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5遍才把她唤醒。

    罗薇薇睁眼时还在恍惚，一看表便惊叫着弹起来。

    她昨晚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凌晨3点半还在赶工。并非她有意拖延，只是精益求精罢了。

    书桌上凌乱的散着几份文件，有两本已经被她装订好了。

    封面也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用墨水笔写上了小小的数字：一份是7，一份是10。

    10号那份本来已经被她丢进了废纸堆，罗薇薇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拿出来了。

    她着急出门接糸师冴。

    天色还朦朦发灰，早秋的清晨已经见凉了。

    整座马德里城也像刚醒来一样，钢筋铁骨的四肢僵硬的动了动，先从城市边缘传来远远的回声。

    糸师冴还没到。

    罗薇薇先去旁边的咖啡馆买杯热美式暖手，新来的店员打工仔每次都把她的名字写错，看着有点闹心，她轻轻地把杯子转过去了。

    打了个哈欠，决定再到街角的报亭买份《马卡报》，老板找零的时候罗薇薇背过身去，对面英国宫商场外墙上那块属于西甲Laliga的展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新赛季的宣传海报——站在c位的竟然是real的中场，费尔南德斯。

    “昨天傍晚才换上的”，卖报老头见罗薇薇看得仔细，便同她搭话：“这赛季real能留住费尔南多不容易，不是吗？”

    罗薇薇怔了一下，“哦，是的。”

    海报上，这位瘦小中场的脸被放大数倍，皮肤上每一道沟壑都清晰可见，但他的眼神依旧无比勇毅。

    老头叹了口气，“他老了，现在终于也轮到一位中场站在正中了。”

    罗薇薇想起巴特曾和支付代表说起的转会窗秘辛，她在想这是不是出于这位在西甲赛事耕耘一生的足球先生的安慰性认可。

    但总之，确实，光芒四射的7号位总是来来走走，而象征“主心骨”的10号位球员却常为一支队伍奉献一生。

    罗薇薇的目光移到费尔南德斯身后，那里站着西甲上赛季的得分王，来自FC巴查，正冉冉升起的新星，“舞蹈大师”拉□□奥。

    “嘿，我得承认，他真是个帅小伙。”卖报老头夸张的耸了耸肩，“现在的联赛和我们那时不同了，年轻时我们看得那才叫足球，你们这一代孩子看得是《超人大战蝙蝠侠》。”

    罗薇薇噗嗤笑出了声，她想这老头真会做比喻：欧冠和五大联赛如今早已不再是欧洲人家门口的对决，而是一场全球范围内的狂欢。现代的足球俱乐部为了适应这套全新的“工业化”体系，纷纷追求在更高的维度上内卷。

    他们前往南美、非洲，挖掘身体素质最强的天才，然后用最现代的训练体系喂养他们，最终输入到欧陆豪门投入战斗——这是新世纪的“三角贸易”，如果说以往先天不足的球员靠努力还能改变命运，那么当天才也开始努力，“笨鸟”就不得不更早触碰到自己的天花板。

    罗薇薇问卖报老头：“您相信未来会有一位亚洲的世界第一前锋吗？”

    老头挑了挑眉毛，“蝙蝠侠能打败超人吗？”

    罗薇薇没说话，她转过头，望见街角出现糸师冴的身影。

    “谢谢您。”她抓起报纸和零钱，同老头道别。

    老头摆摆手，“没什么，谢谢你愿意一早起来就同我聊足球。”

    糸师冴停在咖啡馆门前，罗薇薇跑过去，“你要喝咖啡吗？”

    “不用”，他摇了摇头，“□□摄取过多也不好。”

    罗薇薇点点头，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现在有在做饮食管理吗？”

    糸师冴两手插袋，沉默地点点头。

    罗薇薇说：“如果要成为世一锋的话，以后还得更规律。”

    她带他乘电梯上三楼。

    进了房门，先把那本7号文件丢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那本上的规划正如糸师冴所要求的，要在一年之内使real看到他作为前锋的价值，签他上一队。

    罗薇薇说：“如果要实现这个计划，最好是一步都不要出错。”

    她列出的关键时间节点有两个，第一个下月就开始，是PIFA主办的洲际青训营，为期三天。

    “这对你来说是大好机会”，罗薇薇环抱住双臂，“这比赛网罗了欧冠赛区各地青训的顶尖人才，法甲pxg的洛基、拜塔慕尼黑的凯撒……你从前作为海外球员受到限制，很少能够出国和这些同龄的顶尖人才作战，所以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PIFA这次是打算搞个评选，「新世代十一杰」，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是按照位置选人的话，其实为了入选，你不一定非得盯着前锋……”

