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昨晚没回来？”
顾知栀带着一脸睡意，像是瓷娃娃般坐在梳妆镜前，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侍女打理。
忍冬手里正给她盘着发髻，不便分神。
故而，明楚斟酌着开口，“没有，不过王爷跟石斛提过，近几天要是赶不回来，就是宿在军营里了。”
“哦。”
顾知栀掀开眼皮子，往铜镜中看一眼，伸手挡住忍冬要簪步摇的手。
“换几支简便的珠钗吧。”
菡萏亭前的荷花亭亭净植，香远益清。
顾知栀觊觎那一池塘的藕许久了。
能孕育出这样繁茂的花叶，底下的淤泥自然功不可没。
石斛和那些被派来保护顾知栀的暗卫人都麻了。
以前跟着王爷，干得都是出生入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之类的惊心动魄的大事。
可自从被被分到王妃身边，特别是被王妃知道后，每天不是拿筷子打鸡蛋，就是切肉洗菜。
搞得大伙都从一等一的侍卫翘楚，变成后厨小工了。
“石斛，你小心点，别把我的藕掰折了！里边会进泥的！”
“诶！”
石斛嘴上应承着，但却悄悄偏过身，在没人瞧见的刁钻角度扔掉了手里碎成好几段的莲藕。
哎，这还不如让他去打鸡蛋呢！
石斛喘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打起十万分精神，继续弯下腰去水里捞藕。
手在泥里搅动几下，猛地碰到后，他都不敢用劲。
他侧过头，瞥见顾知栀在亭子上并没往这边瞧，这才敢去拽。
莲藕分面藕和脆藕两种。
不同种类，口感不同，适宜烹饪的菜品更加不同。
一般来说，面藕切开是七孔的，且外皮颜色偏深，呈灰色或砖红色，手感也比较粗糙，因为含淀粉多，重量也沉些。
而脆藕是九孔，外皮光滑，颜色也浅，多为白色，重量自然也更轻一些。
顾知栀随手接着池水洗干净几根，用力掰开后发现，既有七孔，也有九孔。
不过，她们不清楚哪片是脆藕，哪片是面藕，只能将池塘划分成小区域，每人负责一方，专门在那一块区间挖。
距离荷花衰败还有一阵，顾知栀没打算把整池子都辣手摧花，采够了她需要的量，就带人回去了。
没破皮的莲藕被清洗干净后，去处两端，削去外皮便可使用。
但那些断成两截的，藕孔里被泥沙污染，刷都刷不下去。
顾知栀的脸上乌云密布，十分不悦地向下鄙视着石斛。
这都是他干得好事！
或许是被她盯得发毛，石斛还抬起脑袋，对她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
随后，他手上更加卖力，刷毛都被摁平在藕孔上，起不到任何清洁作用了。
“轻点！”
顾知栀踢石斛一脚，“你都把它弄脏了，难不成还想把它碾碎不成！”
“诶，”石斛赶忙放轻手上的力气，“轻点，我轻点。”
说完，他再次对顾知栀露出刚才的笑容，倒是令顾知栀觉得毛毛的。
她的视线在众人低着的、黑黢黢的脑袋上一一扫过，眉头拧紧。
难不成，她在这监工，让他们觉得有压力？
顾知栀不解地眨眨眼，将众人要完成的工序交代清楚后，转身往小楼走。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木门中，并且确保屋里屋外互相看不见对方之后，负责侦查的杨铲才对众人释放出代表安全的特殊声音暗语。
“呼~”
黑乌鸦们丢下手里的东西，扭到僵硬的脖子又保险地回头确认一遍。
在发现确实是看不见顾知栀后，一窝蜂地蹲到石斛身边，将他围在中心。
“头儿，杜头儿说得都是真的？王爷昨晚真把一个女子扒光了？”
明明这只小黑乌鸦已经压低了声调，但石斛还是如临大敌地往小楼瞅，额头都渗出豆大的汗珠。
见没有惊动屋内的人，院子里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石斛这才觉得活过来，还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把手里的莲藕狠狠砸向刚才问话之人的脑袋上，用气音骂道：“小点声！”
