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洲礼貌的点点头，“稍等，五分钟后我再过来”，他拿着手机，走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1万块钱，宿舍里面的人帮忙凑凑应该可以拿得出来。

    至于江淼，他没有想过这个选项。

    微信发短信借钱的话他们很有可能认为王一洲被盗号了，所以他一一打电话告知。

    既然是家里人生病，室友没有推拒的，3个人还多凑了两千块钱，估计是怕王一洲连下学期的生活费都没有。

    王一洲咬住下嘴唇，命运待他如此不薄，还有什么可怨恨的。

    他转身走出安全通道，说话声从不远的缴费处传来。

    “不是说从湖东别墅接来的？怎么连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不会是给人家看别墅的保姆一家吧”

    “真没见过这样的，看他样子我还以为是高富帅呢，不过，高帅也很好，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听姐的话以后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脸可不能当饭吃……”

    夜晚的私立医院相当安静，王一洲的脚步声在缴费大厅响起，交谈的二人被按下暂停键，又重新挂上微笑。

    王一洲像是没听见二人的话，他平静的递出手机付款码。

    “滴，支付成功”

    手术室门口韩萝还时不时擦着眼泪，看着她王一洲不由得有些头疼，或许王泰的做法是对的。

    他尝试板起脸，“哭什么？他还没死呢，要哭丧礼上哭”

    被骂了，韩萝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只是对待儿子不像对丈夫那样畏惧，“你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赶紧回去熬点小米粥，炖点汤，他醒来还能喝点”王一洲继续用命令式的语气说话。

    被安排了事情，韩萝面上惊慌少了许多，她抹抹眼泪，“那我再给你做点饭菜带过来，晚上都没吃”

    王一洲学着王泰的样子，只是嗯了一声。

    韩萝眼见着更放心了，转身离开的脚步也不再那么沉重，留下王一洲独自看着还亮着手术灯。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面色疲惫的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等候的王一洲。

    “幸好送来的及时，取拴很成功，病人麻醉效果过了很快就会醒的，只不过要注意术后康复治疗，生活中也要注意养护，千万不能二次中风”

    “若是二次中风呢？”王一洲追问。

    “二次中风的话轻则半身不遂，重则瘫痪在床，很难再次康复了”

    医生说的很详细，“生活要注意饮食清淡，不能抽烟喝酒，病人也不能情绪激动，切忌大喜大悲，反正你们家属一定要注意”

    病床被两个人医护人员推往病房，王一洲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切忌情绪激动，不可大喜大悲。

    今天应该是他的话刺激到王泰了，情绪激动之下才会中风晕倒。

    王一洲坐在病床边看着旁边躺着的人，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老了。

    他头发不再是全黑，而是掺杂着点点银丝。

    皮肤上甚至出现了一些老年人才有的斑痕，即使睡着了，眉心也深深地刻着几道痕迹。

    “你愿意原谅他吗”王一洲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不，苹果已经被刀划开，伤痕处只会腐烂，不可能被修复”

    “可是你现在做了错事”那个声音质问他，“你不该负责任吗”

    或许是下午睡得多，前半夜的王一洲没有什么困意，但是忙活了一晚上后，他还是扛不住身体的疲惫，倒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王泰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睡着的青年褪去了满身的尖刺，平时桀骜不驯的眉眼这才被看清。

    “长得还真有点像老子的种”他发出了含糊不清的言语。

    鬼门关走了一趟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农村打拼出来的他，生怕葬礼上连摔盆的人都没有。

    或许受到了打扰，沙发上的人微微皱了眉，那股子难驯的劲儿又冒了上来。

    不知怎得，王泰又闭上了眼。

    门口传来说话声，“这个028的人续费了没？”

    “还没有，那个小帅哥昨天都很难掏出来，不知道今天怎么样”

    “果然，长的帅不能当饭吃，还是得有钱才行”

    “你们这些小年轻，还是得吃亏才知道脸没用”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从远处逐渐靠近，最后停在门口。

    门被大力推开甚至撞到墙上，发出嘭的声音，王一洲不可避免的被吵醒了。

    那个声音接着说道，“我说病人家属，你交的钱可用完了啊，我们医院可没有欠钱的道理啊”