    糸师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他的不悦，罗薇薇举手投降，“只是个建议罢了。”

    她接着说：“如果你在这次青训营中有出色的表现，你在那些“神童”们的脚底下破获越多球，就越可能得到大俱乐部的关注，那么明年夏天的俄罗斯世界杯，你也许会受到国家队的征召；但是不征召你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日本队能够发挥得好，你作为在海外的日本球员同样会得到关注，之后就是运作的问题，你放心交给我。”

    “挺好的”，糸师冴点点头，他把那份文件看完合上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然而罗薇薇皱起眉头，“你真的没问题吗？”

    糸师冴的右手托着脸颊，静静看着她。

    罗薇薇说：“那好吧，我有个问题。如果我成功地把你带到了伯纳乌，但real立刻把你租下某间西甲吊车尾的球队甚至是西乙球队，或者即便你留下，但是一年也没有几次出场机会，这你也接受吗？”

    糸师冴低下头，罗薇薇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叹了口气，掉转过身，把那份写着10号的文件拿出来了，“其实我还做了另外一份计划，是关于中场的。”

    罗薇薇说：“我花了一星期看了你所有有录像的比赛，我相信不会只有我说过，其实你挺适合做个中场的。这个位置更强调全局意识、盘带和解围的想象力，这些都是你的强项……就像费尔南德斯，他的身材不高大，力量和身体对抗都缺乏优势，但灵活的人在这里也有一片天地。”

    她试着把文件递给糸师冴，“这消息我只告诉你，下个赛季费尔南德斯就要退役了，如果要进1队，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然而糸师冴没有接，他只说了一句话：“足球是进球的艺术。”

    罗薇薇恼了，“所以其他人的努力都不算是吗？”

    糸师冴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她，“你搞搞清楚，我雇你来是替我实现梦想的，我的梦想就是世界第一前锋，别的都不算。”

    罗薇薇冷笑起来，“那你最好更清楚的告诉我，你在乎的究竟是「世界第一」还是「前锋」？”

    话说完她就觉得后悔，这太直白了。

    然而糸师冴并没有发火，他只是淡淡地站起身，重新武装回初见时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他说：“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不需要一个不信任我的经纪人。”

    他转过身，推开门走了。

    罗薇薇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立刻追出去。

    好在糸师冴并没有走远。

    他最后还是买了杯咖啡，但并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站在咖啡馆门前，静静凝视着那张西甲联赛的海报。

    罗薇薇悄悄走到他身后，“嘿。”

    糸师冴眯了她一眼。

    “刚刚的话，抱歉”，罗薇薇轻轻抓了抓后脑勺，“我其实是想说，中场也挺酷的，对吧？”

    糸师冴的脑袋又转过去了。

    罗薇薇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提了，都听你的，行吗？”

    见糸师冴还是不说话，罗薇薇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长方形的盒子。

    “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乐！”

    糸师冴愣了一下。

    罗薇薇把盒子推给他，“不打开看看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打开，里面是一副彩虹色护胫，上面喷涂着前乌拉圭球员雷科巴的彩绘。

    “你怎么……”他顿了一下。

    “我说过吧”，罗薇薇得意洋洋，“我花了一个星期看你资料呢。”

    “……谢谢。”糸师冴低下头，他的耳根稍微有点泛红。

    “所以我们和好了吗？”罗薇薇硬是要绕到糸师冴面前，抬起头去找他的脸。

    哪壶不开提哪壶，糸师冴轻轻瞪了她一眼。

    然而罗薇薇却灿烂地笑起来，“我真的不是不信任你，糸师冴，你知道信任意味着什么吗？”

    也不等糸师冴接话，她便自顾自解释道，“商业上说的「信任」是一个累积概念，它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证明，也经不起哪怕一瞬间的背叛。所以「信任」是一个很重的词。”

    她笑了笑，认真地望进糸师冴的眼睛，“所以如果你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份绝对的「信任」，那么我可以承诺你，任何时候只要我对你说「Creeme」（相信我），我就一定不会背叛你。”

    糸师冴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但他的眼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罗薇薇深吸了一口气，她做承诺时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她说，“Cree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