“你们一群青瓜蛋子知道个屁，咱们王爷在外可是为王妃守身如玉！”
想到什么，石斛将莲藕再次举起来，威胁似的在众人面前点过。
“都给老子管好自己的嘴，要是传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被我抓到最多是掉层皮，要是被王爷知道，小心你们的小命！”
这话一出，那群小乌鸦瞬间作鸟兽散。
都赶忙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闭紧嘴，埋头苦干。
除了石斛，所有小乌鸦都是做得同一项工作。
从盆里拿出洗干净的莲藕，放在自己跟前的盆里，用擦板摩擦。
要是擦板的孔洞被莲藕堵死，就舀起一瓢水浇上去，冲刷干净后，再重复摩擦的动作。
一旦自个的铁盆装满了，就端到石斛面前，由他用纱布过滤，分离藕茸和汁水，结束后，再返回小凳子上，继续摩擦。
昨晚，顾知栀没等到云澈，睡得并不安稳。
得知他无事后，精神放松下来，困意上头，她这一觉睡到快申时才醒。
虽然睡得久，但顾知栀起来后神清气爽的，精神特别好。
小厨房里，石斛给她留的那一小碗汁水已经析出了沉淀物。
她中午没吃，想着云澈晚上也未必回来，就撸起袖子，想把晚饭时间提前点。
胡萝卜和猪肉都切成碎丁子备用，然后准备一碗葱姜水，留着用来去除肉腥味。
顾知栀将适量的藕茸和刚才切好的食材搅和在一起，再往里加颗鸡蛋，加些盐等调料调个味。
手上抹点油，抓起盆里的馅料，握拳一挤，另一只手用调羹在虎口处一挖，圆润的肉丸子便黏附在调羹上。
轻柔地将它甩入油锅里，等变成金黄色时，用漏勺在锅边微微颠几下，控干净多余的油脂后，再倒进碗里。
刚出锅的，还有些烫。
顾知栀用筷子戳起一只，吹好几下后，挨到嘴唇觉得不烫了，才轻轻咬下一口。
外皮特别酥脆，跟咬开后的内芯形成鲜明反差。
猪肉味很足，甚至有掩盖住莲藕的鲜甜的趋势。
肉馅虽然是三分肥，七分瘦，但咀嚼间，根本咬不到肥肉。
她用牙拽下外皮的一小块胡萝卜丁，细细品。
嗯，跟莲藕一样，都被猪肉抢光了风头。
她连着吃两三颗后，就没再动筷，专心地把这一盆肉馅都下进锅里烹炸。
顾知栀炸完后，把又往嘴里丢了一颗。
她边嚼着，边洗干净手，准备做下一道菜。
将碗里的水倒光，下边的固体就是藕粉。
她用适量的水将藕粉卸开，放进锅里，边熬边搅拌，避免糊底。
等它越来越粘稠，熬成糊状时，关上火。
顾知栀又分下一节藕茸，简单调个味后，加入少量刚才熬制的藕糊，调制均匀。
剩下的藕糊放些糖，继续熬，等熬化之后，再次关火。
往里倒入适量的蜂蜜，搅拌均匀即为香滑的藕羹。
接下来的还是汆丸子，但手法跟之前截然不同。
顾知栀抓起适量的一坨放在手心揉搓，团成球后，放到盘子里，继续揉下一个。
全团完后，往盘子里撒入少许的玉米淀粉。
随后，把盘子端起来，手腕用力，轻轻摇晃，等藕圆的外皮都裹好粉后，用五成油温下锅炸。
因为没有别的食材，这锅的丸子每一口都是莲藕的清香。
味鲜酥嫩，香脂软溜，清隽爽口。
莲藕里含有丰富的淀粉，完全能当主食。
连着两道油炸食品，若没有香香甜甜、细腻清淡的藕羹来原汤化原食，顾知栀还真不敢在晚上这么吃。
很容易积食的。
她饭还没吃几口，突然听见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顾知栀往嘴里塞了一只猪肉莲藕丸子后，转过头。
竟然是云澈！
她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也没想着冲过去，扑到他怀里，而是扭头看着桌上的三道菜。
有的人是自带导航，走哪都不迷路；有人是自带财运，捡块石头都能开出价值连城的宝石；可云澈……
他自带混饭吃的本事。
顾知栀咽下嘴里的丸子，喝下一口藕羹后，才起身去迎他。
就如料想中那样，她被云澈，猛地抱起来转了几圈才被放下。
“你都忙完啦？”
顾知栀还有些晕眩，靠在云澈怀里等着这股劲头过去。