    兴华医院的病人都是预交几十万的人，最差也能把费用凑齐，这次还碰到一个欠医疗费用的人，真是天大的稀奇事。

    “咱们医院也不是没有人情味”那个刻薄的声音说个没完，“手术也进行完了，没钱的话康复就去公立医院呗，还可以报医保，在这打肿脸充什么有钱人啊”

    王一洲刚醒就听见这一大堆话，他仔细分辨一下内容，也觉得十分有理。

    他攒了几年的钱已经只剩下个位数，王泰又没醒，韩萝更是想都别想。

    若是公立医院有保险的话，压力确实小一点。

    他附和的点点头，“大姐，昏迷的病人适合转院吗”

    青年站起身来对那人微微一笑，清俊的眉眼，干净如松的气质，发自肺腑的感谢竟让年近40的大姐面色微微一红。

    真诚是必杀技。

    何况是这样真诚感谢的帅哥。

    突然间大姐说话声就柔和不少，甚至还有些结巴，“啊，我，我的意思说，清醒了再去确实比较合适，小伙子，费用的事情你还是赶紧凑凑，姐姐先去住院部帮你说说情”

    装作昏迷的王泰又气又骄傲又有些心酸。

    为钱苦恼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是多年前的回忆，没想到现在他儿子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还被人看不起。

    他平身最恨被人看不起。

    王泰动动手指□□了两声，向众人表示他醒了。

    王一洲反应最快，按响了床铃，管床大夫交代病人醒后第一时间通知他。

    王泰示意王一洲把病床摇起来，又问他要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小刘，你叫公司财务去取100万送来，记住，要现金，再不来医院就要把我撵出去了”

    病床上人虽然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含糊不清，但是说话的腔调，颐气指使的态度都明晃晃的告诉别人。

    老子有钱，马上送来。

    过了一小会儿，小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带着一箱子现金。

    顿时，医院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导医员，护工，康复员从犄角旮旯处钻了出来，都围在王泰的病床边。

    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又真挚又体贴，甚至把王一洲挤在人群的最外侧。

    王一洲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二十八，贴窗花，这一天王家虽然没来得及贴窗花，好在王泰已经完全清醒，看上去恢复的也不错。

    奶奶只是来看一眼，年纪大了，不能经常呆在医院里。

    韩萝每天忙忙碌碌的做饭熬汤给王泰补补身体，从不假于人手。

    王泰则是吃饭的时候嫌弃韩萝，其他的时候嫌弃护工。

    对于王一洲，王泰则是从漠视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使唤。

    在王泰看来能被他使唤，也是他给王一洲孝顺的机会，况且他又没少给钱。

    王一洲就沉默的做着他应当做的事。

    亲子鉴定书被工作人员送过来的时候，王一洲也收到了江淼的微信。

    63分，过了。

    两个意料之内的结果。

    王一洲关上病房的门，坐在安全通道的台阶上给江淼回信息，【谢谢师姐】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江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补习吗？不用客气，吃了你好多顿饭】

    王一洲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即使只是和她说说话也感觉由衷的放松。

    他正想回信息，就听见外面有人喊，“028，028家属，取药了”

    王一洲只来得及回个微笑的表情，就不得不收起手机去忙王泰的事情。

    王家这个新年是在医院度过的。等王泰可以出院的时候，已经正月十五。

    韩萝一早上就去买菜张罗，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难得和睦的坐在一起吃饭。

    王泰很给面子。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的，而韩萝王一洲母子一直在身边照顾，虽说私下还是没甚好语气，可是人场上他也愿意给韩萝一点面子，甚至拿出自己的副卡给韩萝使用。

    韩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满足，饭桌上不停的给父子二人夹菜。

    无论王一洲有怎样的想法，他都记得医生的话，不要刺激病人，切忌大喜大悲。

    王一洲安静的吃着饭，行李箱已经准备妥当，银行卡放在书桌上，里面的钱除了在医院垫付的那部分，其他的分文未动。

    反正明天就返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