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殿重归了一片寂静，春桃的血被太监们用最快的速度擦拭干净，紫微城虽大却容不下一个婢女的自绝。林苒芝紧紧搂着春桃的手也被侍卫们用力掰开，然后被拖去了天牢。

    而萧瑾晗与何书桓此时才刚刚赶到雁鸣山。

    “王爷，怎么平白无故园子会烧起来？会不会是因为胡利宗的事萧承佑下的手？如果园子被烧毁了，王爷至少一个失察枉纵的罪名是躲不过的。”何书桓在一旁低声说道，他们边说边往园子所在地赶去。

    萧瑾晗听着何书桓的话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和萧承佑斗了多年，萧承佑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他不会这么下作，用背后捅刀子的方式去给他安一个不清不楚、不大不小的罪。他低声说道：“现在别想这么多，先看看园子如何了。”

    等他们赶到园子时，眼前的情景却惊得他们目瞪口呆。园子的工地没有任何异样，除了往日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变成了如今无人的冷清，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他万分惊讶地对身边随同而来的文彦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园子走水了吗？哪里走水了？”

    文彦也万般不能理解眼前之景，他疑惑地说道：“来人是报雁鸣山上起了火，还说有人看见了山上大火，否则也不会报到王府来。”

    萧瑾晗看着一片正常的园子工地，再想着文彦的话，只觉得处处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怪异。

    “先别管这么多了，既然有人看见了不如将这附近都仔细查探一番，若是其他地方走了水也好断了根源，别烧到园子里来。”

    这时何书桓走上前来对他说道，萧瑾晗点了点头，便要派人去周围查探。正在此时，一个小兵惊慌失措地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道：“王爷不好了！不是园子走水，他们报错了，是您的暮云阁走水了！”

    萧瑾晗闻言心里大惊，立刻赶往了暮云阁。而当他赶到暮云阁时，已然打好的地基搭好的木架，连同堆放在一边的木料都化为了焦土。

    “怎么会这样？！”

    当他看到这满地焦土、满目狼藉时，他的心仿佛突然被利刃划了一刀，让他痛彻心扉。

    木架早已烧塌，黑乎乎地倒在地上还冒着热烟，木料也都化为了烬土，看不出任何之前的样子。他看着这片焦黑涂炭的土地，似乎都能看见不久前那场熊熊的大火。

    “苒苒……苒苒……”

    他忽然涌起一股锥心之痛，转头就往山下赶去。这是他送给林苒芝的暮云阁，她对这座楼不知抱有了多少期待和愿景，可如今只剩一片灰烬。

    他张皇失措地往回赶，带着从未像现在这般浓重的不安和恐慌，而当他回到端睿王府时，得到的是周管家惊慌地告诉他，林苒芝自他走了后便进了宫，到现在也迟迟未归。

    崇明殿迎来了萧瑾晗的身影，当萧聿珩和宁贤妃刚要迈出崇明殿时，萧瑾晗急匆匆地赶来，让他们又不得不退了回来。

    “父皇，儿臣听说苒芝被贤妃娘娘传进了宫，却被带来了崇明殿，她到现在都未回府，儿臣心急特来问问父皇和娘娘可知苒芝现在何处？”

    萧瑾晗一回府便得知林苒芝被翠微宫的桂公公带进了宫，他是皇子不能擅入翠微宫，便派了宫女去打听，却得知林苒芝根本没有去翠微宫，而是被带去了崇明殿。这个消息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林苒芝一个不问政事的王妃，有什么必要去崇明殿？

    他环顾着崇明殿的四周，除了一丝隐约不可闻的血腥味却未见林苒芝的片缕。

    他不安地问着，萧聿珩却满眼怒意地看着他。

    宁贤妃这时走到他的面前，弱弱地说道：“瑾晗莫急，苒芝她……本宫……想要留她在宫里小住几日，陪陪本宫，瑾晗无需忧虑，过几日本宫自会将她送回去。”

    宁贤妃吞吞吐吐、眸光闪烁地说着，萧瑾晗却半个字都不相信。他沉着气说道：“除夕将至，王府里还有许多事在等着她，娘娘若要苒芝相伴可否等过了年再说？等年一过，瑾晗亲自将她送来。”

    宁贤妃忐忑地看向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正在此时，萧聿珩却毫无与他周旋的耐心，他沉声说道：“你不用带她回去了，她已经被朕打入了天牢，从今以后她都不是你的王妃，她是天降的妖女，朕要将妖女祭天，以除民怨。”

    “妖女？！祭天？！”

