一清秀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脸上脏兮兮的，衣裳破旧不堪，气味发馊。
杨采月一下子跳出去老远，挥挥鸡爪。咦！多少天没洗澡了！
少年饶有兴致看她，从怀里掏出半块碎月饼，递过去轻声道：“小花，给，吃月饼。”
“杨采月，谢谢！”杨采月梗着鸡脖子。
“小花，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们一起过中秋节可以吗？”少年又道。
“杨采月，谢谢！”
少年从蒲草堆里钻出来，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臭死了！小破孩，赶紧回家洗澡！”杨采月又跳出一米远。
“家？我父母早死了，只剩我一个，村里人天天编排我欺负我，我不愿回去！”
少年重新坐到蒲草堆上，神色忧伤摆弄着一颗枯草，过了好一会，才惊愕道：“咦？你会说话，小花，你是神鸡吗？”
“叫我杨采月。”杨采月没好气道。
“采月姐姐，”少年害羞挠挠头，“我叫金生。”
“我可以帮你，”杨采月咳了几声，“以后不再被村里人议论，欺负。”
“真的？”金生双眸发亮，“太好了！采月姐姐你真是大善人！”
额？其实也是有目的的，杨采月这人就是不禁夸，平日里的冷脸冷语，几句夸奖就能让她掏心掏肺。“先带我回家吧，这里太冷了。”
金生喜得抱起她来便走，杨采月瞬间屏住呼吸。
“还是找个筐背着吧，你……你简直太臭了！”
金生手足无措站了一会，慌忙去外面找筐了。直到天色将暮，才背了个破筐回来。
“这么慢，不会是现编的筐吧？”杨采月揶揄道。
“不是的姐姐。”金生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是到邻村借了个筐。”
杨采月跳入筐内，两人走了半晌，才到井水村。村口一条三四米的大宽道通入村内。路两边坐满了闲聊的村民。
“哟！”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阴阳怪气道，“是金生回来啦！筐里还背了一只鸡，不是从哪儿偷的吧？”
此人是水井村王氏，王婆子，为人泼辣蛮横。
周围几个老太太也阴阳怪气笑起来。
金生驻足不敢上前。
“不要搭腔！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走过去！”杨采月冷声道。
金生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哎！没有爹娘管教就是不行啊！”一个衣着艳丽的妇人叹了口气，“金生如今见了咱们这些长辈，连招呼都不肯打啰！”
不少人开始附和：“是啰，是啰，杨大婶子说得真对！”
杨氏四十有余，穿着比小年轻还艳，故得外号“老来俏”。
杨采月记住了这两人模样，冷哼几声，等着吧，老娘过几天就跟你们这些老妖精过过招。
一路走到家，几乎所有与金生相遇的村民，无不嘲讽嗤笑。杨采月望着少年消瘦的背影，有些心疼。
刚到院门，金生的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院门了。他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念叨：“怎么打不开啊！没错啊！……”
隔壁邻居从院墙探出瞧了一眼，不耐烦道：“金生，别吵吵了。烦死人了，你李叔以为你不回来，将门锁换了！”
金生急得只掉眼泪，怯怯道：“可这是我家啊！这是我家啊！还请婶娘给我钥匙开门！”
“烦死了！等你李叔回来你直接问他好了！”李叔婆娘啪地将大门关了。
啧啧啧！真是奇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直接抢啊！杨采月冷笑几声，安慰少年道：“金生，别哭了，姐在呢！这样，你直接从院墙跳过去，把院里劈柴的斧头拿出来，将这铁锁劈了！”
“这这……”金生神色慌张。
“怕什么！这是你家！从现在开始，姐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保证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嗯！”
金生将筐放地上，跳进院中取出锋利斧头，“哐哐哐”砍起来。
没过多久，隔壁院走出两人，一个是刚才的婆娘，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便是李叔。
“金生！你做什么！”李叔大声呵斥。
“看不见呢！回家！”金生也吼了几声，手中斧头又狠狠挥舞起来。
“你……这是我家锁，砍坏了你可要赔的！”李叔厉声训道。
“笑话！你家锁怎么会跑到我家门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李叔要霸占我家房子呢！”
金生挥舞着斧头冲他邪邪一笑，“李叔，我这斧头不光能砍锁，还能砍人呢！男人砍不了我砍女人，女人砍不了我砍小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再有人敢打这房子的主意，我这斧头可不长眼呢！”
铁锁啪嗒掉到地上，碎成几瓣。金生抬脚踹开院门，背起筐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金生，好样的！杨采月从筐中探出鸡脖子，狠狠剐了李叔两口子好几眼。
李叔两口子目瞪口呆望着他走进屋内若有所思。这金生，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金生一进屋，放下箩筐又蹦又跳。
“姐姐，真神了！我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讲出来，李叔果然怕了！”
杨采月点点头，“不错，下次表情再凶狠些就好了。”
“嗯，金生以后事事都听姐姐的。”
杨采月应了一声。金生以后要学的地方还很多，一口吃不了大胖子，慢慢来吧，只要肯迈出第一步，剩下的就好说了。
金生烧了热水洗完澡，又去厨房做了两碗清汤面。
面条劲道粗细均匀，青菜翠绿可口，味道竟不输饭店大厨的手艺。
两人坐在破旧木桌前，就着两碗面，半块碎月饼，也算过节了。
金生望着空中月亮又圆又亮，不禁潸然泪下，难过道：“如果爹爹娘亲活着就好了，他们也不敢欺负我，以前对我还挺好呢！”
“金生，”杨采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父母不能庇佑你一辈子，男孩子，还是要自己撑起一片天！”
金生回过头望她。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敢欺负你吗？”
金生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懵懵的。
“一是你太自卑懦弱了，人人以为你是软柿子，随时可以捏两把。若你浑身带刺，像刚才怼李叔那样，他们还敢造次吗？”
金生手托着下巴，思索着，凶一点，的确很管用。
杨采月见他有些开窍，继续说道：“你没吃他们的，没穿他们的，没有事求他们，不必自卑，也不必害怕。你们的身份是平等的。”
金生重重点头，双眸也不似从前黯淡无光。
“二是你没钱，不过你做饭手艺不错，姐想个法子给你开个面馆。”
金生欢喜道：“那姐姐，第三是什么？”
杨采月笑了笑，“第三就是，既要能赚钱，也要能守住钱。你年纪太小，需傍棵大树才好。”她打了几个哈欠，“你只需要记住第一条，剩下的，交给姐来办。”
金生冲她羞赧一笑，露出两颗洁白虎牙。
翌日一早，两人吃罢饭，杨采月便让金生背着在村里逛了一遍，重点在王婆子，杨氏老来俏、李叔家附近转了转。
擒贼先擒王。他们三家还不知道，好日子就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