“还没，但想回来陪你吃顿饭。”
她没忽略掉云澈往桌子上放的目光，面上笑得甜美，心里却暗自吐槽。
呵呵，是想她做得饭了吧。
因为他突然回来，顾知栀先前准备的三道菜便不够吃了。
“你快去沐浴更衣，一会儿下来吃饭。”
云澈在她额头深情地落下一吻，又在她脸上轻啄一口，才带着杜仲上楼。
他昨晚没回来，荣嬷嬷就很有经验地给他全天都备着热水，此时让人去大厨房知会一声，立马就能送来。
小厨房没煮米饭，也没蒸馒头，是以，去传话的人还得在那顺点主食回来。
时间紧，任务重。
顾知栀得赶在云澈洗澡这点时间里，再加几道菜。
韭菜鸡蛋、蘑菇肉片、蒜泥鸡蛋、凉拌豆芽，都是没花多久时间就能出锅的快菜，方便简单。
能看出，云澈真是饿急了，抓着馒头，都是大口大口地咬，连夹菜时，筷子都是大片大片地挟。
看他这模样，顾知栀心疼地没跟他搭话，想让他能安安心心吃顿饭。
有人陪，饭都变香了，顾知栀喝完整碗藕羹，还从扯下小块馒头，就着菜吃了。
六个大馒头，被云澈吃得一干二净，连盛菜的盘子里的底油都被他用馒头蘸着吃了。
“军营不是管饭吗？”
顾知栀有些惊愕，他这跟被饿了还几天似的。
云澈哀怨地瞥她一眼，将最后一口藕羹喝光，顺完嘴里的馒头才开口。
“还不是被你养刁了，别人做的饭，我都吃不饱。”
这话，顾知栀爱听。
可她只是笑笑，并没接话。
难不成，她还能因为他一句爱吃，明天就去火头营应聘厨娘不成？
顾知栀因为下午那觉，精神饱满，正想去院子里荡秋千，就被云澈拦腰抱起往楼上带。
“你干嘛啊？”
云澈神神秘秘的，杜仲也是鬼鬼祟祟的。
她被扔进二楼卧室也就算了，杜仲也跟上来，守在门口。
“嘘！”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警惕地环顾四周，等确认没有隔墙有耳的情况后，拉下床幔就把顾知栀往床上推。
“知知，你让我看一下你身上的栀子花。”
说完，他的手强硬地去扒顾知栀的领口。
顾知栀本以为他是精虫上脑，但见他并没揭开她衣服，只是扯松衣领，让图案露出来，便没阻止，蹙着眉看他要做什么。
云澈盯着那花许久，然后突然问了一句：“知知，你见多识广，能否帮我解答一道疑团。”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
顾知栀瞥了眼自己的心口，嗯了一声。
云澈的手，轻抚到她锁骨上，顺着花瓣摩擦。
“这世上，可有人，既有喉结，长得如男子，男子该有的他都有，但……”
他将手下滑，往下顺，“但还有女子有的这里？”
顾知栀怔愣片刻，将他的问题在脑子里梳理一遍，才听懂他说的话。
“有。”
她直视云澈的眼睛，“在我们那，这种人叫双性人。”
“但他的性别究竟是男是女，还需要用某种技术验证后才能明确。”
“即使你看着他像是个男子，但查验后，他的本质极有可能是女子。反之亦然。”
听完她的解释，云澈如释重负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把头靠到顾知栀的肩颈处，手指眷恋地在她露出的雪白上滑动。
“昨夜，我们在营中抓到一个奸细。”
“在审问时，他嘴太紧，吐不出丁点消息。”
“没办法，我与你大哥只能亲自上阵。”
“可严刑拷打，哪能让他穿着衣服啊。这一扒下来，倒是给我俩吃了一惊。”
“我们虽然冷静地将他全身的衣服都扒光了，也得到了线索，但真给我俩吓坏了。”
话音刚落，他忽地就从顾知栀身上起来。
“坏了！你大哥还在军营等我回信，不敢回家呢！”
“等我，等我去给你大哥送封信，我再来跟你细说！”
他一溜烟地就起身往外走。
房间大门被拉开，杜仲还在门口，顾知栀衣衫不整地，也不方便去追他。
想到刚才，云澈最后留下的那两句话，顾知栀抱着枕头，在床上哈哈哈地大笑。
这俩人还真是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的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