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的身体恢复速度可以说得上是惊人，因为她摸索出了自己的能力不仅可以延缓伤口的疼痛，还可以加快身体的修复速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延缓伤势扩散了。
再过四天就到弗拉沃了，她向贝波打听过了，弗拉沃之后，他们就该到香波地群岛了，再之后……
赫斯眼睛暗了暗，心中思绪万千，直到有人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
是佩金，“赫斯！今天晚上轮到你了。”
哦对了，之前在两极岛上船的身患珀铅病的女孩卡琪雅，在他们回到极地号之后，罗给她做了个检查，发现她的病情又加重了，现在已经无法下床自由行动了。
为了防止像之前一样的意外发生，船员们决定轮流值班照顾卡琪雅。
赫斯点点头应下，随后转身走向卡琪雅的房间，敲了敲门，门内的人应声之后，她便推门而入。
卡琪雅坐靠在床上，娇小的面庞布满白斑，显得更加苍白脆弱，见她来了，眼睛亮了一下，发白干涩的嘴唇微启，“是你呀，请坐吧。”她尽量让自己的笑柔和一点，但因为脸上有些可怖的白斑，看起来还是很勉强。
或许是因为赫斯和她是这艘船上仅有的女性，所以卡琪雅十分愿意亲近她。
赫斯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二人相对无言，还是卡琪雅先挑起了话题。
“总觉得，赫斯小姐很可靠呢。”卡琪雅看向赫斯，眼底是浅浅的暖意。
赫斯怔了下，旋即笑着问，“怎么说？”
“嗯……”卡琪雅认真想了想，缓缓开口，“之前在两极岛救了我那次也是，这座岛上发生的事也是……啊，是夏奇告诉我的。”
“总之，就是觉得，赫斯小姐是个可靠又温暖的人呢。”卡琪雅总结出了这么一句，好看的眉眼间尽是憧憬。
赫斯只是淡淡笑着，当作是对她的回应，心底却止不住发笑。
可靠？温暖？
放在之前的她身上，这两个词和她根本搭不上边。
或者说，所有美好的褒义词都不可能用在她身上。
善良、真诚、勇敢、乐观……
她只在课本里见过这些词。
用在她身上的，应该是冷血、自私、懦弱……
因为她就生在这样的环境中。镜子迷宫里的“她”其实没说错，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完完全全就是烂在阴沟里的蛆虫。
她现在甚至都回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反驳的。
但是现在，她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炽热的灵魂。
那个灵魂不允许她阴暗堕落，两个灵魂好像身处在泥沼和岸边的人，岸上的人紧拉着底下人的手，拼了命想把下面的人拽上来，但是深陷泥沼的人纹丝不动。
所以，她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岸上的人会赢，还是下面的人把想要拯救她的人一同拽进沼泽。
如果是泥沼里的人赢了，那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和伙伴们一起航行吗？
她能陪他们走多久呢？
“赫斯小姐？赫斯？”卡琪雅轻唤了一声，赫斯瞬间回过神来。
可能是注意到了赫斯的沉默，卡琪雅决定换个话题。
“呐，赫斯，你觉得罗先生……我是说你们船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卡琪雅垂下眼，耳旁泛起可疑的红晕。
二人并未注意到，房门外骤然停下的脚步。
“你觉得呢？”赫斯只是瞥了她一眼。
你也太好懂了吧，少女。
“诶？我的话，有些看不懂他。”卡琪雅双眼有些出神，像在眼前勾勒出某人的模样。
“罗先生……可能是个……”她犹豫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好人吧。”
赫斯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啊？我，我只是觉得他救了我，那肯定是个善良的人，不是吗？”听着赫斯的笑，卡琪雅莫名慌乱起来。
赫斯笑够了，才说：“没错啊，船长他的确是个好人。”
刚刚登上报纸悬赏一亿六千万的好人罢了。
玩笑归玩笑，其实她清楚的知道罗的本性并不坏。
他冷漠，桀骜，聪敏，心思缜密，甚至有些腹黑，但他依旧会在无人问津的小岛上给村民们义诊。
堂堂新世代极恶势力就不能是好人了？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卡琪雅的脸红得不对劲，眼神也有些朦朦胧胧。
“卡琪雅？”她开口询问道。
对方没有应答。
赫斯立马站起身，伸手探向床上女孩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怎么会？
赫斯果断决定去找罗，却在打开房门的一刻愣住了。
“船长？”赫斯微微蹙眉，这家伙，该不会站在这偷听很久了吧？
罗却一言不发地越过赫斯走向床边，没让赫斯有机会看到他有些僵硬的脸。
床上的人可能有生命危险，赫斯没有心思再询问，安静地待在一旁看罗做检查。
不到一分钟，罗的表情有些凝虑，脸色明显不好看。
“ROOM”淡蓝色的光圈浮现，下一秒，三人都来到极地潜水号的急救室。
赫斯人还是懵的，罗应该没有这么不小心把她也传进来了吧？
“不是普通的发热，体内的珀铅增殖，已经威胁到血管了。”罗的语调虽平静，但赫斯还是听出了一丝波澜。
她明白对于罗来说这种病是怎样独特的存在，所以他必须要把卡琪雅治好。
“我需要你在我手术的四十分钟内，用你的能力抑制她体内珀铅的增殖。”罗带上手套，语气十分决绝，眼底是赫斯看不懂的情绪。