    萧瑾晗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颤声问着，每个字都向一把匕首戳在自己的心房。

    “父皇是受了何人蛊惑，竟做出如此荒唐的判断？苒芝是儿臣的妻子，怎么会是妖女？！”

    他大声地问着，完全忘记了君臣的礼节，更忘了对父亲该有的尊敬。

    萧聿珩恼怒地看着他，气愤地答道：“萧瑾晗，朕的决定荒不荒唐用不着你来评定。林苒芝就是妖女，她四年前落水后借尸还魂、死而复生，如今又天降异星，闽江出现祸冉鱼，她的婢女亲口招供，她自己亲口承认，难道这还不是妖女吗？她既是妖女，朕自然要将她祭天，否则来日她给大周带来灾厄，朕作为皇帝如何向黎民百姓交待？淮江的那场大水你是忘了吗？她是你的王妃没错，但为了万千黎民，朕必要斩了这妖女以息天怒！”

    萧瑾晗震惊地望着萧聿珩，仿佛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父皇您在说什么？什么借尸还魂、死而复生？这跟异星和祸冉鱼有什么关系？儿臣听不懂您的话，苒苒一直都在儿臣的身边，她是落过水，可那又怎样？她是儿臣的妻子，是儿臣真心爱护的人，她不可能与那异星和祸冉鱼有任何关系，父皇，您是误解了！”

    萧聿珩看着仿佛失了一半魂魄的萧瑾晗，沉声说道：“是不是误解，你自己看了这个再说。”说完，便拿起御案上的奏疏重重地丢进了他的怀里。

    萧瑾晗打开那奏疏，那句“紫微斜隐祸冉生，星光灼日遇之亡”像一把刀般剜入他的双目。

    “这是栽赃！这是陷害！”

    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批言里蕴含的深意，也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闽江知州会无缘无故上报祸冉鱼的消息，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一直都在提防萧承佑在那批言上做文章，却万没想到有人会利用那颗星星陷害林苒芝。

    “是不是栽赃和陷害朕比你更清楚！你说批言有假，难道她自己的贴身婢女说的也是假话吗？”

    萧聿珩对他怒声喊道，喊得萧瑾晗神魂一紧。

    “春桃？”他颤声问道，“父皇您将春桃如何了？”

    萧瑾晗刚一问完，宁贤妃走上前来对他沉痛地说道：“瑾晗有所不知，苒芝并不是真正的苒芝，真正的林苒芝早在四年前落入楚江河时就死了，现在的苒芝是借尸还魂、死而复生之人。你与她夫妻一场，难道她身上的诸多怪异你都没有察觉到吗？春桃说了，她自复生后就变得比之前聪慧了许多，她之前不通文墨，如今却能殿上赋诗，不仅如此，她还有着旁人没有的智慧，便是她为本宫奏的那一曲都是闻所未闻。此事关系着大周的国运，陛下的安危，你让陛下如何不信？”

    萧瑾晗深深地望着宁贤妃，他如何没有察觉？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察觉。她在相国寺吟的词，她醉酒时念的诗，还有她的曲、她的图，她一个王妃却为救管家的孙子伤了手，还在这年节里为下人和工匠亲自派利是，甚至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在那馄饨摊上说的话，她哪一点不怪异？

    可是她的这些怪异却敲开了结在他心湖上的冰，拨开了笼在他心湖上的云，让那刺眼的阳光向金色的剑一般穿透云层，照亮他的湖，让他漆黑无波的心湖泛出粼光。

    他的眼角轻轻湿润，静静地望着萧聿珩许久，终于慢慢地在他面前跪下，低声说道：“儿臣自知苒苒有诸多地方让父皇误会，儿臣也没有办法让父皇不信这批言。可是苒苒是儿臣心中挚爱，儿臣不能看着她被父皇当作妖女祭天。儿臣愿放弃所有，不做皇子，不做亲王，只做林苒芝的丈夫，带她归于山水，绝不危害大周和父皇。儿臣求父皇将儿臣贬为庶民，以赦苒苒一死。”

    他说完眼里落下一滴泪，深深地向萧聿珩叩拜下来。

    “瑾晗你……”宁贤妃在一旁震惊地望着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和他说的话。

    而萧聿珩在听到萧瑾晗的话后，更是气得一脚踹在了他的肩头，大声吼道：“萧瑾晗，你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皇子都不做，连江山都不要，你真是愚蠢至极！朕告诉你，你越是如此，朕就越是不能容她！林苒芝，无论她是不是妖女，朕都一定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