“不需要醉鱼草了吗？”赫斯赶忙开口问，毕竟他们前往弗拉沃，就是为了这个手术成功的关键。
“这次手术不能彻底治好她，只是剔除体内危及血管的珀铅。如果失败，她今天就会这么死在手术台上。”短暂的谈话间，罗已经准备好了仪器，他深深看了赫斯一眼，随即说：“我要开始了。”
赫斯心跳一停，罗甚至没有询问，以她目前的能力，是否真的能坚持到手术结束。
是完全信任她，还是……？
赫斯来不及思考第二种可能性，聚精会神准备动用能力延缓珀铅的增殖速度。
她本来打算睁眼发动能力挺过这四十分钟，但是一想到罗做手术的非人性，干脆闭上眼，把精力全部投注在能力上。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是赫斯度过的最漫长的时间，因为手术一开始她就调动了最大的能力延缓增殖速度，也是第一次持续这么长时间大幅发动能力。
刚开始还好，但到后来，她几乎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明明只过了三分钟，在她看来似乎过了半个小时。她不敢睁眼，甚至都不去感知周围，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抑制珀铅的增殖。
二十分钟过去了，赫斯的脸苍白不已，嘴唇也微微颤抖，靠着墙壁轻喘着气。
二十五分钟，赫斯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疼，她紧皱着眉头，双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三十分钟，赫斯全身的肌肉紧缩，大脑一阵阵晕眩袭来，她无力地倚着墙瘫坐在地上。
三十五分钟，赫斯几乎仅凭着自己的意志强撑，身体根本动不起来，哪怕是简单的抬手和睁眼都做不到，甚至连喘气，肺里都是烧心的疼痛。
四十分钟的时候，罗放下手术刀，语气是藏不住的疲惫，“结束了。”
他抬眼望向乖乖窝在角落的赫斯，眼底是认可和肯定。
忽的，有什么东西刺激着他疲惫的神经，让他的眼神不由得犀利起来，一种异样的不安感弥漫他的全身。
“啧。”罗瞬间来到赫斯身侧，发动能力扫描她的身体。
除了全身肌肉紧缩之外没有其他异样，是承受不住疼痛晕过去了吗？
罗不敢断言，在给赫斯注射完药剂之后，他把卡琪雅传回房间，交代给了其他船员，随后守在赫斯旁边。
罗一贯没有喜怒的脸上罕见地出现裂痕，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手术是很成功，这也多亏了赫斯减缓时间的能力，但赫斯现在还醒不过来。
是他考虑不周。
——
“喂！！你醒醒啊！！给我醒过来啊！！！”
赫斯猛然睁眼，一张大脸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险些一拳砸上去，等她缓过神来一看，她怔住了。
“克洛诺斯？”赫斯彻底懵了，她现在不应该是在急救室吗？
“你在搞什么！？就凭你现在的水平，长时间高强度发动能力，你是想自爆吗！？”克洛诺斯几乎失去理智地咆哮，张牙舞爪地像要把赫斯吃入腹中。
赫斯觉得真有可能。
“先别管这个，这是哪？”赫斯被他吵得头晕，她晃了晃脑袋问道。
周围一片白色，向四周无限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
克洛诺斯恨不得恰着她的脖子说话：“哟，现在知道害怕了？”
赫斯没心思跟他掰扯，“快说。”
克洛诺斯压着火，忍着想把她剁碎的念头说，“因为你超限滥用能力，导致现在你和你的身体分离了。这里是寄存你精神体的地方，换种说法，你现在在神祈里。”
啊？
赫斯张望了一下四周，虽然有些懵，但还是颇为接受地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啊！！再不回去你的精神体就永远脱离你的身体了喂！！”克洛诺斯见她一副淡然的样子，刚压下去的火又被点燃。
“那，怎么回去？”赫斯小心翼翼地问。
克洛诺斯垫着脚一把拽起赫斯的衣领，龇牙咧嘴地威胁道，“你给我记好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帮你回去一次，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也救不了你，你就在这等死吧！！”
随后，他用力推了下赫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一股下落的失重感，旋即惊醒。
“醒了？”有些低哑的声音像温开水灌进耳朵，赫斯下意识朝身旁看去。
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暗金色的瞳孔对上赫斯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眼圈下的青黑却很明显。
“船长？我……”赫斯还没说完，便被罗生硬地打断。
“手术很成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说完，罗起身离开房间，顺便帮她关上了门。
赫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房间了。
回过神来，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应该是罗帮她治疗了。
算了，她现在只想一闭眼睡个天昏地暗，因为实在是太累人了。
不过船长刚刚跟她说了什么来着？
辛苦了……
还有……
不过五秒，赫斯就沉沉睡了过去。
——
房门外，修长的身影背靠而立，有些凌乱的黑发抵着房门，久违地长舒了一口气。